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滿不得不承認,她對事情的發展失算了,她知道姚雪菲的怨念日益加深,她也想到了姚雪菲會被發現,或者自己出手報仇,可事情還是超出預估。
姚雪菲竟然這麼快就有了足夠靈智,她在程書韞發現她的時候,選擇直接進入了李妝嬌的身體。
陷入菌子怪老頭幻毒的李妝嬌,一直沒出來,內心的恐懼時時刻刻都在放大,正是陽氣極弱,信念極度不穩之時。
李妝嬌這個女人,運氣倒是好得出奇,即便她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盲目自信,在她這樣的人身上出現這種好運,也實在古怪。
通常來說運氣這個東西可以受“讖”所左右,“讖”是一種預言,會出現在一個人認為自己做不好一件事的時候,於是這件事大概率就是做不好的,反之,亦然。
暫且不論李妝嬌的好運到底怎麼來的,恐怕如今的她看到自己雙腿被砍斷,所以逐漸失去了這種不知哪裡來的對一切的自信,因而,也就開始走向衰敗,讓姚雪菲有了可乘之機。
不過好在,薑滿做事,從不失算。
此刻薑滿周身的五扇門,有了不同的顏色,黑水、青木、白金、赤火、黃土,門上還有淡淡的影子,這些影子讓術主很輕易就能辨認出是什麼人。
病房裡算上附體於李妝嬌的姚雪菲,受挾製的程書韞,再加上那個昏睡的病人,包括張雲漢,不算術主薑滿,一共是五個人,但之前入攔路夫妻的幻境時薑滿就知道,五方鏡設陣,並不需要集齊五個人,所以,薑滿並沒有讓那個無關的病人進入,也沒有把程書韞拉進來。
五扇門中,水火兩扇是空的。
張雲漢在金,李妝嬌在木,姚雪菲……
薑滿從背包裡取出布袋子,然後推開了那扇黃色的門。
這是一片林子,像是景區那種禁止遊客入內的野林子,女孩衣衫不整,臉上帶著絕望坐在樹下,她的身旁地上散落著剪斷的頭發,還有一把帶血的剪刀,她的臉上、脖子上,以及露出的皮膚上,青紫一片,傷痕遍布。
薑滿朝她走近,似是有所察覺,女孩抬頭看向薑滿,“我好恨。”
她眼裡噙著淚,眼神滿是絕望。
什麼書都看的薑滿自然猜得到,這大概就是一個被霸淩女孩的故事,霸淩她的,就是李妝嬌。
薑滿伸手,輕輕撫摸她被剪得如同草窩般的頭發,“嗯,我會幫你,你可以全部都告訴我。”
幻境中的姚雪菲顯得沒那麼激進了,她像是找到了情感的寄托,靠在薑滿肩頭,低聲抽泣,哭得那麼傷心,淚濕了薑滿的衣服。
四周逐漸發生變化,薑滿和姚雪菲並排坐在樹下,如同看電影一般,看著眼前變化的場景。
這是一所學校,小女孩穿著乾淨的校服,紮著兩條麻花辮,發辮上還夾著漂亮的蝴蝶發夾,她背著書包走出六(三)班的教室,蹦蹦跳跳地往學校外走去。
六年級的姚雪菲放學了,她心裡很高興,今天老師給她發了獎狀,她要拿回家給媽媽看。
快放假了,去山村支教的爸爸也要回來了,爸爸說,等她上初中,他就不用離家了,到時候就回城裡教書,以後可以天天見到他了。
她小小的心裡充滿雀躍,洋溢在臉上,變成了笑,但很快,笑容又變得有些惆悵。
最近媽媽好像有心事,雖然媽媽對她一如既往的溫柔,但她還是察覺到了,媽媽好像不那麼愛笑了,即便笑,她也能感受到,媽媽笑得很勉強。
不過沒關係,今天媽媽看到她的獎狀,一定會開心起來的。
小姚雪菲敲開家門,開門的媽媽似乎有些慌亂,她的眼睛紅紅的,好像哭過。
小姚雪菲有些害怕,她換了鞋子,聽到電視開著,她很喜歡看電視,於是走了過去,可媽媽卻像是受驚的兔子,立刻關掉了電視機。
雖然媽媽關得很快,但小姚雪菲還是看見了,電視裡在放新聞,好像說什麼支教老師的事。
“媽媽,你怎麼了?你哭了嗎?”小姚雪菲有些害怕的問。
“沒事,媽媽沒有哭,媽媽隻是眼睛不太舒服。”
小姚雪菲拿出獎狀,小心地遞給媽媽,她擠出笑臉,“媽媽,你彆不開心了,你看!這是我唱歌比賽的獎狀!發獎狀的時候,全班都在為我鼓掌!媽媽,這次期末考試,我肯定能考好,到時候我要再拿一張三好學生獎狀回來!”
