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黎定見勢正要上前正要將人扶起,誰知地上的人突然起了癔症,不知從何處尋來的力氣,硬撐著起了身緊抱著自己不肯撒手,懷中人熾熱的喘息聲無意間打在他的脖頸間,偏偏此刻又恍然想起這人的身份,害的他沒支撐的住,兩人齊齊倒在了毯子上。
當真是膽大妄為。
就在他正要順勢將人摟起時,懷中的人倏然吃痛般翻滾到了地上,隨即手上不住的摁著心口,整個人縮成了一小團躲在角落出打著顫。
蕭黎定抬手身上的披風蓋到人身上,確認無誤後才開口道:“明太醫!速叫他進來!”冰冷的聲音穿透車簾傳到馬車外,不帶半點情緒。
明宣佚此時早早肅立在馬車外等候著,聽到傳喚,帶著醫藥箱手腳麻利的上了馬車,隻是方才掀簾入馬車時氣氛有些怪,不知是不是錯覺,恍惚間他好像看見聖上耳尖......
來不及做他想,明宣佚迅速查看患者,瞳孔散大,是深度昏迷的症狀。
脈搏細速,麵色蒼白,觀手上出了冷汗,意誌不清。
明宣佚眉頭緊皺,不覺間鬢邊出了大片的汗珠,這症狀不像是剛開始預判心悸之症,但這脈象又該作何......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時,披風裡的人受不住熱一般,胡亂動了一下。
隻一眼,他就注意到了林韻頸脖處的紅疹,明宣佚突然反應過來,迅速開口道:“快!將人抬到馬車外空氣流通的地方!”
事態緊急,這馬車之上除了他和這位昏迷不醒的林侍中,另一位就是當朝千盛至尊的皇帝了,總不能屈尊讓皇帝來抬人,沒辦法隻能拖著他這個老朽之軀扛一扛,然而就在他要俯身上手將人抬起時,卻見右側方探過來兩隻手,一下將地上的人攬到懷裡,抱著下了馬車。
聖上果然體恤大臣,不忍看他老朽摧殘。但他心裡卻總感覺怪怪的,就在方才為林侍中診斷時,看脈象不像是成年男子,更像是。
“明太醫!”
猛地被這冷氣逼人的嗓音拉回神,明宣佚也顧不得想其他的,著急忙慌的拎著醫箱飛速下了馬車跟了上去,途中還騰出手來從醫箱裡去了一個青色玉瓶攥在手中,以備不時之需。
他緊跟在皇帝後麵,見蕭黎定將人放在了老樹旁後,便迅速從玉瓶中快取出來了一個黑色藥丸,塞到人嘴中,看著人咽了下去。
隨即從懷中掏出一個麻布小包,動作熟稔的將其攤在地上,迅速選了跟銀針紮到了林韻的風池穴,等了一會,終於見人不再像方才般抖得厲害,臉色也恢複了一絲血色。
明宣佚悄悄的喘了口大氣,開口道:“林侍中方才的症狀應當是風疹,馬車內所燃熏香同林侍中的體質相克,再加上車內空氣密閉,因此症狀比尋常風疹更嚴重了一些。”
“嗯,人現在如何了。”蕭黎定問。
明宣佚聞言伸手去探脈,不出片刻後起身答道:“回聖上,已無大礙,微臣已給林侍中服了解毒丹,隻是在馬車中待的時間太長,一時間緩不過來,在此空氣流通處,不出半刻中便能恢複。”
“嗯。”
明宣佚見自己的工作完成,不便久留,便收拾了東西起身退下。
“那微臣先行告退。”
夜色濃鬱,竹林中漸漸起了微風,蕭黎定就站林韻身前,臉色稍沉,低著頭看人的目光中帶著一絲不明審視。
林韻倚在一棵樹旁邊,方才她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夢中春夏秋冬都變化的極快,害的她一會熱的厲害,現在又冷的厲害。
她下意識向上拽了拽身上的禦寒之物,使勁往往裡麵蜷縮了一下,驀的,她忽然驚醒。
不對。
怎麼摸到了沙子?
她不是在馬車上嗎!
林韻一睜眼見蕭黎定環臂站定在側,神色隱匿在黑暗中看不清楚。
壞了,自己方才是是怎麼了,怎麼一點意識都沒有。
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直直跪起了身,一抬手就將蓋在身上披風堆在了後麵。
動作太急,猛然間一陣天旋地轉上頭,幾乎是在倒下的那一刻,忽有一隻手撐住了自己的頭。
兩人此刻不足一掌的距離,許是夜裡冷風吹得厲害,她居然沒感受到蕭黎定的呼吸。
“侍中莫要亂動,方才你中了風疹還是朕親自抱過來的,若是愛卿再出什麼意外,那朕豈不是還要再將侍中抱回去?”
