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長相幾乎與薑滿一模一樣的姑娘看見薑滿睜開了眼,遂背過身去,“好好試試她。”她的聲音輕如私語,說完,便消失在黑暗中。
薑滿用力閉了閉眼,看向那身影消失的一片黑暗,她甚至懷疑自己剛剛是出現了幻覺。
“醒了?”那個男人看向了她。
薑滿沒有說話,環顧四周後,靜靜看著那個男人。
這是一間不大的暗室,空蕩蕩的,她的小挎包被放置在了牆角,整間暗室方方正正,四麵都是鐵牆,密不透風,僅有天花板上一個像是排風扇的窗口透進一點點光,陰風陣陣,死氣沉沉,連個鬼影子都沒有,讓人很沒有安全感,但,這卻讓薑滿很有安全感。
這地方對她而言,沒有任何“威脅”,除了麵前這個男人,這裡不存在任何記憶體。
“天一道大長老,薑滿,四十三年前冬,於西疆拉爾塔格金山礦區‘失手’殺死一名成年男性,入米蘇監獄服刑的第十年,被天一道接走,自此音訊全無,約半月前,離開天一道,模樣與三四十年前分毫不差,後,在紫微山路發生交通事故,胸口被木枝貫穿,卻毫發無損,連一絲疤痕都沒有留下。”男人朝她走近,“今天,阿翹的匕首明明刺進了你的心臟,不出半個小時,外部傷口就完全愈合了……薑滿,你還真是讓人驚喜啊!”
薑滿仍沒說話。
從這個男人的穿著打扮來看,應該是巫玄,但他對她入天一道的時間線這麼清楚,顯然,不是因為那條視頻才找上來的,他,或者說他們,關注她很久了,甚至有可能,比這個男人的年紀還久。
“你為什麼不說話?”
薑滿笑了笑,“話都被你說了,還要我說什麼?”
此刻,她整個人呈大字型,手腳被約束帶緊緊地綁在一個架子上,隻有腦袋能動。
男人盯著她看了很久,然後揚起下巴,說:“我勸你老實說出你是如何修得長生的,把長生之法的秘密一字不差地告訴我!否則,即便你不死,我也有辦法讓你生不如死!我倒是很好奇,長生者斷了手腳,或者斷了頭,還怎麼長生?”
薑滿垂下眼眸,“原來你想知道的是這個?沒問題啊,但是,我告訴你了,你,有權放我走嗎?”
男人聞言一愣,他自然是沒有權力輕易放人的,但他很快反應過來,輕蔑地看向薑滿,“走?現在的你,沒有資格和我談條件。”
薑滿頗以為然地點點頭,“你說得對,不過你也知道,這個長生之法可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完的。”說著,她做了個艱難吞咽的動作,“我渴得厲害,你能給我喝點水嗎?”
這男人警惕的打量著薑滿,這張臉在他看來頗具威懾力,但顯然,麵前這個人不是他畏懼的那個人,而且,一杯水而已……
“等著。”
他轉過身去,走向黑暗。
哢噠一聲,他打開門鎖的聲音傳來,薑滿聽到,他出去了,然後沒多久,又一扇門打開的聲音,遠遠的傳到薑滿的耳朵裡。
嗯,這裡有門,兩扇門,是鐵門,外麵那扇要重一些,雖然不需要鑰匙,但開門一定有聲音,那剛才她看見的那個和她長得一樣的女人,是怎麼出去的?分明一點聲音也沒有。
薑滿很確定,她沒有聽到那個女人離開的動靜,但顯然,那個女人也不可能還在這兒。
沒有什麼能瞞過她的眼睛。
不管怎麼樣,她沒有時間在這裡耽擱,即便她有,張雲漢也未必有,超度怨靈的可行性實驗近在眼前,她需要回去,把李妝嬌和怨靈姚雪菲都帶入五方鏡的幻境,然後將記憶裝進那個布袋子。
如果可以直接提取記憶,那麼,這件事數量上的難度將不再是問題。
不論那個布袋子是為什麼會送到她手裡,隻要有用,何必管那麼多,等她解決了[空]的詛咒,這世上還有什麼是她會怕的?
瞎眼老妖怪沒騙她,載體的確不必是蘑菇,這布袋子也的確是寶貝,但正如老妖怪的那個白蘑菇夢境,一個載體能裝的東西很有限,薑滿嘗試把與阿卓有關的一部分記憶放了進去,載體是一顆核桃。
核桃放進去後,就像消失了一樣,從外麵看也好,把布袋子翻過來看裡麵也好,像是什麼都沒有,但隻要伸手進去,心裡想起那段記憶,就能找到它。
隻是可惜,她必須知道那些記憶才能取出來,原本她還以為可以依靠這個布袋子,對抗[空]。
沒過多久,最外麵那扇門打開的聲音傳來,那個男人回來了。
男人打開門,從黑暗中走來,手中拿著一瓶礦泉水,他擰開瓶蓋,遞到薑滿嘴邊,“喝吧。”
薑滿笑著看向他,聲音暖暖的,“謝謝,你特地為我找來了水,證明,你不壞,是個好人。”
男人聽見這話,先愣了兩秒,然後倒有些不樂意了,“你說什麼都沒用!你要是喝完水不老實交代該交代的,我還是會砍斷你的手腳!”
“嗯,我相信。”薑滿偏開頭,沒喝那水,“先把水放下吧,我告訴你長生之法,但是我不想讓彆人知道,所以,你靠近點,我隻願意告訴你一個人。”
男人看了看薑滿,有些狐疑,“真的?你是不是想耍什麼花招?”
“我沒理由騙你,我手腳都被綁在這鐵架子上,就算你不在我也逃不出去,不是嗎?”