媽媽接過獎狀,眼眶又紅了,她蹲了下來,摟住小姚雪菲,把臉埋進她小小的肩膀,好像在哭。
小姚雪菲心裡越來越害怕,可是她還是懂事的拍拍媽媽的背,安慰著媽媽。
第二天,小姚雪菲是被吵醒的,看了看鬨鐘發現自己睡過頭了,她趕緊穿衣起床,今天來不及讓媽媽給她編好看的辮子了,她走到外麵正想問媽媽怎麼忘記叫她,卻發現媽媽坐在客廳沙發上,像是一夜沒睡。
門外有人不斷地敲門,好像有很多人,有很多聲音,那些聲音在問,這裡是不是姚衛國的家。
姚衛國是姚雪菲的爸爸,小姚雪菲有些疑惑地看向媽媽,“媽媽,你怎麼不開門?這些人是來找爸爸的嗎?”
她一邊說一邊往門口走去,手放在門把手上正要開門,媽媽卻飛奔過來攔住了她。
“彆開門,菲菲,今天你先彆去學校了,在房間裡看書吧,好嗎?”
小姚雪菲想問什麼,但看著媽媽憔悴的樣子,她還是什麼都沒問,乖巧地點點頭,回到了房間。
一連幾天,小姚雪菲都沒有去學校,那些人天天都來家裡敲門。
小姚雪菲悄悄趴在窗戶邊看過了,那些人很奇怪,他們帶著攝像機,拿著話筒,不知道是做什麼的。
這幾天媽媽也沒出門,母女二人天天吃些方便麵之類的速食,媽媽也沒有精神做飯,很快,家裡的食物都吃完了,媽媽終於打開了門。
她叮囑小姚雪菲不要出門,然後下樓,沒有理會守在樓下的那些人,騎上自行車離開了。
趴在窗戶邊張望的小姚雪菲隱約聽到那些人似乎在問,對於姚衛國的事怎麼看。
小姚雪菲大概能猜到,是爸爸出事了。
可是無論她怎麼問,媽媽都閉口不言。
這時,家裡電話響了。
小姚雪菲接起電話,是警察打來的,他們問,是不是姚衛國家,他們說,姚衛國跳樓自殺了。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讓小姚雪菲大腦一片空白。
她忘記了媽媽的囑咐,巨大的衝擊帶來的無措感讓她隻想去找媽媽,於是她打開門,跌跌撞撞下了樓。
那些樓下守著的人似乎認識她,他們一擁而上,圍住了她,把話筒伸到她的嘴邊。
“請問你是姚衛國的女兒嗎?”
“請問你對於你爸爸侵犯幼女的事知情嗎?”
“請問姚衛國以前是否做過類似的事呢?”
“請問你對於你父親平時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請問……”
無數句“請問”鋪天蓋天向小姚雪菲席卷而來,她好像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了,心跳聲變成轟鳴,把她小小的心震出了一個破洞。
這時他們中有人接到了電話,那時手機還沒普及,大部分是小靈通,也不是每個人都有。
接到電話的人像是又知道了什麼好消息,臉上寫著興奮。
“請問你知道你父親自殺的消息了嗎?”
“請問你父親是不是畏罪自殺?”
“請問你對你父親自殺的事怎麼看?”