蕭黎定開口時,她終於感受到眼前人的呼吸,溫暖的氣息拂在她的臉上,不知為何,她覺得臉上的溫度升高得快,身上在馬車上還要熱一些。
夜空中萬裡無雲,月光慷慨的將銀色撒到天地間的每一處。
她的瞳孔迷離,臉頰上不知不覺也附上了一絲紅暈。
好在緊急時刻蕭黎定起了身。
“吳貟,等人清醒了再扶回來。”
蕭黎定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吳公公方才便察覺出了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識趣的沒往這邊走,此時得了命令,嘴角咧著笑,小跑著朝林韻這邊趕。
“哎呦,貴人今夜真是遭罪了。”
吳公公低頭一看林侍中身上蓋著的竟然是聖上的披風,頗為珍重似的給人向上掩了掩,語氣中加了比平日更多的尊敬說道:“奴才們不知道林侍中與那驅蟲香薰相克,竟叫今夜出了這等幺蛾子。”
林韻現在心裡煩的很,方才好像有什麼重要信息被她給落下了,可這吳貟偏偏在自己的耳邊嘟囔個不停,一想到畢竟是皇帝身邊的人,怕得罪了他在蕭黎定麵前討不著好,索性閉著眼,忍著聽他說下去。
“皇上知道林侍中身子不宜用驅蟲熏香,接著就命咱家將驅蟲熏香給換掉了。”吳公公說完,還嘿嘿的笑著。
林韻從他的話中沒聽出聖寵,聽語氣倒像是在說什麼見不得人的醃臢陰謀。
“大人夜裡寒氣重,要不咱家扶您去馬車內歇息?”
林韻忍著心口痛撕扯的疼痛,嘴角生硬的擠出來了一抹笑意。
“吳公公先回去吧,我在外麵再通會風,一會就回去。”
吳貟敏銳的察覺到她的趕人之意,臉上半點沒有難堪之色,咧著嘴笑著,“行,那咱家就在不遠處候著,大人有需要隨時喊咱家。”說完便行了禮退下了。
耳邊中終於安靜下來了。
她將身上的披風用力塞了塞,迎著冷風又吹了會,終於覺得腦子漸漸清醒了過來。
這具身體對驅蟲熏香過敏這件事她倒是沒從原主的記憶中發現過,有些奇怪的是,她剛上馬車的時候明明覺得那香薰十分熟悉,像是經常聞似的。
難道是在現實世界聞到的味道麼。
那味道很特殊,沒理由她會忘記......
林韻試圖從兩個世界的記憶中找到蛛絲馬跡,內心直覺告訴她,這個味道很重要,然而她剛清醒過來,意識還有一些混沌,坐在原處許久卻揪著腦子使勁想也記不起來,頗為煩躁的用力錘了錘自己的腦袋。
算了,還是想不起來。
又一陣寒風迎麵朝她吹來,林韻將腦袋往披風裡塞了塞,和蕭黎定身上一樣的氣味瞬間竄鼻湧入。
她慢半晌的腦子恍然記起蕭黎定走之前說過的話,他說自己是怎麼到這來的?
好像是被他,
抱。過。來。的。
僅僅四個字猶如晴天霹靂。
怎麼抱過來的?公主抱?扛肩抱?
林韻慌亂的借著披風的遮擋胡亂掩了掩,試圖自我安慰道:今日出行時,她特意用棉布束緊過,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然而掙紮了一會便自我放棄了。
若是兩人直接有身體接觸的話必然是能猜到一星半點的。
她抓著手中的披風,背後冒了一身冷汗。
回憶著蕭黎定剛才的反應,太正常了,和平日裡半點差彆沒有。
林韻眼珠狂轉,心下百轉。
眼下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蕭黎定屈尊公主抱她過來的,恰巧她身上圍著披風,沒發現她女扮男裝。
第二種可能就是,蕭黎定發現了自己的身份,但是礙於此時時機不對,玊州和刺客之事更加急迫,他此行所帶能助他掌事的人不多,自己暫時還能留著一用。
若是第二種,那擺在林韻麵前就有兩條路。
第一,她趁著夜黑風高,偷偷溜走。
第二,當做什麼都不知道,賭一把,賭蕭黎定沒發現,又或者,賭自己對蕭黎定有用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蜷在樹邊的人久久沒動。
一陣冷風將她吹得一哆嗦,林中倏然響起的簌簌聲響嚇得她樹上又靠近了些。
古代這些林子裡好像有猛獸的吧?她如今身體虛弱,身上也沒帶乾糧和水,此時溜走恐怕不是餓死就是進了猛獸的肚子。
林韻最終決定留下,
賭一把。
她將整個臉塞在披風中,忽然,耳邊傳來些許小碎步聲音,吳貟快步過來說道:“大人,時候不早了,夜裡風涼,受了寒便不好了。”
林韻應了一聲,隨即仔細地收起披風,起身跟在吳貟身後朝馬車走去。
腳步堅定,同不久前上朝時被當刀子使時的心緒一般。
一路上,吳貟不曾多言一句,直覺告訴她,狀況不對勁。
眼見離蕭黎定的馬車越來越近。
林韻還沒掀開馬車的門簾,便聽裡麵一陣寒冰刺骨的聲音傳過來。
“愛卿回來了?”
嗯。
她現在退出去逃跑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