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斷之音誰人聽(1 / 1)

我以詩文寄日暮 潤舍 4494 字 4個月前

文落詩看著那人,冷笑一聲。

“嗬,看來是不長記性啊。”

那人手裡不知道拿了個什麼棍子,冒著尖尖的頭,在暗淡而洶湧的人潮中顯得格外耀眼。

忽然,他和一個小姑娘“擦肩而過”。那小姑娘看起來跟石玥差不多大,在冷風從未停息的冬天,穿著一襲薄薄的粉色衣裙,未施粉黛,頭上也未戴簪釵,看上去並不富裕。

緊接著,一道裂帛之聲傳來,而後,隻聽“啊”地一聲,粉裙女子驚慌失措。

那紫衣男子手裡的棍子,劃到了小姑娘右邊的衣袖上。粉粉嫩嫩的大袖子上忽然出現一道又長又直的裂痕。而那男子卻作出一副什麼也沒有發生的模樣,徑直向前走,企圖混進人群裡。

這套路也太熟悉了。文落詩心想。

長曉看了看文落詩的眼神,頓時明白了一切。

粉衣女子嚇懵了,“唰”地回頭看向那人,卻在看到那人棍子上閃著淡淡紫氣之後,訕訕轉回身子,低下頭,暗自咽了口吐沫。

大概又是個無還手之力的。

眼看著文落詩就要站起身,一襲黑袖卻在她麵前一攔。

“我來吧,你歇著。”

眼看長曉已經站起身,文落詩腦子一轉,趕緊起身跟上。

許是想到這些年來自己都沒有大膽站出來過,抑或是借著昨日大戰一場勝利的餘暉,她對長曉道:“姑娘之間互相幫忙是應該的,這沒什麼,不需要讓你來。”

見長曉聞言停住,她反應過來這話說得似乎略帶有責備的意思,長曉是好心,反被自己無意中潑了冷水,頓了一下:“這個時候,你就彆想著英雄救美了。”

長曉站定,沒再往前,算是默認了文落詩的話。

於是,文落詩衝上前去,再次拋出自己的法器,砸向那個即將消失在人群中的紫影。

長曉看著這一幕,瞬間思維有些亂。此刻,他清楚地知道,剛剛自己想出手,並非是想幫這個不認識的小姑娘,而僅僅是想讓文落詩不必再獨自一人麵對麻煩。這下意識的想法如同火焰一般,竄上來的速度之快,讓他不禁懷疑,自己怎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幾乎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他有些想扶額苦笑,卻又想到此刻身處大庭廣眾之下,沒必要跟自己一個想法較真。

轉而,他注意到了文落詩拋出的法器。

粉衣女子轉過頭之時,文落詩已經輕車熟路將那團紫影打倒在地,那男子在地麵上縮成一團,周圍人群匆匆,卻漸漸以文落詩為一個圓圈,向四方疏散開來。

漸漸的,圓圈厚實了起來,多了好幾層。

這個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熱鬨發生的第一時間衝向前方的看客。

紫衣男子起初是滿臉驚訝,卻眯眯眼一看,認出麵紗後文落詩的臉,忍著身上血流不止的疼痛,齜牙咧嘴陰狠一笑:“怎麼又是你?管閒事上癮了?”

這種諷刺句式過於熟悉了,文落詩甚至懶得去自證什麼。相反,她更樂於之間把事實攤開在所有人麵前,任憑眾人評判。她此刻手握著筆,居高臨下地站在他麵前,神色輕鬆得很:

“看來,昨日打你打得不夠狠啊。”

周圍的人群一聽這話,立刻紛紛把目光移向紫衣男子身上,開始重新審視他。

文落詩繼續:“昨日大手大腳打碎了一家店鋪的瓷器,妄圖逃逸;今日又是舉著個棒子出門,劃破了人家衣服,怎麼,你這是又準備溜之大吉了?”

