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上觀雪送春歸(1 / 1)

我以詩文寄日暮 潤舍 3949 字 4個月前

“大雪封路,雖依舊能選擇走山路,但越到山頂處,恐怕越難行。”長曉看著狂奔而下的鵝毛大雪,輕輕說道。

“若是不走山路,也不從山間空中飛過,那就真的寸步難行了。”文落詩也沒想到這場雪來得如此之急,像是算好時間一樣,刻意在他們到達山腳下之時降臨。

“其實,”長曉轉過身,“倒是還有一條路。隻不是少有人知。”

文落詩聽聞,好奇道:“在哪裡?”

長曉看向不遠處的山腳下,有一處明顯的凹陷,似乎還有一道罅隙置於其中。他緩緩道:“群山之下,並非皆為密實的石或土,而是有一些空缺之處。”

“穿石而過?”文落詩倒是第一次聽說,寒聲城四周的山下方,並非嚴絲合縫的石頭,而是有空間存在。

然而,長曉閉眼,搖了搖頭:“沒這麼簡單。這些空間大小不一,有的地方極為狹窄,才通人,有的地方豁然開朗,彆有洞天。”

“但是,這條路是可以進入寒聲城的,對吧?”

“是。”

“是不是很彎彎繞繞?”

“是。”

文落詩看向長曉的表情,總覺得還有什麼是他沒說的,於是利索開口:“還有什麼困難,你直接說就好。”

長曉看向她的眼睛,感覺到她好像在期待什麼,便低聲道:“那裡麵,沒有路。”

“啊?”文落詩震驚了,“那裡麵深不見底,需要時刻靠著法力懸在空中?”

長曉臉上掛起一抹笑容:“猜對了一半。那裡麵確實深不見底,但卻是迷宮一樣的河道。而且,兩側與頭頂皆為崎嶇不平的岩石。”

文落詩再次感到震驚,久久沒能說出話來。

山的表麵之下,竟然是一片河道。

“不會需要一直遊過去吧?”文落詩忽然笑聲出來,調侃一句。

“有船,不過隻有數量極少的幾隻。此刻,山口處是否還有船隻,不好說。”長曉回答。

“即使有船隻,這條水路也很不好走吧?”文落詩看長曉輕蹙著眉,隱約猜測道。

“是。我隻是聽說過,沒親身去過,所以,恐怕也給不了你任何幫助。”

周圍的風雪再次湧起,狂風呼嘯聲卷過周圍乾枯的木枝,在白茫茫的地上劃過幾道裂痕。

良久,長曉感受到自己的手臂再次被那個冰涼的小手一拉。

“走。”

“你確定?”

“總要去試試。”

“落詩。”

“嗯?”

“你不害怕嗎?”

長曉低頭,看著眼前的姑娘。她的眼光中有風雪流動的痕跡,卻絲毫沒有削弱最深層的那股韌性。

“我當然害怕了,萬一困在裡麵出不來了怎麼辦。”文落詩故作思考的姿態,閉上眼,再一睜開,雙眸堅定。“我總覺得,這段經曆或許危險,卻是以後想求也求不來的,出門在外的意義,大概就是遇見這些突如其來的未知。”

長曉深深地看著她,沒說話,等她繼續說完。

“生活總是要繼續的,所以無論接下來遇到什麼,我都會選擇走下去,而不是止步不前。或許,我這一輩子,就該是大風大浪的。”

她說完了,那隻小手依舊抓著自己的胳膊,睫毛忽閃忽閃掃在那雙眼眸之上。

長曉靜了許久,才道:“我好像有點明白,你為何會選擇冬年之間,一個人來到稀音城了。”

文落詩笑了笑:“碰上你之前,我也沒這麼樂觀啦。”

她的意思是,碰上你之後,我意識到,這一生,也可以不那麼悲觀。

隻不過,她覺得這話太奇怪了,就沒有說出口。

“走吧,我陪你,”長曉點點頭,“我怕你沒這個膽子,不過,看來我白擔心了半天。”

文落詩沒有再猶豫,而是收了四周法力凝結而成的屏障,帶好帽子,拉著長曉,朝他之前所指的方向,輕盈地走去。

長曉看著胳膊上,那隻小手快把自己的衣袖攥皺了,情不自禁地笑起來。

他們來到不遠處那塊凹陷的石頭旁,才發現這處凹陷之中果然有道極狹的縫隙,且相當深。文落詩側過身子,步伐碎小,一蹭一蹭地鑽進了石頭縫裡。不一會兒,長曉也跟著進來了,站定之後,撣了撣身上沾染的灰塵。

石頭裡麵並非直通水流,而是先有一片空地。站在石頭裡麵,文落詩感覺頭頂上隨時有碎石要砸下來,不敢輕舉妄動。長曉跟在文落詩後麵,兩個人沿著石縫向裡走了片刻,便到了開闊的“岸邊”。

