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有我在。”戴維饗足的貼在蘇晨肩頭,嗅著他的頭發。從蘇晨給了回應的那天起,這種親密的事他就從未厭倦過。蘇晨也樂得滿足他,或者說他自己也樂在其中。
第二天,蘇晨按計劃來到教堂,卻發現教堂大門緊閉,掛著正在維修的木牌。
門前的香樟樹下,坐著幾個年輕的弟兄姊妹正在聊天。蘇晨認得他們,都是附近學校的大學生。
“蘇牧師,今天沒有主日活動嗎?”一個帶著黑框眼鏡,瘦瘦高高的男生問道。
蘇晨對他頗有印象,因為他的神學功底在一眾年輕人中實屬出色。如果不是蘇晨知道他學的是建築學,恐怕會認為他是國內哪所神學院的學生。
蘇晨想,他一定生活在一個受到上帝祝福的家庭裡。
“好像是沒有,劉明弟兄叫他們不要等了,下周再來也一樣。”蘇晨微笑著說。心底卻難免疑惑。
“奇怪,既然有維修計劃,我這個當班牧師居然不知道?”
這種事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然而他就是發生了。蘇晨雖然年輕,但並不愚蠢,否則他不可能以優秀畢業生的身份從劍橋大學順利畢業。
“教會一定出了什麼問題。”蘇晨決定打電話問問滬市基督教兩會的王牧師。
王牧師年屆七十,去年就已經不再駐堂,而是在協會裡做些傳幫帶的工作。三年前自己回國時,就是在王牧師手下做見習牧師。這幾年他們一直保持著聯係。對蘇晨來說,他是一個很好的老師。
王牧師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帶著些許沙啞,卻依舊溫和。“蘇晨啊,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不過正好,我剛要打給你呢。你現在來會裡一趟吧,有個事要跟你說。”
蘇晨有些詫異,現在還遠不到年末述職的時候,怎麼會突然讓他去會裡,莫非與今天的教堂維修有關?
帶著疑慮,蘇晨給戴維發了消息,便驅車到了總會,敲開王牧師的辦公室。
見蘇晨到來,王牧師從抽屜裡取出一個蒼白的信封。信封已經拆過,一張照片從中滑落。
“看看吧,這是昨天夜裡有人投遞在總會郵筒裡的,看完給我一個解釋。”
如果黃小雨在這裡,她一定認得出來,這正是那天她在藍色花園酒吧偷拍的照片。
看著照片,蘇晨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王牧師眼神複雜地看著蘇晨,等待他的解釋。
蘇晨深吸了一口氣,平靜地說:“那是我和我的伴侶戴維。”
王牧師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開口:“你諳熟聖經,對曆代神學典籍亦是信手拈來,應該知道教會,嚴格意義上說是教會中的某些人對於同性關係的立場。”
蘇晨點了點頭,他自然知道。從在他來之前,根本沒有人敢在這個問題上置喙就可見一斑。今天的事,分明是有人不願意讓他談這個問題。
但他無論如何不願看到有人因為自己的性取向被冷待,這與他是否是同性戀無關。
“我當然知道聖經上記載了索多瑪城的滅亡,可我更知道字句是叫人死,精意是叫人活。唯獨聖經固然重要,但若沒有出於上帝的愛,整本聖經就和世人的寓言故事沒有分彆了。”
“話是這樣說不錯,但教會畢竟是人組成的。有的人離上帝很近,有的人卻離上帝很遠。你要知道,並不是每位弟兄姊妹都像你一樣在蘇老師的教導下長大,擁有純正的愛德。”說到蘇老師時,王牧師的眼中滿是敬畏之情。
蘇晨知道,王牧師口中的“蘇老師”正是收養自己的老牧師。老牧師從來不讓自己叫他父親或爸爸,隻允許稱呼他為老師。
隻不過,老牧師對蘇晨的養育之恩是無法掩蓋的。他的姓氏便是最好的明證。
蘇晨沒想到,王牧師竟也是蘇老師的學生,難怪這些年他對自己多有關照。這張照片想必也是他專門拿給自己的。若是換了彆人,隻怕免不了一場難堪。
“阿晨,我知道蘇老師這樣叫你,我便也這樣叫你吧。”
“現在的問題是,有人覺得你既然已經是同性戀,就不可以再擔任聖職。甚至有人提議要開除你的教籍,不再承認你是基督徒。其實我是反對的,然而,蘇老師離世後,教會裡的保守力量大大滋長,不僅是同性戀,即使是教會中的女牧師也越來越少了。”
王牧師並沒有告訴蘇晨,滬市基督教兩會換屆在即,他的前任牧師已經開始準備競選兩會會長。
“我明白了,看來是有人在聖殿裡做起買賣了。”雖然王牧師並未言明,可蘇晨又怎會不知。在他看來,教會是基督的新婦,基督為它舍命。如今卻有人把它視為梯榮階祿的名利場,全然不顧眾教友的靈性生命。這是蘇晨萬不能容忍的。
可他能怎麼辦,他充其量不過是一個月薪兩千的基層窮牧師。此時除了效仿陶淵明還能如何呢?
“既然如此,我會向兩會遞交辭呈,辭去牧師一職。至於我基督徒的身份,那僅取決於上帝。”
當蘇晨從王牧師的辦公室走出,他說不清自己是輕鬆還是苦悶。不過,他確實有那麼一點慶幸,慶幸自己學過美術,以後至少還能做個壁畫師。
蘇晨想,這也許是上帝給他安排的另一條路。
蘇晨打車回了家,到家時已是下午。戴維站在小區門口等他。
“我們的照片被人發到了教會,我不再是牧師了。”蘇晨宣布了這個消息,就像在封存一塊舊鏡子。
戴維沒有說什麼,而是默默的遞給他一隻煙。
蘇晨會抽煙,他隻是很久沒抽了。自他的牧師生涯開始,就已經沒有什麼事能讓他點燃一支煙。
微風吹過,煙頭明暗交雜。時而咳嗽一聲,煙霧繚繞間,蘇晨看到戴維的笑臉。
“沒事,以後我做畫師,照樣可以為教會服務。戴維你不知道,我畫的可好了。”
“嗯。”戴維知道,牧師是蘇晨一直以來的理想。但現在,他要為蘇晨找到另一個理想,另一個離上帝更近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