周圍的人群有一半恍然大悟,倒吸了無數口氣,認出了文落詩是昨天那個執筆聚雲、幻化冰淩,破了紫光鎏金的女子,紛紛開始議論:“就是她,就是她!”

紫衣男子盯著文落詩,右嘴角妖冶上揚:“棒子?那你就試試這根‘棒子’吧!”

文落詩再次喚出自己的法器,正準備在空中畫個新符咒對付他,卻見一道粉影忽然擋在麵前。

“好啊,有本事在我麵前試。”

恍惚間,那方才受害的粉衣女子一改柔弱之態,腰板挺直,立於文落詩麵前。

文落詩內心十分驚訝,她思維定勢地以為,這個姑娘應該不敵對方,且本來打算放對方走,現在忽然開始正麵反抗,又是哪一出?

就在這時,粉衣女子轉頭看向文落詩:“魔娘,謝謝你替我出頭,但我的事,理所應當我自己麵對。”

她眼神堅毅,嘴唇青抿,冷風拂過麵容,吹動鬢角處幾絲淩亂的頭發,也吹動她衣衫。

周圍有不少見狀起哄的人,在得知文落詩昨日的實力後,更想看看這位姑娘的實力。

隻有文落詩離她近,注意到她的手其實在抖,而且抖得厲害。

為給予她最大的尊重,文落詩點點頭,退到人群之中。長曉站在她身邊,與她交換了個眼神,好像在說,要是她等會兒需要幫忙,再上前去。

紫衣男子渴望這次一雪前恥,默默念訣,右手舉著他的“棒子”,在空中揮了幾圈,卻不見任何反應。他頓時麵露疑惑之意,再次念訣,仰頭望天,更加用力地揮舞那根棍棒,卻依然毫無動靜。

周圍的竊竊私語聲開始變得濃鬱。

“這是在……攪拌空氣?”

“怎麼跟我在家和麵的姿勢差不多?”

“不對,這個姿勢更像是在茅廁裡拿一根棍子在攪……”

一陣笑聲嘩然。

紫衣男子瞬間怒了,大吼一聲,一股巨大的魔氣從他身側散發開來,襲向四周人群。人們紛紛抬臂抵擋。

忽而此時,天空中傳來一陣雷聲。

“喚雷針。”長曉用極低的聲音說道,語氣肯定,好像印證了他的猜想一般。

文落詩捕捉到了這極小的聲音,腦中飛速旋轉,忽然什麼東西在腦海中一閃,她想起此“棒”為何物,大驚失色。

喚雷針,是一個上古魔兵。

此針乃上古遺物,也是魔族著名法器之一,威力可高可低,全部取決於使用者的修為高低。使用者將自身法力注入其中,便可用其攪動風雲,喚來巨雷,此法器也因此得名。

近萬年前,上任魔尊滄霖便是在兩界交戰時使用此法器,大敗成千上萬的天兵。止戰後,滄霖將喚雷針賜予此戰中大功臣、當今官拜魔界大司馬的尹瀝,從此,喚雷針成為尹家至寶。滄霖就木後,他的女兒滄葳繼位,也就是現任魔尊。