男人眨了眨眼,心想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看來,他這瓶水取得很值。
他把礦泉水放在地上,靠近薑滿,矮下身子,把耳朵湊到她麵前。
薑滿微揚嘴角,對著他的耳朵,用極輕的聲音說道:“所謂長生之法,就是順應天道,天道,即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比如……你這樣的人,對我,根本不存在任何威脅——”
砰!
男人臉色一變,還沒來得及站直離遠,薑滿一記重重的頭錘襲來,他瞬間覺得耳鳴不止,暈頭轉向,身體失去平衡,然後栽倒在地。
他本能地伸手摸向薑滿撞向的地方,粘糊濕漉,竟然出血了。
這時,掛在薑滿胸前的掌門印騰空而起,淩於薑滿眼前,緊接著,一陣靈能蕩漾開來,地上的水從透明的瓶子裡呈條狀,被引入半空,然後形成兩縷,再分化為四,下一瞬化作鋒利無比的水刃,朝縛住薑滿手腳的約束帶而去!
嘩——
約束帶被割開,薑滿恢複自由身,然後收回術法,水刃瞬間失去力量,灑在了地上,留下幾灘水漬。
她揉了揉手腕,轉了轉腳踝,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個男人,“礦泉水瓶我會帶走,你頭上的傷是留給你向你上麵的人交代的,算是謝你願意給我取水,我這人向來不喜歡欠人情,另外,你也無需自責,就算你不取水來,你也該知道,人體百分之六七十,都是水,而我,是天一道最會玩水的,大長老。”
男人勉強支起身體,半跪在地,心裡氣極卻無能為力,薑滿這一撞實在是太重了,他甚至聽不清她的聲音。
薑滿並沒立刻離開,她伸手擦了擦自己額頭上不知是他的還是自己的血,這一記頭錘她沒用全力,她怕這人會被她撞死,但顯然,即便有所收斂,她的力量也超乎尋常,所以自己也受了傷,不過,她的傷一向可以忽略。
“好了,現在你也該清醒了,欠你的債已經算清,該算算你欠我的了。”
她蹲地撿起被水刃割斷的約束帶,然後轉身套在了那個男人的脖子上,起身反手拉緊,用膝蓋頂住男人的後背,“你是九黎寨的?你們搶走的靈在哪兒?”
男人毫無反擊之力被扼住命門,麵上滿是不服,聽到薑滿的話,如同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九黎寨?那算是個什麼東西?呸!不過是一群小偷!我怎麼可能來自那種下三濫的地方!何況哪兒還有什麼……”
最後一句,他的聲音說得很輕。
薑滿並未在意,噗嗤一下笑出聲來,“小偷?你這個說法我很喜歡,不過,你們為了讓人降低戒心,培養一個孩子做玄人,教唆她捅人刀子,你們不下三濫嗎?”
男人一時啞然,旋即憤而罵到,“你這個狡猾的女人!少說廢話!你跑不掉的,我勸你束手就擒!還能少受些罪!”
“說吧,你們到底是什麼東西?想乾什麼?”薑滿罔若未聞。
“你殺了我吧!我什麼都不會說的。”那男人閉上眼睛,像是等著薑滿勒斷他的脖子。
“嗯,還算是個有原則的人,我不殺你。”薑滿笑了,手上一鬆,約束帶的一頭掉了下來,離開了男人的脖子,垂在她手中,而後她放下抵在他後背的膝蓋,拽住男人手臂,反向一拉,把他拖到十字鐵架下麵,三兩下,將他的雙手牢牢反綁在了鐵架上。
男人似乎還沒反應過來,他完全沒料到,他竟然被一個看起來二十歲不到的小丫頭拿捏了!
“你一個女人,力氣怎麼這麼大?”
“女人為什麼不能力氣大?”
薑滿拿起礦泉水瓶,走到牆角拿起她的包,然後朝黑暗中的門走去,到了門邊,她停住腳步,回頭問道:
“最後一個問題,隨便你回不回答。剛剛我醒來之前,那個和你說話的姑娘,是誰?”
男人沉默片刻,抬頭看她,輕聲說:“知道得太多,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但是,因為你的臉,我可以告訴你。”
他的聲音更低了些,“她是真仙,眾玄王母,萬歲真仙。”
“仲玄?王母?”薑滿低聲重複,她並不知道自己聽錯了同音字,然後她不再看他,手握在了冰涼的門把手上,“多謝告知。”
說罷,她旋開把手,推門而出。
薑滿從未聽說過仲玄這個玄人門派,她也不信什麼真仙,事實上,她隻是對那個女人的長相有些驚訝,而且根據這男人的話來看,那個女人不是幻覺,也的確和她長得很像。
不過,驚訝歸驚訝,隻要彆再來惹她,又關她什麼事呢?
她推開另一扇門,離開了這裡。
確定薑滿離去,被綁在鐵架下的男人卻鬆了一口氣。
黑暗中,銀飾碰撞的聲音再度響起,那個穿著暗彩滿繡裙褂的姑娘又出現了,她從黑暗中走來,站在男人的麵前,垂著眼眸,聲音裡沒有語氣,“你需要反省,在此,三天。”
男人的臉色很不好看,他知道,他要保持這個被反綁在鐵架上的狀態三天,沒有食物,也沒有水。
此為反省。
他十分不解,抬起頭,卻不敢發問。
“不明白嗎?你能完成任務不是因為你優秀,而是因為你遇到的是她。也就是說,無論你今天有沒有任務,你現在的處境,都不會變。”
女人淡淡地說完,背過身去,看向大門,低聲自語,“我的東西,你倒是用得不錯……薑滿,你比我想象的,還要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