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意濃(修)(1 / 1)

殺死那個鬼王 巽星 5036 字 4個月前

“我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天哪,高高在上的上神蒼寧被捉住啦,她墮落啦,但你得先搞清楚一件事情,我本人,青鸞末裔,其實沒有那麼高高在上,”蒼寧語重心長地拍了拍骷髏的肩膀,把骷髏的肩膀震掉了一塊,“……不好意思。”

蒼寧把他的肩胛骨拿起來,從容地拚回原來的地方:“……我說到哪裡了?呃……說來話長,總之呢,我和你們一樣,都是受害者。所以,我願意加入你們反神界單身漢聯盟組織,壯大聲勢。”

戴著假胡子的骷髏頭老大挑了挑不存在的眉毛,疑惑道:“你被神界欺負了?”

“你們人不人鬼不鬼的,不知道也很正常,我——”蒼寧麵不改色道,“我被天界強行嫁給了鬼王,在鬼界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鬼王說一我說不了二,鬼王要我跪著我不能站著,沒事兒的時候,喝了酒,還要家暴我,這實在是——”

“家暴?!”

“家暴怎麼了?”

“不聽話的女人就該打啊。”

啊?

聽這群骷髏嘰嘰歪歪,蒼寧暗中挑眉。好家夥,原來玩的是這出?

蒼寧改了說話方向,沉重地點頭:“是的,所以我痛改前非,想要做一個男子。”

蒼寧掏出一枚閃亮的圓珠,循循善誘:“為了證明我的誠意,我用我的魄丹作為抵押。”

反神界單身漢聯盟麵麵相覷,情不自禁湊上來,看這枚魄丹。

其中一個骷髏人拿過魄丹:“好東西!長修為!”

“嘿嘿確實是好東西,吃一顆抵五百年!”

“大哥,好東西!!吃了長生不老!!!”

圍成一團的骷髏人被閃著光的魄丹吸引,骷髏頭老大塞給她一杯酒,哈哈笑道:“行了行了,你念入盟誓詞吧。以後咱們就是兄弟了!”

“誓詞是?”

“自願加入反神界單身漢同盟,誓以畢生精力為單身漢革命奮鬥到底,完成三界的真正的解放!”骷髏頭老大笑眯眯道,“記住了嗎?”

“記住了。”蒼寧點點頭,笑著往後退了幾步。

骷髏頭老大舉起酒,所有骷髏頭跟著舉起酒,灌進了自己的不存在的胃裡。

“敬單身漢!”

“敬單身漢!”

骷髏人們喝完酒,看著她,收起笑容。

“喂,你乾嘛呢?”

蒼寧看見酒從骷髏的頭直接落到地上,擰著臉舉起酒杯。

“慶祝哈哈,慶祝,”蒼寧道,“同胞們,為了我們終身的事業,我準備了一個煙花秀,你們倒數三個數吧!”

原來是這樣啊,骷髏人們燦然笑開,一起倒數。

“三!”

“二二二二二——”

“一!!!!”

轟——轟轟轟轟!

閃亮的魄丹轟然爆炸,炸得黑夜泛起了徹天的紅光。骷髏骨頭架子四處紛飛,像高空墜落之物一般慘不忍睹。

骷髏頭老大的頭,咕嚕咕嚕滾到蒼寧腳邊,齜起自己的白骨:“你這個死女人!”蒼寧踩在他的頭上,終於露出了一個真誠的微笑。

她在連續不斷的爆炸聲中舉起酒杯,朝骷髏頭笑著:“歡送反神界單身漢聯盟——”

轟啦哇!

最後一聲爆炸炸碎了所有骷髏人,灰都不剩。

蒼寧笑眯眯地喝乾淨口裡的酒,踩爆了腳下的骷髏頭:“敬女人。”

骷髏碎成的齏粉和摔碎的酒杯一起滾入熱燙的火煙裡,炸死這群狗爹養的後,蒼寧找到土堆裡的任務目標:一隻正在亂竄的小黑蛇。

桃枝捏了個訣兒過來,笑得臉都兜不住了:“前輩,太順利了,有您是我的福氣,我要飛升了!我要飛升了!”

