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座山(32)(1 / 1)

殺死那座山 淋雨教主 4944 字 3個月前

紅色的帷幕緩緩合上,聚光燈漸漸熄滅,完美謝幕的李秀娟站直了身體,她閉著眼享受著帷幕外傳來的掌聲,遲遲沒有退場。

這舞台應該是屬於她一個人的,這世界都應該是屬於她一個人的。

從出生開始,她就是那麼特彆。

與村裡其他孩子不同,她出生在縣城最好的醫院,家裡所有人都無比期待她的降生,因為母親的孕象怎麼看都是懷了個兒子,後來,儘管她是個女孩,並不如家人預期的那樣,但她真的很漂亮,所有人都愛她。

她多麼特彆,在如此重男輕女的地方,她卻是家人的寶貝。

隨著她慢慢長大,她更發覺自己的與眾不同,隻要是她想要的,幾乎沒有得不到的。

她漂亮、聰明、學習好,而且,她很會討大人開心,她覺得自己天生就具備一種能力,知道旁人愛聽什麼,知道怎麼讓彆人更喜歡她。

不過,那時的她接觸的人,也隻是在那個村子而已。

她讀小學三年級時,村子來了一個城裡的老師,老師也喜歡她,但是,隨著學習難度的提升,心思更多花在打扮上的她,成績不再那麼優秀了,她感覺得到,老師也不那麼喜歡她了。

城裡的舅舅告訴她,初中至少要去縣城最好的中學讀,才有可能往城裡發展,必須去城裡,才能被星探發現,做明星。

做明星能掙大錢,還能在電視上表演,她從小的夢想就是做明星,她早就已經是村裡的明星了,可這遠遠不夠。

她找到那個城裡來的老師,希望他幫幫她,讓她能去上縣城最好的中學,但老師卻說初中是按學區劃分,他無能為力,除非她的學習特彆好,他或許能儘力幫忙推薦一下,可是……

李秀娟很生氣,在這個老師的身上,她頭一次體會到挫敗感。

回想起來,姚老師對每個學生都一樣,並不特殊待她,他怎麼可以不特殊待她?她是那麼討人喜歡……他明明可以直接推薦,偏偏還要找那麼多借口,就是為了拒絕她!

沒關係,她想到了更好的辦法,她和姚老師約定,期末考試考到全班第一,姚老師就幫她。

於是那天晚上,她去偷試卷了,但很不巧,竟然被加班的姚老師撞了個正著。

她也是沒辦法,她從沒想過害彆人的,至少那個時候真的沒有,可是姚老師太生氣了,她也太害怕了,那一瞬間,她大腦一片空白,過去看過的電視劇和新聞畫麵快速閃過,鬼使神差一般,她尖叫起來。

事情的後續發展完全超出了李秀娟的意料,鬨得太大了。

出於害怕,她告訴了媽媽真話,媽媽聽完,卻什麼都沒說,然後,媽媽打電話告訴了舅舅。

媽媽叮囑她,必須咬死了,她就是被姚老師侵犯了,當天被姚老師留在學校,姚老師聲稱要幫她補課,然後直到天黑,她才知道是被騙了,還發生了那樣的事。

這件事必須讓它變成真的。

第二天,舅舅帶著城裡的記者來了。

原本隻是在村子裡乃至縣城周邊發酵的事,因為記者的那個黑色的大機器,宣揚得人儘皆知。

李秀娟也上了電視,儘管沒有露臉,但當天,家裡人圍著電視看著那個新聞,笑得其樂融融,誇讚小娟天生就是明星。

後來,姚老師自殺了。

她很害怕,她隻是想要保住自己,沒想要人死的。

可是,這件事讓她上了電視,還讓她們村貧困的孩子都得到了城裡有錢人的資助,村裡人同情她的同時,也很感謝她。

時間一天天過去,什麼都沒有發生,而她也因為那件事獲得了更多。

後來,她終於上了理想的初中,她發現,學習真的太難了,可是她還要去市裡上高中,這樣下去怎麼辦?

