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你的理由(1 / 1)

林韻下意識回頭看了看,發現吳公公就站在自己的身後,一臉......

期待的神情?

唉。

果然是靠不住。

來都來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她抬手揚起車簾,就見蕭黎定靠著椅背,神色居高臨下。

這伴君如伴虎她今日算是徹徹底底的體會到了。

林韻進了馬車後,毫不拖泥帶水的直直跪下。

他哂笑,目光往遠處一瞥,眼神變得比方才幽暗了些。

“林侍中這是為何?”

“微臣有罪。”她想都沒想就接了下去。

蕭黎定眉間一挑,像是來了興趣,他沒說話,示意林韻繼續說下去。

什麼意思啊。

這到底是發現了還是沒發現啊。

這人怎麼半點不上套。

沒辦法,她壯了壯膽子繼續往下說著,“微臣今夜突發急症,不僅耽擱了隊伍行進進度,更委屈天子之軀,是在罪不可恕。”

蕭黎定抬眸直勾勾的看著她,忽的笑了。

林韻被他這聲笑寒到了骨子裡。

“就這些嗎?”

“林,侍,中。”

蕭黎定一字一句頓著,不加絲毫情感。

林韻整個人都跪在地上,不知是因沒了披風還是春夜裡過於冷,她整個人都在止不住顫抖。

這次她出奇的沒答。

不是她不想答,是她答不了。

開口時她竟然發現眼下這具身體竟是因為驚嚇過度發不出聲音。

馬車內的燭光隨著若有若無的微風晃來晃去,像是在這死寂的深夜中一遍遍的預示著結局的到來。

正當林韻以為自己會聽到“欺君之罪”“押下去”“斬立決”之類的話,倏然一聲極輕的歎息將她從深淵中拉了一把。

“就這些?”

“若要成為我手下的棋子,這可不夠。”

跪著的人幾乎在同一時間愣在了原地。

林韻看著蕭黎定從椅上起身,慢條斯理地在自己身前蹲了下來,隨之附來極低氣壓近乎讓她無法呼吸。

男人盯著他,見她低下頭要逃走,便用手強撐著她的下顎逼她看向自己,緩緩開口道:“林韻,你當真覺得你能瞞得過朕的眼睛嗎?”

被迫與蕭黎定對視,原以為自己會隱藏的好一些,誰知在聽完這句話之後,壘起的城牆瞬間倒塌。

終究是被發現了。

上位者將眼前人的反應儘數收入眼底,嫌惡般的甩開手裡鉗著的臉,冷笑了一聲便轉身回了椅座。

“微臣不敢。”

她心如死灰的跪在地上,聲音斷斷續續,每個詞都像是喉嚨裡擠出來的,即使是這樣,仍一遍遍的重複著,

微臣不敢......

聲音顫抖的連她自己都快認不出來那是自己的聲音。

“我倒不知,竟還有林侍中不敢的事情。”語氣中滿是慍怒。

聞言林韻整個人蜷成小團跪在地上,像一隻受了驚嚇的小貓。

四周是死寂的靜。

“給朕一個留下你的理由。”

上位者的最後一次發言。

林韻蜷在地上,驟然間,心口那股劇烈的撕扯感再次席卷而來,就連呼吸都讓人痛不欲生。

不消片刻,額間便布滿了薄汗。

劇烈撕裂感痛到讓她近乎不能思考,饒是如此,林韻依舊是靠著心底的求生欲開口道:

“臣能做聖上手中利刃,”

她忍痛頓了頓,“臣不懼生死,唯聖上差遣。”

幾乎是在她落音同時,車外驟然掀起一陣狂風,寂靜的車隊起了半刻騷動。

林韻低頭跪在地上,她明白,如今傾儘全力所開出的條件,對於這個朝代的人來說並不誘人,但確是她的全部。

她努力沉下心來,然而心口劇烈的疼痛將穿到耳邊的聲響分裂地七七八八,半晌,幾聲紮兒的掌聲自前方傳來,緊接著幾聲衣物摩挲的聲音貼著耳邊響起。

男人低沉的笑聲侵入耳中。

“不愧是亦聞選中的人啊,倒也是有幾分膽色。”

