來人是劉知遠,在聽了消息後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
一路上大體也知道了些,不少人沒看到陸橫作惡,倒看到了齊珩打人的架勢,添油加醋說的更是玄乎無比。
“那齊秀才突起神力,二百斤的車板子說舉就舉,說砸就砸,腦漿子崩一地……”
“我們看見的時候滿地血,那人都成爛泥了,一動不動,估計也是七零八碎……”
……
這話其實誇張無比,但出口卻著實讓劉知遠驚了一下,不為彆的,就以他從小出生於商賈之家,分析利弊比常人更敏銳一些,就知齊珩此行事大錯特錯。
幸而他們到時,看到的其實沒慘成所說那樣,不過還是被驚住,大夫探了鼻息,尚存有一絲氣,現已送到醫館,憑著參湯吊著一口氣。
熱心的鎮民拉著裴敬禹去縣城告官,劉知遠到齊家來看看情況。
若陸橫死了,道德上齊珩無錯,但律法嚴苛,畢竟是一條人命,若真殺了人,怕是會影響他過幾天的鄉試,被人舉報能不能去考都是問題。
劉知遠簡直想錘他一拳,“你知不知道你那一下有多重,他差點就死了,你就是故意殺人。”
齊珩的眼神一沉,重點放在了差點就死上,不自覺染了陰暗的情緒,反問的音色冷厲,“沒死?”
劉知遠似是沒見過戾氣這麼重的齊珩,被那眼神驚愣了一瞬。
齊珩眸色淡淡,“我是下了死手的,就沒想著他能活。”
“我朝自有律法,逃犯行凶,也活不了,何不等著衙門來人?你實是太衝動了。”
齊珩無瑕顧及劉知遠的話,也無瑕顧及自己受傷的手腕,他此刻內心極欲找到那個陌生的小子。
竟敢唆擺他的人,定要付出代價才行,但是人海茫茫,一時又有些茫然,空有一腔怒意無處發泄。
不對,齊珩折返回裡屋,劉知遠不明所以,亦跟去。
看到蘇嶼的模樣,蒼白的臉和臉上脖頸的血痕,劉知遠亦意識到齊珩為何發瘋失去理智,頓時也恨從心頭起,要是他在現場,定也冷靜不了。
“裁縫鋪出了何事?解決了?”齊珩問。
蘇嶼搖頭回應“沒有”,正欲說出了何事時。
然而齊珩卻蹙眉,聲音亦有些急,“沒解決?”
蘇嶼詫異點頭,亦蹙眉,“沒有啊,我派人不是跟你說了嗎?請你今晚回家商量對策?”
“我知道了。”齊珩咬牙,已經了然,跟他傳已經解決了的三蛋亦有問題,他大步朝門口走去。
“哎?”蘇嶼看著他行色匆匆,那模樣並不像去醫館,而是像恍然大悟了什麼事情,找人去算賬般。
蘇嶼終究還是擔心他的手。
“劉家哥哥,他右手手腕受傷了,你和他一起去醫館吧,彆耽誤了之後的鄉試才好。”
劉知遠應後很快跟上,齊珩的狀態不對,“先去醫館。”
齊珩搖頭,“我還有事,你先回去吧。”
“我嶼妹妹讓我看好你。”
齊珩聞言扭頭看過來,然後自顧自朝前走,“那你馬車借我用一下。”
劉知遠跟著齊珩,先是到張大明家,把張大明叫起來,找到了三蛋家。
進門齊珩左手抓著三蛋的前襟,差點沒把他拎起來,後抵在牆上,一字一句地問著,他父母被劉知遠帶來的兩個小廝製住了。
齊珩手背骨頭上還有剛剛打陸橫留下的傷口,看起來很可怖,就豎在他麵前,嚇得三蛋哆哆嗦嗦說是張大明讓他說的。
幸而張大明跟著來了,慌亂地擺手,“哥我沒有。”
齊珩冷眼來回掃過二人,他沒那麼多閒工夫聽他倆掰扯,看了看二人的表情,眼睛微眯一瞬,張大明他是信得過的,他鬆開三蛋,一拳打在了他臉上,霎時間見血,三蛋疼得嘴唇亦在哆嗦,倒在地上。
見此情況,三蛋的父母掙紮得更厲害,其父嚷嚷著,“竟敢如此猖狂,到家裡行凶,還有沒有王法,我要告官!”
齊珩的眼睨著,冷笑,“實話講,隨便去,但倘若今天出不來個答案,我廢了他。”
齊珩蹲下身,正欲再來一拳,三蛋哭喊著,混著血的唾沫從嘴裡哇地一聲吐出來,哭喊不已,“是巧兒姐,巧兒姐多給了點錢,讓我說是大明哥說的。”
竟是她。
齊珩眼眸森然,想過有可能這陸橫直接找三蛋,使點銀子,或恐嚇一番,卻未想到還有中間人。
“可願做證人?”齊珩的眼神沒有商量的意思,手亦掐住了三蛋的臉麵向他。
三蛋哭喪著臉狂點頭,下巴的血沾在齊珩手上,黏臟不堪,齊珩點點頭甩開他的臉,將手上的血在他身上抹了抹。
齊珩從醫館捏了手歸家時,已經是子時末。
羅氏和芙蕖已經包紮好了回來,芙蕖昏昏沉沉,喝了藥就睡下了,蘇嶼也讓羅氏去休息。
隻有蘇嶼房間亮著一盞油燈,坐在窗前看著星星發呆,麵上無悲亦無喜,等著齊珩回來。
他不在,她心裡空落落的。
“怎麼沒睡?”
