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座山(23)(1 / 1)

殺死那座山 淋雨教主 4217 字 4個月前

山羊胡大夫施完針,沒多久薄臨就醒了過來,感謝了大夫和翻譯,這二人就離開了房間,張雲漢和他說了一下大致情況,問及薄臨受傷暈倒的原因,薄臨說了個相當離譜的經曆。

薄臨說,他爬上山後,聽到異響,抬頭卻見天上下起了石頭雨,那石頭往下砸,他躲閃不及,被砸暈了。

滿臉愕然的張雲漢,想到那時自己看見的,也就覺得一切都很合理了。

正聊著,突然,薄臨臉色變了。

“怎麼了?”張雲漢察覺到他的異常。

薄臨好似恢複了平靜,“沒什麼,剛才傷口突然疼了一下,對了,恩人去哪兒了?”

張雲漢撇撇嘴,“你可彆再叫她恩人了,彆說兄弟沒幫你,剛剛那個翻譯,看到了嗎?人跟大長老表白了!第一次見麵!上來就是一見鐘情!還求婚呢!要不是我機智地岔開——”

“她去哪了?”薄臨打斷了他的話。

張雲漢覺得有些不對勁,他仔細看著薄臨,卻看不出一點問題,且雖是打斷了他,語氣卻是一如既往的溫和。

“她,讓我好好照顧你,沒說去哪兒,就,出去了。怎麼了?你找她有事?”

薄臨點點頭,“對,我有重要的事要和她說,有點急,煩你幫我找她過來。”

張雲漢將信將疑,還是點頭應下了。

急事,重要的事……說不定,這小子想通了,準備表白!

看著張雲漢離開房間,薄臨閉上眼,指尖彈出一顆紅色的珠子,那珠子砸在了牆縫裡一株頑強生長的野草身上,眨眼間,珠子消失了。

野草開始慢慢長大,隨著他手指輕輕翻動,一個小孩在星星點點的光影中誕生,出現在他麵前。

小孩看不出男女,身上穿著草編的衣服,愣愣的站在原地,半晌,它像是意識到了什麼,撲通一聲跪倒在薄臨麵前,磕了幾個頭,“謝山主恩賜!”

薄臨看著它,隻說了兩個字,“去找。”

“是。”小孩跪地俯首,然後消失在屋子裡。

薄臨麵色如常,還是那麼蒼白又從容,他翻身下床,整理衣服,動作敏捷得完全看不出受過傷的痕跡。

他打開門來到了正屋,此時的李妝嬌坐在椅子上,頭靠在牆上,似乎又睡著了,其他人也不知去向,屋子裡沒有彆人,薄臨並未看她,徑自往院中剛剛薑滿待過的房間裡走去。

薑滿的背包放在地上,薄臨看向那個背包,不覺有些出神,他知道,這裡麵有五方鏡和乾坤袋。

看著背包,他臉上露出了淺淺的微笑。

騙人不容易,騙她更不容易,張信德,過去你那麼喜歡解字,不知道“騙”這個字你當怎麼解呢?

薄臨拿起一塊木柴,在地上寫了個“騙”字。騙……躍而上馬?不對,你看,這個字分明像是蒙上驢子的眼睛,讓它為人所用,因為蒙上眼睛,所以鞭子才能讓它一直覺得身後有危險,才能讓它意識不到,自己在轉圈。

她可不是驢,鞭子也不會讓她覺得危險。

他離開了這間屋子,靠在正屋的門邊,看向還在睡夢中的李妝嬌,然後伸出手,虛空一點,一道淡淡的光影沒入了李妝嬌的眉心。

這麼喜歡睡覺,那就睡久一些吧,也彆做什麼夢了。

對薄臨而言,想要瞞過薑滿,代價顯然是比較大的,受傷是真的,昏迷是真的,發生一些意外也是難免的,不過這裡多的是草,有草靈找人,那些玄人,藏不了多深。

過了一會兒,幾乎翻遍整個落洞村的張雲漢程書韞和大爺大娘回來了,山羊胡大夫已經回家了。

張雲漢神色凝重地告訴薄臨,薑滿失蹤了。

落洞村並不大,發覺找不到薑滿後,張雲漢程書韞帶著阿茲日拉和大爺大娘一起,後來幾乎發動了整個村子的人出來找人,然後阿茲日拉放出了他的狗,聞了薑滿的東西,尋到了蛛絲馬跡,他們在村子上麵的山頭上發現了大量的血跡,但人還是沒有找到。

現在阿茲日拉已經順著山那頭去了,他擔心薑滿是遇到什麼野獸攻擊,受了傷然後掉下去了。

但是張雲漢心裡很清楚,這根本不可能,那可是天一道大長老。

張雲漢說得急,薄臨靜靜聽完,才告訴他們,李妝嬌狀態不太好,需要送去就近醫院,她昏迷前透露了,是巫玄入了她的夢,於是她在薑滿出門的時候,給巫玄的人發出了信號。

所以,薑滿被巫玄帶走了。

張、程二人心裡很清楚,時間還沒到,巫玄沒理由動手,但巫玄又不止他九黎寨一處,就像同為道玄,張雲漢和程書韞也並非同門。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考慮到李妝嬌畢竟是個女孩,程書韞主動提出負責陪同,等到了麓川市聯係薄臨安排的人來交接,眼下先由張雲漢把她們送下山到車上,然後再回來商量薑滿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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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滿睜開眼,大腦一片空白,她瞬間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兩步,又伸出手,握拳鬆開,如此反複,之後,她終於鬆了口氣。

她記起自己在最後一刻,用儘全力身體前傾,死死抓住了那個襲擊她的小女孩,隻為了讓自己不滾下去,哪怕摔在原地。

回憶逐漸變得清晰起來,她沒有摔倒,林子裡又竄出來兩個人,身高體型來看是成年人,男女不知,那時候她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了,那兩個人把她架了起來,然後……

她抬起頭,這才發覺四周又是霧氣蒙蒙。

這是在……夢裡?