隱約間林韻又聞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

“記住你今日說的話。”

一聲冰冷的嗓音將她意識奪回。

低沉的嗓音貼著自己的耳邊傳來,“藏好你的尾巴,若是哪天讓人捅了出去,朕也保不住你。”

聞言,林韻識趣地全了跪禮,再抬手時的顫抖,在夜裡也叫人看的分明。

“臣,多謝聖上。”一語言畢,拚儘了她所有氣力。

昏暗的燈光下,她隱約看見了蕭黎定向上勾起的唇角。

“吳貟,送林侍中回去。”

順著吳貟的攙扶,終於釀釀蹌蹌的下了馬車,此時外麵起了風,身後的小太監倒是眼尖,見人身上出了薄汗,及時將預備的披風拿來,林韻道了聲謝,便一瘸一拐的去了備用的馬車。

臨上車前,林韻回頭看了眼方才她好不容易逃出來的龍潭虎穴。

今夜當真是驚險。

坐上馬車緩了許久,心口出的疼痛不再似方才般強烈,周圍事物的觸感也漸漸清晰了起來。

“林侍中,吳公公方才傳喚說您身子不適,可要在下相看?”

外麵站著的人是明宣佚。

林韻知此人是蕭黎定麾下的人,如今她這身子恐怕是穿越過來的時候留下了什麼遺症,若是真診斷出什麼難治的病症,待那狗君知道恐怕自己不但逃不出去更會落得個慘死的下場。

半晌後,一聲不緊不慢的聲音自馬車中傳來。

“已無大礙,有勞明太醫跑一趟了。”

“無妨,林侍中若是有不適可隨時命人傳喚在下。”

“多謝。”語氣堅定從容不迫,渾然不像是虛弱無力之人。

確認明宣佚離開後,終於耐不住整個人倒在馬車上,她蜷縮在角落裡,耳邊傳來隊伍繼續前進的聲音,車輪和泥土摩擦的簌簌聲在黑夜中掩蓋住了她大片的喘息聲。

隊伍如期向玊州行進,一夜裡沒人注意到尾隊馬車中的異樣。

風塵與煙靄全部消散,旭日東升的明光昭示著新日伊始。

*

一隊人馬抵達玊州驛站。

馬車上,林韻昏昏沉沉地在角落中清醒過來,顧不上緩衝,她急忙將一身冷汗浸濕的官服褪下,忍著不適換了身乾淨的衣裳。

剛下馬車,陸薄奚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林侍中早啊,昨夜休息的可還好?”

“陸尚書早,”她轉身的利索,倒也真像是休息的不錯的樣子,啟唇笑著回道:“尚可。”

“今早才聽說林侍中不小心風疹,怪我夜裡貪睡,今早才來慰問。”男人麵上慚愧的開口說道。

“沒什麼大礙,勞煩陸尚書掛懷了。”

聞言那男人忽的心虛似地左右瞧了瞧,確定無人後,往她身邊靠了靠,低聲說道:“哎,聽說昨夜你是因為上了聖上馬車才突發風疹的,是不是有什麼內幕?是有臥底?還是聖上同你講了什麼大事?”

大事沒有,死事倒是說了不少......

林韻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半步,好叫兩人保持半臂的距離。

“並無內幕,聖上喚我原是問我對於玊州災疫有什麼好的辦法,沒料到中途出了岔子。”語氣中加了些無奈。

“嗷嗷,原來是這樣啊。”陸薄奚毫不懷疑的點了點頭。

半晌後又開口道:“林侍中可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子,這災疫危險的很。”

“陸尚書也是。”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這位陸尚書沒她想的那麼簡單。

她儘力做到在這位麵前滴水不漏。

“林侍中,聖上喚您過去有事商議。”吳貟急匆匆趕來,開口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林韻見吳貟眼下青黑,猜想蕭黎定可能也沒休息好。

“好,”她走時也不忘禮數,轉身說道,“陸尚書,在下失陪。”

待她走出一段距離時,忽的聽身後站著的男人喊了句,“林侍中,千萬要注意身子啊。”

林韻被他這句沒頭沒尾的話弄的心中沒了底氣。

陸薄奚此話有何深意?