滄葳並沒有把喚雷針從尹家收回,所以,當今能使用此法器的,必定是尹家人。

文落詩史書讀得多,知道很多曆史上的來龍去脈,卻十分厭惡一切與政治相關的事情。她從不願意關心如今魔界政壇風雲如何變幻,也當然不會去某個高官的家族結構如何。

所以,她隻知眼前這個紫衣男子大概是姓尹,至於彆的,完全沒有頭緒。

思索之時,喚雷針的威力已經體現在高空中——四方烏雲凝聚,交錯摩擦,像是在醞釀一場極大的雷雨。

看熱鬨的人中難免混雜著幾個懂行的,隱約認出這法器,估摸著這形勢,唏噓不已。

就在所有人以為這巨雷要從空中射下時,雷聲戛然而止,雲也從此靜止不動。

那紫衣男子麵色從容,不再高舉喚雷針。眾人疑惑之際,隻見他左手緩緩伸進右袖中,翻騰了好一陣。終於,他倒騰完了,左手不緊不慢地從右袖中拿出了一大把東西。

眾人定睛一看,他手裡不是彆的,是一大把碎金、碎銀和魔石。

……

眾人表情呆滯,臉上寫滿疑惑,場麵安靜得有些尷尬。

很明顯,沒人看懂他在做什麼。

可紫衣男子一本正經,表情虔誠,右手握緊喚雷針,左手將那一大把碎金、碎銀和魔石撒在了喚雷針上。

聽到身邊的長曉輕微倒吸了一口氣,文落詩好像也意識到了什麼,就在此時,喚雷針迸發金光萬丈,亮得刺眼。

長曉麵色生無可戀,文落詩看到他的表情,也忍不住苦笑:“這很熙光啊……”

把錢財在這一瞬間轉化成力量,拿去喂給法器,確實很符合熙光之人行事作風。畢竟,像文落詩這種自詡的正常人,都會比較正常地使用喚雷針:把自己的法力注入法器中,讓法器發揮更大的作用。結果,喚雷針碰上了一個熙光之人,直接向它灑錢。

紫衣男子投入的可確實是一大筆錢,全部轉化成力量,恐怕比在場一些人的全部法力都高。他再次舉起喚雷針,直指烏雲之處。

頓時,迅猛的巨雷俯衝下來,直擊粉衣女子。

粉衣女子眼神堅定,雙手施法,在自己周圍凝出一個小型結界,以抵擋迅雷的瘋狂攻擊。那個粉色圓罩相當濃鬱,還時不時地蹦出幾粒火星,將迅雷打得一個激靈,有些退縮。

可這種樂觀的戰況並沒有持續太久,粉色的結界逐漸變得久久不能蹦出火星,後是在一點一點變淡。粉衣女子咬牙切齒,奮力苦苦支撐。

那紫衣男子畢竟法力高強,連昨日文落詩對付他,都使出了自己獨創的最厲害的一套術法。如今他將法力……哦不對錢財,灌輸在喚雷針中,有了法器的加持,威力更是加倍放大。文落詩能贏他,但恐怕還真贏不了上古魔兵。而這個姑娘,很明顯比自己修為低,這麼看來,此戰必敗。

長曉幾次想上前,都被文落詩攔下了。

既然是粉衣女子主動站出來承擔,那便要給予她最大的尊重。

可是,突然,文落詩看到那女子嘴角開始溢出墨綠色血絲,便再也按耐不住,衝上前去。

她大筆一揮,射出無數道煙霧,開始與天空中猛烈而下的雷交戰。

此戰打得太吃力了,這是她第一次親身對付魔兵,還是上古遺物喚雷針這種級彆的,很快,她就覺得體力在以控製不住的速度流失著,擊向天空中的粉煙也一道比一道弱。

文落詩轉頭看向紫衣男子,他正傲然笑著,仿佛睥睨著一切,欣然看著她和粉衣女子在巨雷下苦苦支撐。

就在此刻,身後傳來一陣咳嗽聲,是粉衣女子的結界要破了。

緊接著,粉衣女子一口鮮血噴出,墨綠色的血珠星星點點滴落,染在文落詩淡藍色的衣裙上。

文落詩聽著她陣咳不斷,心裡怒極,正準備再次使用繪瀾喚碧,卻意識到全城的積雪已經用儘,如果僅僅凝結空中露水,怕是遠不夠匹敵。再加上昨日消耗極大,今日她的法力和精力並未全部恢複,就算再次強行使用高級術法,也是以卵擊石。

於是,她重新將全部注意力放在對付紫雷上。

風極大。不知何時,她的麵紗已經被吹飛,飛向不知何處。

就在她聚精會神之時,身後那紫衣男子悄悄動了動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