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月轉身嘶吼:“我已經把知道的事全都告訴你了,你還想怎樣!”
她將宋晚月的神情儘收眼底。麵前這個女人已經慌了手腳,她的眼角餘光始終掃向渡口,她隻想讓自己的兒子能活下來。
“為何汪貴妃入王府時,隻是以侍妾之名入府。”
因柳老夫人於明德皇後曾有半師之誼,所以汪貴妃疑心自己所尋之物在她手中。
這點,沈清晏相信。
可是,若不是另有隱情,一國使臣何以會淪落至此?
宋晚月搖頭:“我不知道,這件事當時二位皇子下了死令,若有探聽傳信者——淩遲。我隻知道汪貴妃那時一直被鎖於房內,直到送進王府。”
幾隻雀鳥自樹枝間越過,鐵籠搖擺幾下,忽然滑落幾許。
“瑜兒!”宋晚月驚呼,轉頭望下沈清晏,話語間隻餘乞求。“我真的不知道了,你放了他,我求求你……”
沈清晏重重地吸了口氣:“姨娘放心。”隨後,她起身看向渡口,十一揮劍砍斷麻繩,那鐵籠便直直入水,發出撲通一聲。
“瑜兒!瑜兒!”她的心被揪起,她看著自己的兒子在她麵前消失,她卻什麼都做不了。“我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宋晚月再次撲向沈清晏,然麵,白鷺的長劍已快她一步架在了她的脖頸之上。
“很痛對嗎?”沈清晏的麵上再無笑意:“劍沒砍到自己身上,你當然不會覺得疼。我親眼看著容姑姑離開,你也合該親眼看著你兒子死去。”
宋晚月跌坐在竹筏上,白鷺收劍入鞘,執著撐杆向渡口靠近。
她咬著牙:“你夠狠。”她認命,她合該知曉沈清晏從未打算給她一條活路。
“這些都向宋姨娘學的。”江風拂過,將她衣袖舞起,她俯視宋晚月:“今日若換了你,你可還會覺得我狠?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竹筏靠近渡口,宋晚月跳下去,拽住露在岸旁的半截麻繩。
“瑜兒,瑜兒你挺住,娘來救你了。”她喃喃自語,拚儘全力將鐵籠拉出水麵,可裡頭卻沒有柳瑜,隻有一個穿著衣服的草人。
沈清晏提裙上岸,行到宋晚月身側停下,“我會遵守諾言保你兒子一條命。但是……”她收回目光看向遠處,“能不能保住你女兒的性命,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身後隱約傳來宋晚月的哭泣聲,白鷺扶著她上車,輕聲道:“姑娘,你真的打算放過這個女人?”
白鷺覺得,這一切都是因為宋晚月的私心而起,若沒有她,一切都不會發生。
“我可從來沒有說過,她能活著。”十一駕車前行,馬蹄聲漸起,她掀開車簾:“她若聰明些,就會讓自己死得其所。”
近來元京城內沸沸揚揚,皆是在傳承恩侯府的事。
自那日之後,宋晚月就死了,死在朱雀大街上,光天化日之下被人當街取命。
“看來,我還是小瞧她了。”沈清晏聽到這個消息時,隻說了這樣一句話。
無論那日宋晚月有沒有將真相道出,她都活不了。
汪貴妃不會放過一顆將威脅到自己的棋子存活於世,所以她必死無疑。
沈清晏將柳瑜劫走,又任由事態發展,便是為了驚動旁人,驚動宮中。這樣,若然他日柳瑜安然回來也就罷了,若是身死,怕是宮中都要過問一二。
其實,她並不知道汪貴妃的勢力有多大,隻希望她能投鼠忌器。
然而,她沒有料到宋晚月會走這一招。
她尋人刺殺自己,光天化日,又是當街當巷,自然是會有民眾看到。
如此一來,無論那個殺手是不是汪貴妃的人,都不重要了。
短短幾日,柳府二少爺被擄劫,柳府妾室又遭人當街刺殺,無論哪一條都夠引人談資了。
白鷺端著茶盞不解:“姑娘緣何還誇她?”
