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章·一(1 / 1)

殺死那個鬼王 巽星 5410 字 4個月前

大意了!

被關進神機庭之後,蒼寧不得不大喊一聲:大意了!

任她神刀如何劈砍,這牢房紋絲不動,她聽見對麵邋裡邋遢的囚犯嗤笑一聲。

蒼寧挑眉:“你是何人?”

“神機庭可不是你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的地方。”

那人說話聲音一出來,蒼寧嘖嘖稱奇道:“喲,這不是我們的司命星君大人嘛。生活無聊了,給自己寫上了蹲神機庭大牢這濃墨重彩的一筆啊。”

司命星君冷冷哼聲。

天上人間時間並不相同,上回蒼寧埋怨貔大虎來得晚,也確實冤枉。彆看蒼寧在人間玩了兩個月,司命星君霽玉不過吃了幾天牢飯。

這家夥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蒼寧很是好奇他受了什麼刑罰。

霽玉除了冷笑就是冷笑,愛答不理,蒼寧報以冷笑。兩個人一邊一個哼,一邊一個哈,冷笑不斷,爾後一片靜默。

蒼寧一屁股坐下,抱手道:“小花的神魄,我收起來了。你怎麼不哈了,不好笑了?”

“她……在哪兒?”

“哼哼,不告訴你。”蒼寧冷笑,“我們玩一個遊戲,按我的規則來。你若是叫我滿意,我便大發慈悲告訴你。”

霽玉上下將她瞧著,不齒道:“你就是這樣勾引長書尊者的?”

什麼叫勾引?一開始分明是晏長書上趕子勾引她!

蒼寧冷臉:“玩不起就閉嘴。”

靜默半晌,霽玉出聲:“你說。”

“快問快答,不許說謊。”蒼寧伸出食指,“一,神鬼有無命冊。”

“……有。”

“二,我有無命冊。”

“曾經。”

曾經?曾經有,還是曾經沒有?蒼寧皺眉:“三,你是否對所有命冊了如指掌。”

“是。”

“四,天帝殺我,是否由你落筆?”

霽玉眯著眼睛:“不是。”

“五——”

“四個夠多了吧,大人。”霽玉打斷她,“和尊者這麼久以來,還這麼任性,沒學會為他人考慮?”

“你說這話也是夠搞笑的。再說了,非要提他做什麼?你很嫉妒他?也是,他長得比你帥,性格比你好,能力比你強。你會嫉妒也正常,我的手下敗將。”

“你要是沒有教養,我可以教教你。”

“彆以為自己寫寫命冊就真是全天下的老天爺了,司命星君。”蒼寧笑道,“你現在讓我不滿意,我不會告訴你。我說過,要按我的規則來。”

霽玉狠狠盯住她,氣極反笑:“你知道你為什麼會被抓來這裡嗎?因為你和你阿爹阿娘一樣單純可笑。”

“你不是也在這兒嗎?怎麼,急了,說不過我開始攻擊我阿爹阿娘?麻煩你不要和本瑞鳥說話,免得沾上我的瑞氣。你過得不好,我才開心。”

話說到此,霽玉橫眉冷對,不再言語。蒼寧伸了一個懶腰,躺在牢中。

約莫一炷香後,霽玉嘲道:“蒼寧,你蠢得令我發笑。給你最後一句忠告,你彆太相信晏長書了。你以為他當真愛你?你隻是他命中必須經過的一位路人,因果了然,真正的他不會駐足。你還去人世找他,真是笑話。你不知道佛修管這叫什麼嗎?強求。”

蒼寧掏掏耳朵,打了個哈欠:“你管我呢,我一路走來,哪條路不是強求?你搞清楚點,是他自己來幫我的,我沒求過他。這自然是我值得被幫助。你這麼懂,他怎麼沒去幫你呢?”