她想起了記者的那個大黑機器,可以把現實中的畫麵拍下來,放到電視上,甚至可以逼得姚老師自殺……

在她無休止的哭鬨之下,家人終於借錢,給她買了一台相機。

這之後,一切都變得無比容易。

直到……姚雪菲竟然是姚老師的女兒!這個賤人!

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隻要順利的通過藝考,她就能讀戲劇學院,就能成為明星!像今天一樣,不,比今天更好!她會成為唯一的那一束聚光燈,會成為所有人矚目的焦點!

舞台上的李秀娟仰起頭睜開了眼睛,一片花瓣落在了她的臉上,軟軟的、涼涼的,她伸手取下花瓣,還沒來得及細看,漫天花瓣雨紛紛而至。

是菊花花瓣,淺黃色的、細長的……

“充滿欲望的人啊,你是那樣可愛,所以‘碧虛’滿足你,隻要你付出小小的代價,你將會擁有旁人難以企及的運氣。”

一個聲音從音箱中傳出,回蕩在空曠的禮堂,是個男人的聲音。

必須滿足她?運氣?什麼騙人的把戲!這麼多菊花,可真是晦氣!

李秀娟扔掉了手裡如絲般細長的花瓣。

一陣微風拂過,那片花瓣又回到了李秀娟的手裡,她有些驚訝,也有些害怕,正要發問。

帷幕緩緩拉開……

光束聚焦在她身上,偌大的舞台僅她一人,剛剛還座無虛席的台下,此刻也是空空蕩蕩。

“把它放在你的胸口,虔誠起誓:你將效忠於‘碧虛’。然後,你將會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好笑!我又不是傻子!還讓我得到我想要的一切……你是神仙嗎?搞什麼鬼把戲!快滾出來!”李秀娟再度扔掉了手裡的花瓣。

那個聲音笑了起來,“你有一天的時間可以考慮,明天的這個時候,你依然選擇不信,那麼珠絲不複,你與‘碧虛’無緣,從此——”

那聲音戛然而止,李秀娟眼前一晃,帷幕依舊是拉上的,帷幕外是主持人在說話,旁邊的台後暗處,有人在叫她,她醒過神來,趕緊朝台旁去,待會兒還要和那些分享了她榮耀的貧困生們一起上台合照。

匆忙站定,李秀娟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掌心。

那裡躺著一瓣如絲般細長的菊花花瓣,淺黃色的,正是方才晃神時被她扔掉的花瓣。

帷幕拉開,台下不再是觀眾,而是一條如蛇般蜿蜒的林蔭小路,路旁灌木深深,還有整齊的……應該是鬆樹。

李秀娟坐在七座商務車上,她從不知道,麵包車可以這樣豪華,座椅柔軟,車內溫度舒適,空氣中還有迷人的香氣,是,這是金錢的味道。

走進歸山集團老板的家裡,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家,像是公園一樣,有數不清的房間,古色古香,有庭院,庭院後還有一棟更高更大更漂亮的房子,她想象不到,住在這樣的地方,該有多快樂。

她沒有見到薄總,接待他們的是負責歸山集團慈善活動的負責人,但她見到了放學回來的薄總的兒子,歸山集團公子。

他對她笑了,而且她很確定,他的目光和她對上了。

但是,他竟然先看的,是姚雪菲!坐在她身旁的姚雪菲。

是她的,這一切都應該是她的!

這一夜,回到宿舍的李秀娟沒有睡好,她手裡那瓣花絲也很不尋常,明明一直握在手心,卻連一點破損都沒有。

最終,她抱著隨便試試的態度,把花絲放在心口,虔誠起誓。

她是真的虔誠,虔誠的希望她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花瓣消失了,她驚恐地發現,自己心口竟然多了一道印記,像紋身,卻不疼,無論她怎麼搓洗,心口那瓣和她先前手裡握著的花瓣一模一樣的印記,完好無損。

宿舍很安靜,床鋪的四周忽然出現了五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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麓川醫院門診樓,一個穿著旗袍的明豔女子收起手中的黑傘,推開玻璃門,走了進來,吸引了無數目光。

女子長發及腰,圓臉小巧精致,妝容得體,秀眉微揚,眼神帶著目空一切的傲慢,她穿著珍珠繡麵的白色旗袍,整個人看起來宛若上世紀的大家閨秀。

孔青自然也看到了她,他不禁低下頭,暗自咂嘴,“這個小祖宗怎麼來了?”

