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抵達麓川醫院的時候,是下午一點半,先遇到的是薄臨安排過來接李妝嬌的人,是個熟麵孔,薑滿認識,薄家私人醫院的那個醫生。
找個醫生來合情也合理,畢竟李妝嬌“病”得不輕。程書韞說過,麓川醫院的醫生診斷李妝嬌是精神分裂,在幻覺的嚴重影響下,致使感知障礙,思維混亂,最好能立刻住院接受治療。
看起來,那個菌子怪老頭應該下手很重,像是吃定李妝嬌了,對其他幾人反倒沒花太大手筆,僅清水甚至時間,就能解了幻毒。
這個檀州過來的醫生叫孔青,應該薄臨關係不錯,很熟絡的樣子。
孔青過來的時候,遞給薄臨一個牛皮紙包的文件袋,眼神卻不由地在薑滿身上停留了片刻。
不得不說,現在這樣打扮的薑滿,太具有迷惑性了。
正常情況下,二十左右到三十左右的人是很難確定具體年紀的,尤其是會化妝的群體,比如大部分女性,但人的眼神不會騙人。
之所以先前的薑滿看起來那麼像大學生,也是因為她的眼睛,她這雙眼睛又大又圓,眼神很亮,看起來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天真無邪,這使得此刻故意打扮成學生模樣的她,更加讓人毫不設防。
在孔青的角度,他很不喜歡這個女孩,因為他的山主大人為了她,吃了好多毫無必要的“苦”。
薄臨接過文件袋,笑著拍了拍孔青的肩膀,“一路過來辛苦你了,不過現在我們可以一起回去了。”
孔青回過神來,笑著點頭,再沒看薑滿和張雲漢一眼。
張雲漢在給程書韞打電話,可打了好幾個電話都無人接聽,他現在有些焦躁了。
他雖然害怕薑滿的顧慮是正確的,但他更害怕程書韞是出了什麼事。
薑滿看了張雲漢一眼,起身往六號樓精神科住院部走去,幾人欲跟著她一起,卻被她製止了。
顯然,無論他們想乾什麼,醫院都會視為家屬探視,不可能允許這麼多人進去的,所以,即便張雲漢十分不滿,她也隻帶了薄臨同行。
“這個是給你的,有空可以看看。”二人走出門診樓,薄臨把手裡一直拿著的文件袋遞給薑滿。
薑滿接了過來,沒有打開,“這是什麼?”
“我覺得你可能會需要,所以調查了程書韞,這是她的資料。”
薑滿點點頭,“謝謝。”
這個文件袋很厚,她把文件袋塞進了背包,並不打算現在看。
背包上的玩偶跑進她的視線,她伸手抓住了它,“不過,這東西真的適合我?”
薄臨推了推他的無度數眼鏡,“適合,和你很像。”
“和我?像?”薑滿皺起眉頭,“我,長這樣?”
薄臨笑而不語,轉而問道:“對了,有個問題我一直很好奇,你如今到底……多少歲?你看起來,真的不像一個活了很久的人。”
“不像不是挺好,要不然我得老成什麼樣?多嚇人。”
薄臨笑了笑,看著她的眼睛,“所以,你的真實年紀,能告訴我嗎?你可以放心說,因為我家裡那張你的照片,我還算有心理準備,你哪怕說你上千歲,我都不會被嚇到的。”
薑滿重新背上背包,“我不能告訴你,因為,我也不知道。”
她注意到四周不斷投過來的路人視線,並不想在這兒和薄臨閒扯,“走吧,這些天你出錢出力的,做的不錯,所以我打算儘快幫你,把那個貪圖你‘藥’的‘病人’,徹底送進醫院。”
不得不說,錢是真的養人,即便薄臨氣色不好,看起來蒼白病弱,還換上了尋常的休閒運動服,戴著帽子配上眼鏡,但他隻站在那兒,都沒法不引人注目。
薑滿覺得他就像個靶子,所以此刻,要麼,她趕緊遠離這個靶子,要麼帶著靶子走。
她一邊加快步伐往六號樓走,一邊低頭看了看手機,手機屏幕顯示撥號中,是打給程書韞的,程書韞還是一直不接電話。
這姑娘真是會趕時候給她找麻煩,要是李妝嬌和那個姚雪菲出了什麼事,她當真是白忙活了,就不該讓李妝嬌離了她的視線,說起來,還是怪她自己不夠小心,讓人入了李妝嬌的夢,自己還被人捅了刀子。
薑滿的擔心是不無道理的,程書韞也是道玄,隨手解決一個怨靈不是什麼稀罕事,那個名為姚雪菲的怨靈一天比一天像人,沒人知道它什麼時候會動手報仇,一旦動手,又是否會被道玄程書韞降伏。
如果薑滿沒有被人算計,此刻,她早已解決了這個麻煩,並且按事先預想的,完成了可行性實驗,徹底掌握超度三千怨靈的辦法。
雖然薑滿並不關心程書韞到底怎麼了,但此刻還在門診樓的張雲漢卻擔心極了,他在孔青麵前踱來踱去,使得本就不太高興留守的孔青也有些煩躁。
“你能不能彆走來走去了?”孔青本來就不喜歡人,大醫院門診樓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更是讓他反感。
張雲漢心裡七上八下,他知道薑滿會給程書韞打電話,所以他不能讓程書韞的手機占線,隻能不停的發信息給她,可顯然,信息發過去石沉大海,毫無回應。
聽到孔青的聲音,他停下腳步,坐到孔青身旁,喋喋不休地問了起來,“你說會不會出什麼事了?你是醫生,精神分裂症的病患,會傷人嗎?一般這種精神科住院部,會不會很容易出現病患傷人的情況?如果出事了,醫院會不會隱瞞?還有——”
孔青打斷了他,淡淡道:“你這麼擔心,自己跟過去看看就是了。”
“你以為我不想?有人不讓啊!”