“你——”

她翻了個身,假寐以待。

不知時間幾何,不知黑白晝夜,不知過了多久。

蒼寧回想霽玉的話,暗暗蹙眉。

虛假的夢事事相反。

若綜合起來,她蒼寧的命冊撲朔迷離,天帝要捉她回神界,也是天帝自己的意誌。

若能回到三危山……

她頭上忽然有什麼動起來,蒼寧睜開,看見黑乎乎的牆壁上,閃著一對炯炯有神的眼睛。

【金子。】

她腦袋中忽然飄過一句話。

一雙,又一雙。

【金子——金子!】

一雙接著一雙,不斷填滿整個牢房,嘩嘩嘩嘩嘩——

【金子金子金子金子金子金子金子金子金子金子金子金子!】

蒼寧摸到腦袋上的東西,拿出來一瞧,是有西王母口諭的葉片。那雙纏著要金子的眼睛轉移到了葉片上,眨巴眨巴,伸出一隻毛茸茸帶鱗片的手。

【請付給本大爺五十金。本大爺立刻帶你到三危山。】

還怪有禮貌嘞。

蒼寧無語道:【早去哪裡了?】

【嘿嘿,那是另外的價錢。】

蒼寧:“……”

【到了再給。】

眼睛們消失了。

死一般沉寂。

蒼寧捏緊葉片。

【貔大虎?貔大虎!】

【滴嘟——請付給本大爺五十金。本大爺立刻帶你到三危山。】

【我現在在牢裡,使不上術法。到三危山必給你,放心,我從不說謊。】

【本大爺不信!不信!】

【你愛信不信。】

【你這是求人的態度嘛?!】

蒼寧暗中冷哼:【你就是在我這裡套金子。你這膽小貔貅,沒點好處,沒人撐腰,哪裡會來?娘娘本就叫你來喚我的,你這是白賺五十金。你不領我回三危山,我看看你如何去娘娘交差。】

言及此,貔大虎眼睛大睜,怒吼道:

【可惡!以金子度貔貅之腹!】

話糙理不糙,蒼寧隻覺眨眼間,一陣無形的春風吹來,將她卷入葉片之中。

神機庭的獄裡,靜臥躺著的蒼寧,瞬間消失。

-

蒼寧還記得小時候在三危山長大的時日。

西王母並非她的生母,但管教她長大,算是亦師亦母。對三危山,她十分有感情。

跟隨葉片瞬間來到東峙宮後,她腳還沒有踩穩,林芝姐姐便把她按進天池水中,上上下下洗漱一番。

“姐姐,咕咚,姐姐!我自己來!”

林芝笑眯眯地轉身出去,順便帶走了要錢的無禮貔貅。

蒼寧脫下衣裳,浸在舒適的天池水中,終於感到放鬆。

她吐了好幾個泡泡,化出鳥身,撲騰翅膀把自己每根羽毛洗乾淨。看水麵多華貴的鳥毛,白青相交,在純青色的青鸞一族中也是獨一份的。

蒼寧滿意化為人形,林芝給她拿了織女的新衣裳,手一摸:“你脖子上什麼印子?”

蒼寧咬唇,眨巴兩下眼睛。

林芝圓眼含笑,打趣道:“自己和娘娘解釋去。”

這有什麼好解釋的?

西王母乃天地精氣所化育,西華至妙之氣凝聚。瓊華之闕,光碧之堂,西王母頭戴高冠,腰係五彩絲絛,配以長劍,雍容華貴,光華萬千。

蒼寧捂著自己的脖子走進去,貔大虎正以俊美人形向西王母控訴她的無情,仙侍們紛紛笑出聲,蒼寧摸摸腦袋,隻覺這一切如真似幻。

闊彆數百年,三危山似乎並無變化。時間從未侵蝕過這裡,好似她還是和小時候一般,來這裡聽西王母的教誨,偷吃天女們準備的美味果子。

可惜後來她貶為鬼王之後,再沒來過了。

蒼寧想過很多久彆重逢的場麵,可沒想到是這一種。

“捂著脖子做什麼?”

蒼寧放下來,笑道;“娘娘饒了我吧。”

饒?哪裡饒的了她。

貔大虎聲金俱下,把她在卍象圖裡的循環不知多少次的故事講給西王母聽。她怎麼沉醉在卍象圖中的幻夢裡出不來,她怎麼在夢裡也壓榨他,她怎麼和晏長書滾到床榻上,晏長書怎麼把修行萬年的願力都給了她,好讓她從幻夢中清醒,有了同時斬破卍象圖和鎮魂塔兩件神器的力量……

“……活生生把一條巨蛇——榨乾了!成小細蛇了!”

滔滔不絕中,蒼寧回嘴:“那是他樂意的。”

貔大虎道:“明明在卍象圖中那般沒心沒肺,我哭都要嘲笑我,出來之後有心有肺了!知道心疼人了!非要報恩了!哪曾想五十金都不給我……娘娘啊,娘娘替我做主!”