身旁吳貟全然沒注意到一樣,如平日般語氣親切地提醒道:

“大人,咱家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親切極了,心中見不得大人受苦,咱家提醒你一句,遇到事情千萬彆倔了。”

“多謝吳公公。”

林韻微微一笑,點了頭謝了意。

*

驛站經久未修,推門時不住的發出吱吱聲響,方一進門,便見蕭黎定身著一身石青色常服,站在窗台處逗魚。

“林侍中來了。”說話時頭都沒抬。

“臣問聖上萬安。”林韻恭恭敬敬的行禮。

“平身。”末字方落,倏然一隻紅身小魚不知怎的,竟是從那魚缸中一躍而出,吧嗒摔到地上。

見此景,蕭黎定才肯回過頭來將視線分給林韻一半。

似是歎了口氣,開口道,

“林侍中,你說這魚朕該不該救?”

林韻從進門開始便掩著大氣不敢出一聲,如今聽蕭黎定這似是無意的問句,活像是在問自己該不該活。

她半步上前,走到地上那隻在胡亂掙紮的小魚旁,躬身撿起放在手中,隨後起身移步到蕭黎定身前,端正跪下,將手中的魚舉到蕭黎定身前。

“但聽聖上安排。”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手中的魚兒還在拚勁最後一絲力氣胡亂撲騰,林韻就這麼跪著,等候發落。

“罷了。”

“將那魚放回那魚缸中。”

地上的木板隨著蕭黎定轉身離開發出幾聲吱嘎聲,跪著的人似乎也跟著那魚共同體會了場劫後餘生。

“蘇州疫情,侍中有何想法?”蕭黎定坐在那木桌椅上,淡淡的開口道。

聞言林韻迅速將那魚放回,起身答道:

“微臣有一方案不是可行與否。”

“微臣以為,玊州疫情持續不斷的原因主要有兩點:

第一點就是本地的氣候,孟春時節相比彆處更加寒冷,白日與夜晚的氣溫差彆過大,百姓對氣候的適應度也不如平日裡強,因此是極易引發疫病的時間;

第二點便是,百姓們對於疫病防控大多沒有意識,首先就是,許多因疫病亡故的屍體未經過得當的處理,環境汙染極容易產生疫病二次傳播,其次是百姓沒辦法做到封閉式管理,人群聚集等等都是疫病的傳播的重要途徑。”

“針對這些,微臣以為應當就當地情況具體做出策略,做到因地製宜。在隊伍進入之後,可以讓當地的官府開發三處分割距離較遠的住宅。

第一出用來居住朝廷此次派遣的官員與當地尚未被感染的人群;

第二處,用來隔離已經被感染的人群;

第三處,用來安置特殊情況的病人,比如已經感染但症狀在慢慢減緩,身體漸漸恢複的百姓。”

“這三處住宅的分布更要注意,未感染人群必須位於上風口,為了防止飛沫傳播傳播這種萬中有一的結果。”

“最重要的一點是,在治療疫病的同時,更要注重當地經濟的恢複。可以充分利用未患疫病的百姓,讓他們協助朝廷一起,這樣他們即有了工錢,還積攢了經驗,若是災疫反複爆發,那這些人的經驗到時候就能救許多人的命。”

待她說完,幾乎是片刻沒有猶豫,空首跪拜說道:

“懇請聖上允臣帶一隊人馬先行入城,為聖上開疫路。”

天色莫名陰暗下來,遊動的烏雲遮住了日頭,此時屋內沒了日光,陰冷潮濕的黴味瞬間攀附在四周的空氣裡,讓人喘不動氣。

蕭黎定遲遲沒給答複,兩人便如此僵持著。

“不跑了?”

一聲磁性清潤的聲音率先打破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