見是齊珩,蘇嶼輕輕提唇,帶了絲喜色,“等你回來。”
“嗯,那我回來了。”齊珩應聲,亦提唇,“你快去睡吧?我幫你把窗戶關上。”
齊珩欲抬手關窗,“哎……”蘇嶼出聲,欲言又止。
齊珩疑惑,“怎麼了?”
“想和你商量下裁縫鋪的事,心裡有事就像壓著塊大石頭,睡不著。”
蘇嶼語氣有些無奈,隻要人活著,就不會一帆風順,總會遇到麻煩,然後想著怎樣解決它,躲不開逃不掉。
齊珩從張大明口中已經知道了裁縫鋪的事了,亦在想解決之法,明日還欲去告官,今天得把訴狀寫出來,他已經做好了徹夜不眠的準備,但是……
看著蘇嶼沒怎麼有血色的唇,她今天受了大驚嚇,此刻還在憂心裁縫鋪之事,齊珩眉目間帶了些柔和,勸慰道:“去睡覺,交給我就行。”
“嗯?”蘇嶼不解。
齊珩輕輕淡淡笑了一下。
蘇嶼詫異,“你想到解決的辦法了?”
齊珩挑眉應著,“嗯,當然。”其實還沒有。
“什麼辦法?不準備告訴我嗎?”蘇嶼的眉毛又皺起來,似是對齊珩藏私的行為不滿,亦有些好奇,能有什麼辦法呢?
齊珩點頭,“明天你就知道了,快睡覺。”不過是哄著她去睡覺罷了。
第二日蘇嶼再起來時,已經不早了,喝了藥的緣故,她睡得沉,才知道齊珩去縣裡告官了。
芙蕖也亦醒來,蘇嶼沒忘芙蕖最後那般護著她的舉動,無論是橫抱著她起來跑,亦或是被撞腦袋多下都不撒手最後昏過去,那下意識的行為亦讓蘇嶼心裡暖暖的,亦有些感慨。
“芙蕖,謝謝。”
她並非恩怨不分之人,她看著芙蕖那依舊不太敢靠近她又不住地看她確定她沒事般擔憂的眼神,於是主動跟芙蕖說話。
芙蕖的眼淚刷就留下來了,腦袋上的白布還滲著血,看著很淒慘,她撲通一聲跪下,“姑娘折煞奴婢了,奴婢沒護好姑娘,公子若是知道不知會心疼成什麼樣……”
“彆再提他了。”蘇嶼歎氣,打斷芙蕖的話,無奈極了,“還有,你現在亦是自由身,彆再奴婢奴婢的了,起來行不行。”
芙蕖聽話地起身,蘇嶼想起什麼,問著,“你喜歡做縫人嗎?”
芙蕖沉默一瞬,然後道:“喜歡。”
蘇嶼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說謊,皺眉,“說實話。”
芙蕖忙搖頭,“其實不喜歡。”又覺得自己失言,忙跪下道:“但姑娘彆趕我走,我能做好的。”
“什麼時候不再說一句話就下跪,什麼時候再跟我說話。”蘇嶼佯裝惱怒看著芙蕖。
聞言芙蕖默默站起身來,咬著下唇,不確定蘇嶼的情緒,“姑娘我錯了,我不再跪了。”
“糕點做得那樣好吃,既是喜歡廚房嗎?”蘇嶼淡淡開口,在看見芙蕖的眼睛亮了亮,輕笑道:“以後全家的飯你做吧,我給你開工錢,和孫媽媽一樣,也能減輕些孫媽媽的活兒。”
芙蕖的眼淚又要下落,激動地又是要下跪,想到剛剛自己保證的話,生生憋住了,“謝謝姑娘。”
“我們此後是雇傭關係非主仆,我是你的東家,記住了沒有。”
芙蕖點頭,“記住了。”
傍晚時刻,張大明擔起了巡視的活計,來齊家小院給蘇嶼說今日裁縫鋪和作坊的情況。
蘇嶼見張大明說完作坊那邊,談起裁縫鋪卻是欲言又止了,於是示意他彆支支吾吾,有事說事,張大明就把衛巧兒指示三蛋騙走齊珩之事告訴了蘇嶼。
既把齊珩支開,應該是知道陸橫要對她下手,蘇嶼咬牙,怒火中燒,恨恨道:“我待她不薄,何以要這樣害我。”
南草市裁縫鋪那邊現在沒人,需要再招一個。
齊珩是天擦黑回來的,葉盼婷也在場,正和蘇嶼說著話,她是聽說出了事,帶了幾個雞蛋,專門來看病人的。
將給蘇嶼帶的糕點放她懷裡,和葉盼婷打了聲招呼。
葉盼婷麵色緋紅,一看見齊珩就不好意思,打完招呼更覺得不自在,便準備告辭回去了。
葉盼婷剛說完,蘇嶼下意識看了看天,如今天黑的早也快,就這說話的功夫,她正欲開口問一下齊珩要不去送送葉盼婷。
卻聽見齊珩道:“我送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