西王母拍拍他的頭:“好了。你們一個兩個,沒一個省心。我交代給你要辦得又快又好,怎麼就辦了兩百年?”

貔大虎吃癟,摸著鼻子訕訕閉嘴。

“蒼寧,你上前來。”

蒼寧咬唇:“是。”

蒼寧從小喜歡找樂子,是任性不省心的孩子。

都說瑞鳥報福,她常常把西王母的蓮花座,佩劍,衣裳弄得亂七八糟,讓西王母和九天玄女,眾仙侍都十分頭疼。

今天眨巴眼睛對林芝瞎說有人約,在地點看林芝空等的笑話,明日在飯菜裡放人間來的巴豆,看看對神明有沒有效果,相比性格溫潤的青鸞一族,她的脾氣也要火爆許多,一個不如意哭得整個三危山都地動山搖。

好在,一晃千年,西王母還是將她養得不錯。

這是她該有的模樣。西王母總是歎氣這麼說。

後來,西王母遠行,她被天帝中途拐入鬼界,答應天帝定要官治好鬼界,落了個被投入鎮神塔的下場。

現在,又成為了神界通緝犯。

“小小年紀,經曆的事兒倒不少。”西王母歎道,“此前我遠行,正是尋地藏王菩薩說明此事。”

蒼寧道:“我出來還是我比較厲害,他那是輔助。”

“你啊,不過活了一千多年,還是隻小小鳥呢。這回天帝有令,要捉拿你歸神界,你便在三危山老老實實待著,有我在,他不敢如何。”

“可是,晏長書於我有恩,我也想回報一下,聊表心安嘛。”

西王母斥道:“你與長書尊者業果已了,並非一路人,莫要任性強求。他下界凡修,與你何乾?那王城本就岌岌可危,他修得就是得到再失去的心如止水,修得便是千錘百煉,透悟天地,你又何必去給他那些身外之物?”

給了再收走,

蒼寧咬唇:“哪有這樣的。”

“就是這樣的。”西王母道,“蒼寧,人無法阻止自己失去什麼,你也同樣如此。”

“現在的命,還不是司命星君那個王八蛋寫的勞什子故事!”

“有無命冊都一樣,天地之道本如此。”

“我偏不,我真想把神機庭都炸了!還有天帝,他要我死,難道我還真死給他看不成?”蒼寧垂頭,“我怎能讓天帝如意?”

“正因如此,故而讓你留在三危山。你從未與長書尊者真正交談,佛修清心寡欲,他在卍象圖中也好,在人世也罷,都不是完全之體,所言所行,皆不可當真。你貿然行事,若事與願違,憑你一腔心意,又該如何自處?”

這麼說來,她還是從未認識過晏長書?

他說的做的,都當不了真?

蒼寧黯然:“不是這樣的……”

“蒼寧,動凡心,免不了要吃苦的。”西王母再歎,“青鸞一族至真至純,你和你母親可謂是像極。我不忍心,見你們母女同樣為情所擾。”

蒼寧一雙眼眸如遇雲靄:“娘親也?不,我沒有,我就是……”

就是報恩?

西王母很少說起娘親的事,蒼寧從來對爹娘一無所知。能說出這番話,意味著後果許是嚴重。

可蒼寧不懂。

她就是想不明白。

分明是晏長書自己找上門的,自己來接近她的,怎麼就全部成了她的癡心妄想?

司命星君這樣說,西天的小羅漢這樣說,貔大虎這樣說,就連西王母娘娘也這樣說。

晏長書敢說他沒有半點私心,沒有半分私念,全部都是為了修行,為了業果嗎?

蒼寧不服氣道:“什麼清心寡欲,你們都看錯他了,他才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卍象圖中乃虛假幻念,你怎可當真?投胎為人,更是放大了他的種種欲念,若非如此,怎談得上修行?你想不明白?”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我不明白我為何會出生,也不明白我為何會被送進鬼界,更不明白晏長書為何要來幫我,還不明白天帝為何要殺我,何人給過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她咬唇,鴉羽般的眼睫輕顫著,變得蒼白的臉頰上,唯有黑白分明的雙眼似燃著一點火:“娘娘說得對,天地之道本如此。既然從不給我解釋,那我偏要強求,我偏要證明我是對的,是他來招惹我的,是他——先對我有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