姚衛國自殺的消息一下子傳開了,終於有人開始同情這個小女孩,勸說同行不要再問了,也許是因為小姚雪菲的沉默,這些人不再問她了。
小姚雪菲依舊站在那兒哭著,茫然無措。
不一會兒,一個大嬸著急忙慌地從遠處跑過來,拉起小姚雪菲就往路上去。
這是他們家的鄰居,小姚雪菲認得,“劉阿姨……”
“不得了了菲菲啊!你媽出車禍了!你快跟阿姨走!真是造孽哦!你爸爸做的混賬事,怎麼報應在你媽身上了!嘖嘖……”
坐在薑滿身旁的姚雪菲慘然一笑,眼淚滑過青紫的嘴角,“你看,這些人,每一個都是我的仇人,你要怎麼幫我?”
薑滿笑不出來,她看了看姚雪菲,沒說話。
場景變幻,小姚雪菲長大一些了,受父親事件的影響,她搬家了,搬到了市裡另一個區,家裡來了一位老人,小姚雪菲叫她外婆。
姚雪菲的母親沒有死,似乎是癱瘓了,躺在床上,隻有腦袋勉強能動,說話也有些不利索。
小姚雪菲已經上初中了,她好想爸爸,可是,她更想還爸爸清白,於是她在學校的信息課上,用電腦查到了姚衛國的新聞,她記住了李某某這三個字,是個年紀和她一樣大的女孩。
她不相信爸爸會侵犯彆人,更彆說是個小學生。
那年暑假,她把媽媽交給了外婆,說自己要去學校參加一個需要外出的活動,要很晚才能回來。
外婆給了她一些錢,然後,她坐了很久的車,來到了爸爸曾經支教的山村。
問出李秀娟的名字很容易,李秀娟在村裡很出名,村裡人大多純樸,平日裡閒話又多,稍一打聽就全說出來了。
所以,除了知道李某某叫做李秀娟,小姚雪菲還知道了不少事。
李秀娟從小就長得很好看,像個洋娃娃,家裡人也是寵的不得了,她家有個城裡的舅舅,三言兩語就哄得全家人一心要把李秀娟送進城裡當明星。
可李秀娟家庭條件很一般,和村裡人一樣,都是種田為生的農民,城裡的舅舅也不過是個普通工人,於是,因為上過新聞,所以被城裡有錢人看見的可憐的受害人李秀娟,成功靠著那件事獲得了有錢人的資助。
據說,李秀娟成績很好,初中是在縣城讀的,高中要考去市裡,目標是市一中。
回到家的小姚雪菲暗下決心,她一定要考去市一中。
等她接近李秀娟查清真相,一定可以還爸爸清白!
十幾歲的孩子想法總是很簡單,她覺得那件事一定是有誤會,可她從沒想過,也許彆人是故意的。
如願考上市一中的姚雪菲非常“幸運”的和李秀娟成為了同班同學,在姚雪菲的刻意示好接近下,她和李秀娟成為了“好朋友”。
也許是女大十八變,也許是心裡的偏見,姚雪菲覺得,李秀娟並沒有當初那些村民說得那麼好看。
不過這些並不重要,她隻迫切的想知道那件事的真相。
可漸漸的,姚雪菲發現了不對勁。
首先是李秀娟對同學的態度,她意識到,李秀娟在熟門熟路的“拉幫結派”,然後團夥欺負那些弱勢同學。
李秀娟有一個相機,儘管不是什麼好相機,但在那個時候的學生群體裡也算稀罕物,她會用相機拍下她欺負的同學一些照片,以此要挾,要挾的內容很多,主要是錢、幫她做作業,以及考試幫她作弊。
然後就是其次,李秀娟從不學習,她的書都是嶄新的,也沒上過什麼課外輔導班,更不會做課外練習冊。
她的作業是彆人幫她做的,考試是彆人幫她作弊完成的,就連上課回答問題,都有人小聲告訴她答案。
很快,不願和李秀娟一起欺負同學的姚雪菲,被李秀娟列入了她的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