眼前的景色與方才的窄小很是不同。一汪水潭深不見底,且越看越覺得深不可測。水的上方和兩側,形狀各異的岩石凸起,犬牙一般交錯,像是一個小洞穴。

此景之下,隻有沿著河道才能向前走,否則路儘於此。而前方河道並非一條直路,而是曲裡拐彎,根本不知下一刻的河流是通向哪方。

怪不得一般沒人知曉這條道路,也沒人敢走。畢竟,若是毫無經驗之人,進來之後,能否順利出去,還真是值得探討。

河道中水是蔚藍色的,映得四周石壁都泛著淡淡的藍光。偶爾有波紋蕩漾,空蕩的洞穴中,那是唯一的響聲。

說不好是這水流聲聲音打破了靜謐,還是融進了靜謐之中。

岸邊一個小木樁上,綁著一隻不大的木船,尖頭平尾,船裡放著兩隻破舊的木槳。小船隨著水流左晃右晃,最被繩子牽著,始終無法再向遠方一點。

“碰上一條空船,運氣還真不錯。”

長曉先走過去,把繩子解下,把小船牽到岸邊,示意文落詩先上船。

“比我想象中好多了,這個洞穴的高度,坐在船裡,不僅能坐直身子,上方的岩石還不會磕腦袋。”

洞裡比外麵暖和不少,披著鬥篷坐在船裡,顯得太臃腫了,活動不開手腳。文落詩便解下鬥篷,隨意施了個法,讓鬥篷暫時消失了。她提起裙擺,踏上船隻,在前方盤腿坐下。

接著,她伸出手去,抓住旁邊的木樁,確保船不會移動過多,轉頭看向長曉。

而長曉看著眼前這一幕,則是難免有片刻失神。

文落詩一身淡藍色的衣服,慵懶坐在木舟之中,而木舟在更深一層的藍色水麵之上飄著,仿佛船下的深不見底的河道,和四周岩石上映著的淡淡藍光,都是為她而設。

她喜歡藍色,應該會很喜歡這裡的景色吧。

而她在等自己上船。

長曉也收了鬥篷,露出織金紋的墨色長袍,邁步走上船,安坐於文落詩後麵。

文落詩鬆開手,船便開始輕輕漂離岸邊。兩人分彆拿起了船中的木槳,一左一右,向前劃去,沿著河道,進入了山中的洞天。

“你說,”文落詩沿著木舟右側,緩緩劃動手中的木槳,“是不是在這裡漂個三四天,都不一定能出去啊?”

“怕是說不準,”長曉則是沿著木舟左側劃槳,“你若是累了,直接停下休息就好。”

“嘖,我修為這麼高,七天七夜不睡覺都行,不至於累得停下來。”文落詩身後長發一甩,小腦袋從左側扭過來,看向長曉。在長曉回答之前,她就這麼彆著腦袋,怎麼也不轉回去。

——直到長曉伸出左手,扶住了她的後腦勺。

船向前漂著,左壁上一塊岩石凸起,而這塊岩石很快就來到文落詩腦袋的方位。待她意識到腦後經過了什麼,稍稍一怔。

隻顧著轉頭看後麵的人了,完全沒注意周圍的石壁,若不是長曉那雙手托住,自己的後腦勺恐怕就要撞上石頭了。

“小心些,”長曉用力一劃漿,船安然駛過了那塊凸起的石頭處,“好好看路,彆磕著。”

文落詩雙眼裡寫滿無辜,歉意一笑,把頭轉回去。

“多謝你哦。”

大意了,明明自己一個很是心細的人,方才真是顯得自己太莽撞了。居然還需要彆人來提醒自己。文落詩總覺得有些丟人。

這寬敞的水路並不長久。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兩人就遇到了極為狹窄的地方。此處水流湍急,頭頂上的石頭凸起,成下垂的尖狀,像要刺破人的腦袋一樣。

“長曉,你身段比我高,你多注意頭頂處的尖石。”文落詩低下頭,把木槳收回船身裡,開口提醒道。

長曉“嗯”了一聲,也收起漿,任由木舟順著水流,從這狹窄的水道中通過。

小舟沒了船槳的控製,在河道中順水而行,很快向前一傾,又被一股暗流撞過,船頭狠狠揚起。浪從船底經過,小舟的頭尾來回高低晃動著,文落詩的身子沒平衡住,向後一仰,倒去,正正當當地靠在了長曉的胸脯上。

她剛想開口說話,卻見麵上一個又細又尖的石頭正在逼近。

而船順著水流,不受控製地向前疾行。

她來不及想,“唰”地向後方伸出手臂,憑著感覺,一把抓住長曉的頭,將其向右側按去。

仿佛就在那一瞬間,她感受到了那塊垂下的石頭輕輕蹭過自己的手背,留下了一點殘碎的石屑和灰塵。她意識到,自己手的位置,就是長曉頭部方才的位置。

幸好,長曉沒有被磕到,她收回手臂,想要鬆一口氣。可這提起的氣息還沒來得及鬆下去,下一個凸石迎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