女子掃視人群,很快便看到了孔青,她優雅地邁開步子,緩緩走到孔青麵前,揚起下巴,捋了捋沾上濕氣的頭發,“我哥呢?”

孔青站了起來,自然地接過她手中的傘,恭敬道:“大小姐,您怎麼來了?”

“我問,我哥呢?”

孔青緊張地舔了舔嘴唇,“在、在六號樓,不過您現在不能——”

這位大小姐顯然不關心他口中的不能,搶過雨傘,離開了門診樓,朝六號樓走去。

孔青趕緊拿起手機給薄臨發信息:

薄月來了。

薄臨看著手機裡孔青發來的消息,無奈地笑了笑。

她當然不是他的親妹妹,但在外人看來,她是。

暴雨如注,遠處那個十分惹眼的身影撐著黑傘朝他緩緩走近。

“哥。”薄月走進涼亭,收了傘。

薄臨微笑著看她,“跟蹤孔青過來的?”

薄月笑容明媚地從手提的小方包裡拿出手機,臉頰上有兩個淺淺的酒窩,她得意洋洋把手機在他眼前晃了晃,“我在他手機裡開啟了定位分享,他不知道。”

“父親和你一起回國了?”

“隻有我回來了,爸爸他演技不行,我沒讓他回來。”薄月順著他麵向的方向,看到了李妝嬌病房裡的薑滿。

此刻的薑滿閉著眼睛,如同那天的攔路夫妻中布陣的女人,仍在五方鏡幻術中。

薄月打量著她,笑道:“薑姐姐還是和從前一樣的性子嗎?她之前總是擔心失憶了之後,她就不是她了。”

薄臨也看向薑滿,輕輕點頭,“她不會變,自然還是她。”

“你放心,我演技很好,絕對不會被薑姐姐看出一點問題!”她收起手機,好奇地問道:“現在這是在乾嘛?”

“收拾一顆早就沒用的棋子。”

薄月踮起腳,伸長脖子看了看,“那是……你之前讓人資助的李秀娟?”

“嗯,改名了,現在叫李妝嬌。”

“妝嬌?什麼怪名字……當初你選她不就是為了問薑姐姐一個問題嗎?問過了?”

薄臨點點頭,“嗯。”

薄月撇撇嘴,“我一直都想問你,為什麼要讓這個人去家裡吃飯,還不止一次,讓她得意忘形,這不是多此一舉嗎?這種人,你什麼都不做,她也會生出貪欲的。”

“在那場慈善活動上,她被‘碧虛’看上了,你應該知道,除了恩人,我不喜歡我周圍任何人身上出現不確定的事。”

薄月這次是私自回國,不知道哥哥此言是不是在點她,她有些心虛,小聲嘀咕,“為了這理由保護這個女人,真是便宜她了,讓她成為碧虛的棋子才好呢!”

薄臨並未說什麼,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薑滿身上,笑了笑,道:“你猜,你的薑姐姐會怎麼懲罰她?”

“殺了她!”薄月話音剛落,自己又搖了搖頭,“薑姐姐應該不會再這麼衝動了……”

薄臨沒說話,他很清楚,上一次殺人,薑滿並不是衝動。

薄月繼續猜到,“那……薑姐姐應該會直接把這個李秀娟整瘋!”

薄臨輕輕搖頭,“她不會。”

“可是哥,你不怕薑姐姐她,像以前一樣,被這些事……”薄月有些擔憂地看向薄臨。

“放心,我不會讓她重蹈覆轍的。”他的頭更低了些,看向手裡手機上新跳出來的信息,帽簷遮住了臉,看不清表情。

他不會讓她動手,但也是真不想讓那個人再出現,即便他知道,她會很高興,可也正是因為知道她會高興,所以才不想讓那個人出現,隻是,隨便處理,日後怕是麻煩,唯有……

不過……他總有些隱隱的不安,他的自信早在一次次的輪回中,逐漸有了他自己都並未察覺的磨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