沈清晏接過茶盞,看著那片半浮水中的綠葉:“因為這樣一來,哪怕我想要反口殺了柳瑜,都不可能了。出了這麼一樁大案子,死的還是朝臣家眷,若是柳瑜身死,聖上必定明旨嚴查。”
若她殺了柳瑜,必無退路。
“再者,汪貴妃縱有通天手段,也不能在此時動柳華蓮。如此一來,她的一雙兒女,就都保全了。”
白鷺恍然大悟:“好一招一石二鳥!”
沈清晏瑤頭:“是一石三鳥。”
她將茶盞遞還白鷺:“既然非汪貴妃出手,她必定會想,是何人所為?宋晚月既可在府中裝扮幾十年無人發覺,我料她也會在汪貴妃麵前掩藏自己。所以,汪貴妃應當會派人一探我虛實。”
汪貴妃既拿不準沈清晏,大抵會派人查探。宋晚月臨死這一計,也算是她想為自己報仇吧。
讓沈清晏陪葬。
白鷺擔憂:“這宋晚月真是惡毒!”
沈清晏微微一笑:“其實算不上。她為一己私心害死了容姑姑,我為報仇又設計取她性命,不過就是因果報應罷了。”
宋晚月雖是自私自利,可她確實也是一心為著自己的兒女著想。
人死如燈滅,宋晚月活著的時候,沈清晏恨她。可是,如今她死了,之前的種種似乎都淡了,仿佛隨著宋晚月的死一道離開了。
東風送著幾許暖意入內,窗邊停了一隻雀鳥,嘰嘰喳喳吟唱著春光無限。
她轉身看著窗外天跡,雲淡風清,著實是個好日子。“對了,柳瑜那頭的銀子快花光了吧?”
白鷺掐指細算了算,點頭道:“應是昨日就沒了,想來過不了幾日便會被人扭送過來。”
沈清晏想,依著自己那個二表兄的性子,隻怕再有一日,最多兩日,就會被人扭送上門,鬨上公堂。
“你去將咱們院裡的人都找來,將他們儘數遣散,發還身契。”她轉身,歎息道:“多給些銀兩。”
白鷺領命離去。
她既然決定走這一條凶險之路了,那便合該早作打算,莫要再將無辜之人牽涉過多。
白鷺依著沈清晏所言將府中的一應仆婢都儘數發還身契遣散了。待人全數離開之後,沈清晏命白鷺在院中擺上了一些箭靶子。
她的身子確實不是練武的材料,可當下的局勢輪不到她來輕言放棄。每逢中宵驚醒之時,沈清晏都在想,如果自己有一身好武藝是否容月也就不用死了。
日後她會遇上何等變故她拿不準,所以凡事都隻能按最壞的打算來。她必須習武,至少她要保證自己身體強健不會動輒纏綿病榻。
她的想法是好,隻可惜她也隻是個凡人哪能一步登天?白鷺挑了一張最輕的弓箭給沈清晏,可沈清晏費了好大的勁都沒能把弓拉開。
白鷺勸說著沈清晏,將一旁的袖箭跟弩箭往前擺了擺。左右都是練個穩準,沈清晏初學弓馬之道力量不足著實正常,畢竟她是個官宦千金。
沈清晏雖然是改拿弩箭練習,但依舊沒有完全放棄。她將自己的手腳處的薄鐵皮都換成了厚的鐵塊日日戴著。
她力量不夠,可她也不能過於明目張膽醉心武學一道。所以她隻能用這些偏門方法先讓自己的身體能習慣。
柳瑜那頭的銀子快花完了,為免再生事端這幾日沈清晏都讓十一在外暗中盯著。隔壁院裡頭因為宋晚月的死這幾日一直吵嚷不斷,沈清晏怕自己算有遺漏,又囑了白鷺過去打探打探。