是的,這個場景她很熟悉,但今天的霧,好像沒有那麼濃了。

薑滿努力地朝霧氣中看去,她覺得,那邊有人,而且不止一個。

這種感覺很奇怪,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不算是人,但她就是知道他們是人,可他們沒有人的外形,也不是靈體形成的一團,什麼都不是,也許哪怕是將一個開了天眼的玄人拉到她的夢境中來看,玄人也會覺得,那邊什麼都沒有。

但她看得見,不僅看得見,也聽得到。

這個滿是霧氣的夢她做過很多次,即便在天一療養院斷了那麼久,她也記得很清楚,眼前這是第一次,她看到了那些聲音。

不再是模糊的人影,也不再是無休止的爭論、叫喊、哭泣。

薑滿猜測,也許是因為她的“超度”成功了,所以,這個隻和[空]有關的大霧之夢,發生了變化。

此刻,“他們”很安靜。

像是在等待著她,可她不知道,他們在等她做什麼。

奇怪的感覺一直存在,此刻也是,她很確定,他們在等她,類似一種抽象的概念,來自人類叫做強迫症的心理感受,把這種感受變成具象的存在,不僅僅是完成某種對和諧或完美的詮釋,而是把為什麼會有這種需求,變成具象。

好吧,即便掌握人類語言近五十年,看了不計其數的書,薑滿依舊覺得,有些時候,語言在她身上無比匱乏,她時常無法形容她的“知道”,這種“知道”好像隻屬於她,像是一種異類的語言,就像人不能完全理解動物、昆蟲、植物等等生命體的認知。

薑滿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她本能的感覺,應該再等等。

可是,她不應該在這裡,她應該立刻醒來!她必須知道夢境之外發生了什麼,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如果這一次又成[空]……也許以前的她也找到過破除詛咒的答案,可是成[空]就什麼都沒有了,一切從頭,就像永無止境的怪圈。

不行,她必須醒過來。

無論在夢境還是幻境,蘇醒的方式對她而言都很簡單,自殺即可。

尋常人死在異境,可能會迷失,可能會再也回不到現實世界,但薑滿不會,所以,她的長生,或許真的與身體沒什麼關係。

襲擊她的那個小女孩八成是玄人了,她不怕他們殺她,也不怕什麼奪舍,她隻怕自己成[空]。

她從脖子上取出墜在胸前衣服裡的吊墜,這就是天一道的掌門印。

天一道,“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出自《洛書》,意指辰星與日月會聚。北方水,其帝顓頊,其丞玄冥,其神上為辰星。天一道的掌門印,就是一塊小小的玄冥圖騰。

玄冥,水神,人麵鳥身,兩耳懸青蛇,兩腳踏赤龍。

這吊墜上的玄冥並沒有這麼多加持,吊墜約拇指指甲大小,通體漆黑,整體形狀近圓,上麵雕刻著人麵鳥身的玄冥,無蛇無龍,可禦水,隨心不隨身,可幻化形貌。

所以,薑滿會用這個完成蘇醒。

她不知道這個掌門印到底是哪來的,四十多年前,她從阿克裡木湖順流而下,在岸邊醒來之時,這東西就掛在她脖子上了。

這也是為何張信德會如此執著她的身世,她又是為何會從西疆來到檀州市的緣故。

天一道掌門印躺在薑滿掌心,下一瞬,變成了一把匕首,和之前小女孩刺進她心口的匕首,如出一轍。

說來也好笑,這麼好用的法器,如今在她手裡,隻能用來傷自己。

就在她把刀鋒對準自己心口準備刺下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了細微的鈴鐺聲,也許不是鈴鐺,像是那種銀飾碰撞出來的聲音,很小,但很清脆,模模糊糊的,近似幻聽。

薑滿皺了皺眉,收回掌門印,閉上了眼睛。

耳邊聲音逐漸變得嘈雜,如同長久的靜謐後,一絲風吹草動都是那麼的吵,而後這一切又歸於寧靜。

“……就是她?還真有點像……”

一個女人的聲音在薑滿耳邊響起,伴隨著銀飾晃動。

好冷的地方……

薑滿緩緩睜開眼。

四周昏暗,但可以視物,卻不知為何,她覺得自己的視線很模糊,她的手腳被縛,好像是綁在了一個架子上,眼前有兩個人。

一個男人,年約四十不到,穿著藏青色夾彩繡的裙褂,脖子上有幾圈老銀頸飾,看起來很重,短發,無須。

還有一位站得遠些的姑娘,身著暗彩滿繡裙褂,一身銀飾環佩叮當,頭戴彩布盤頭,墜了一圈銀製流蘇,模樣……

薑滿愣住了。

這張臉,怎麼會和自己的臉,這麼像?幾乎可以稱為……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