孔青冷笑一聲,“你怎麼這麼聽她的話?”
張雲漢察覺出這個人對他似乎隱隱有一種敵意,這讓他感到莫名其妙,也讓他有些不爽,“什麼叫聽她的話?有本事,你彆聽你們小薄總的,現在就走!”
孔青瞥了他一眼,“小薄總給我發工資,薑滿給你發嗎?”
“你——”張雲漢氣得不輕,“之前倒是沒看出來,你很討厭我嗎?我到底怎麼得罪你了?”
孔青麵不改色,“你沒有得罪我,我也不是討厭你,我隻是平等的不喜歡你們每一個人。”
張雲漢更覺莫名其妙,“神經病,你也應該掛號去精神科看看病!”
孔青並不生氣,如他所料,人這種生命體就是喜歡自己臆想出許多奇怪的情緒,比如張雲漢所說的討厭,事實上,他不會去特地討厭誰,因為他根本對人沒興趣,除了……
他看向仍在焦灼地擺弄手機的張雲漢,“我問你,薑滿是什麼樣的人?”
“關你什麼事?”張雲漢頭都沒抬。
“她看見小薄總傷成那樣,都毫不動容,我猜,她一定是個心狠手辣的人。”
張雲漢下意識維護道:“當然不是!大長、薑滿隻是外冷內熱,她比你善良多了,她連隻蟲子都不忍心踩死。”
他記得大長老在山裡走路時小心的樣子。
“哦?她有這麼好?”
張雲漢沒再搭理他。
門診樓的玻璃窗外,天色陰沉下來,厚重的雲層中隱隱傳來雷鳴槌鼓聲。
轟隆——
伴隨著一聲近在耳邊的雷鳴,張雲漢的手機響了。
是薑滿打來的。
聽完電話的張雲漢,把背包什麼的全都丟給了孔青,“我要過去一趟,你在這兒等著。”臨走時,他又補了一句,“是你的小薄總讓你在這兒等著。”
說罷,他急匆匆地往門診樓外走去。
六號樓是一棟老樓,並不好找,它像是一個龐大家族中老去的長輩,安靜地坐在家中某個角落,閱讀每一本被送到他手上的,特彆的書。
雷雨傾盆而至,張雲漢略顯狼狽地衝進六號樓,身上已經濕透了。
樓裡很安靜,這並不奇怪,奇怪的是,這棟樓裡,一個人也沒有。
護士台空無一人,旁邊的鐵門開了一條縫,沒有上鎖,樓道空蕩蕩的。
通常情況,能入住精神科住院部的,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精神分裂,但病房也是分等級的,像李妝嬌這樣的情況,攻擊性不強,隻是因為過度妄想導致感知障礙,且她的情況又不能長期住院治療,所以目前的主要治療手段就是讓她不要醒過來,就安排在了一樓。
原本作為陪護家屬的程書韞隻需等到孔青來了,就可以返回落洞村,剩下的交由孔青決定什麼時候帶李妝嬌回檀州,現在的情況,程書韞應該已經辦理出院,並去門診與他們會合。
可程書韞沒有出現,電話也無人接聽,此刻的病區又空無一人。
張雲漢越想越覺得不安,他摘下眼鏡擦了擦,又抹去臉上的雨水,然後把西服外套脫了下來。
按照薑滿的指示,他掐訣念咒,手指虛劃過雙眼,開了天眼,隨即伸出掛著西服外套的手臂,推開鐵門,往李妝嬌的病房走去。
病房門虛掩著,透過門上的長條形玻璃窗,張雲漢看到裡麵的瞬間,瞳孔放大,猛地推開了門就往裡衝。
“……你冷靜點,我真的可以幫你,你先放開她。”
薑滿站在靠門的位置,安撫著病床上的李妝嬌。
病房兩張床,另一張床上的病人不知道是自己嚇自己還是因為什麼緣故,躺在床上,應該是暈了。
靠裡麵的病床上,李妝嬌用繩子勒住了程書韞的脖子,程書韞的臉已經漲得通紅,嘴巴微張,發不出一點聲音,看起來痛苦至極,仿佛這繩子再緊一點,就能要了程書韞的性命。
張雲漢的闖入似乎讓李妝嬌情緒更加激動,手上又加大了力度。
“沒人能幫我!我不需要彆人幫我!你們都走!我自己解決!我自己的仇,自己報!我要她生不如死!誰敢攔我,我就讓誰一起下地獄!”
她的聲音很詭異,像兩個不同的聲音重合在一塊。
張雲漢深吸一口氣,退到薑滿身後,“大、大長老……”
薑滿看了他一眼,然後看向窗外涼亭裡的薄臨,向薄臨微微點頭示意,隨即對張雲漢道:“準備好,你隻需要記住,彆亂開門,待著等我就行。”
張雲漢很緊張,他不明白薑滿的意思,但他相信薑滿肯定能救下程書韞。
開了天眼的他看得很清楚,這個李妝嬌已經不是原來的李妝嬌了,她被怨靈附身了!而大長老曾經在他麵前,親手抓住過一個靈,那個附在薄臨身上又被撞出來的靈,所以這種虛化的東西,大長老一定可以對付。
薑滿閉上眼,口中念念有詞,一道無形的靈能鏈接到窗外薄臨手中,下一瞬,病房不再是病房,她作為術主,也沒有陷入水中,她的腳下出現了一麵巨大的鏡子,緊接著,鏡麵翻轉,她進入了鏡中世界,四周出現了五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