遣散了旁的奴仆,如今這院子中便隻餘了沈清晏一人。
她扶了梯子擺好,又拿了弩箭一個人爬上梯子坐到了院牆之上。
若日後她當真遇上了危險,那些人可不會像靶子一樣直立立站到她麵前讓她打。
她在院牆上坐穩當後拿起了弩。
靶子放在院中,而在此時沈清晏所處的位置來看,那靶子被院中幾棵梨花樹擋住,沈清晏看不分明不知如何才能瞄準。
她側著身試著射出第一箭,那隻箭卻直接釘在了梨花枝上。
沈清晏扁了扁嘴,眼睛依舊盯著樹後的靶子,手卻摸索著去拿箭筒裡的箭。她抽出一隻箭,還未等她裝到弩上就聽得一陣物什落地的聲音。
她左右看了看這才發現箭筒已落到了隔壁院中。
沈清晏看著隔壁院裡的景色,心下有些為難。
在沈清晏的院牆外頭便是當今統領的彆居。
這位統領的居所雖然不在此地,但此地是今上親賜給統領的。
院中的布置十分簡潔明了,雖然無人居住但想來也有人時常過來收拾,畢竟這院落當中草木修剪有度,一點都不似空置多年的樣子。
沈清晏想了想,決定還是先從院牆上下去再說。
她可沒有白鷺那樣的身手,如果一不小心摔下去驚動了隔壁院的人那就壞了。畢竟她現下可算是手持‘凶器’。
沈清晏把弩擺到一旁提了提衣裙,正準備再從梯子那頭原路返回再去敲彆院的門,就聽到隔壁院中有些響動。她轉頭看去就見蕭恕拿著那箭筒正笑著打量著她。
“殿,殿下,真,真巧呀。”沈清晏結巴地說著:“那什麼,今天天氣不錯,夕陽挺好的,殿下也是來看夕陽的嗎?”
她甩著衣袖蓋住院牆上的弩,身子不住地縮著。
這幾日,沈清晏也想了許多。或許,秦汐之事一開始就不單單隻是因為一個汪貴妃。
如果一切皆如宋晚月所言,汪氏一個外邦貴女,身邊如何會留下這麼許多可用之人?若秦汐之事當真與汪氏有關,那景帝又在其間充當了一個怎樣的角色?
她若要一探景帝的心思,必是得接觸到宮中之人。
思及此,她看向了蕭恕。
蕭恕淺淺地笑著,隨後便躍至院牆上一手扶住沈清晏。
“你再亂動就該摔下去了。”他拿起沈清晏藏著的弩,將一隻箭裝到弩上,隨後看著被梨花樹遮擋著的箭靶按下了機括。
箭矢隨即離弩,穩穩紮在箭靶之上。
“這樣都能射得準?”沈清晏不猶感歎,這人比人真的氣死人。
虧得她在射箭之前還特意找了好些角度,計算計算再計算都沒射準,而蕭恕一來就能穩穩射中紅心像是絲毫不費吹灰之力一樣。
“多加練習你也可以。”蕭恕裝好箭矢將弩交到她手裡,隨後握著她的手瞄準目標按下機括。
箭矢隨即離弦穩穩射在靶上。
沈清晏心下歡喜一時間忘記掩藏內心情緒,她轉頭看向蕭恕,歡然之色躍至臉上。她的嘴角上揚,眉眼彎彎,雖無言語卻將歡喜神色顯露無疑。
微風揚起她稍有淩亂的發絲,些許青絲掃過他的臉頰,夕陽紅豔如火燒過一樣,照得她的麵容微微浮紅。
蕭恕覺得自己像是在看一副名家畫卷,畫裡頭的姑娘笑容美得如同山水。
“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