收拾骷髏人不費吹灰之力,實在是讓蒼寧感到無趣無聊。她瞥向他頭上的小紅花,問道:“你頭上什麼東西?”

“哦,我剛剛撿到一個人,”桃枝從土裡突然挖出一個氣若遊絲的嬌嫩紅衣小娘子來,“多做好事,利於升職嘛。我救了她。”

蒼寧看了看手裡的蛇,又看了看桃枝手上的人,歎了一聲。

“挺好,現在我們是救助者聯盟了。”

-

作為世間最後一隻青鸞,蒼寧最喜歡找樂子。

她常被同事評價為張口就是謊話,來日必遭報應的類型。有關她的事跡傳遍三界,連八輩子打不到一塊兒的鬼,都要停下手裡的鐐銬,專門點點頭肯定她“來日必遭報應”這件事。

可蒼寧沒有遭過報應。她工作效率極高,升職加薪速度極快。因此,她是一隻怡然自得的青鸞鳥。

西王母疼愛蒼寧,如同疼愛神界帝姬,眼下西王母出門遠遊,三危山中蒼寧便是真正的主子。

主子,樂子,眼下還湊上一件。

她有了一條小蛇,是她殺的鬼王夫君死而複生來的,繞在她的手中,氣息薄弱,像是人間山野最微不足道的黑蛇。

天帝說,現在不必殺他,若來日成為了鬼王,再殺不遲。

她的小跟班桃枝說,隻要能讓鬼王改邪歸正,他就能夠飛升上神。

神界的任務一樁接著一樁,這一樁是最繁重的。她失去了自己怡然自得的快樂,而不得不養著這隻小黑蛇。

可是,出乎蒼寧自己的意料,她竟然沒有覺得不耐煩。

她甚至對養蛇很熟練,像是從某座仙山上專門修煉了養蛇的術法,知道在小蛇生病時給他保暖,在小蛇發呆時摸摸小蛇腦袋。

桃枝對她這位前輩愈發敬佩有加。

“前輩,這是小鬼王,你對他這樣好,萬一他還是變成了鬼王,該怎麼辦?”

“彆擔心。”

到那個時候,她自然會殺了他。

不過現在,她很喜歡這種感覺。

這實在是有點不一樣。

直到他蛻皮,長大,在一個春深的夜裡,蛻變成令她雙眸一亮的少年。他是晏長書,她知道的,她不會認錯他的眼睛。她卡住他的脖子,沒能下手殺了他。

他睜開漂亮的像星星一眼的眼眸,靜看她良久,悄聲問道:“我該……是誰?”

蒼寧雙手用力:“你是我的蛇。”

他笑起來:“那你呢?”

“我是蒼寧。”看見他的笑容,她有些不明白,“你笑什麼?”

“看見你很高興。”他說出沒頭沒尾的一句話。

蒼寧沒有把“晏長書”這三個字還給他,而是喊他小蛇,要桃枝也跟著一塊兒喊。桃枝滿腦子撲在任務上,不斷重複著“業績”“任務”“升職”,像是一個過度瘋魔卻不知道如何施展拳腳的野心家。

小蛇經常是蛇的形態,縮在蒼寧的被褥中。她覺得他應當是單純無害的,可又會被自己心底某種聲音狠狠告誡:這是一條惡蛇,哪怕他還幼小,也不該摒除他的惡的可能性。於是在這樣的提防之中,蒼寧有理由對他的一切抱有隔閡和警惕。

直到有一天,她執行完任務疲乏地躺在床榻上熟睡,小蛇從床榻蜿蜒而來,在她的手腕處留下了一個咬痕。

她從高天撕碎,山海旋轉的噩夢中驚醒,來不及回想無數片碎裂的鏡子裡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臉時,看見手腕上兩個深而赤紅的血點。

小蛇蜷住她的手腕,留著一條沒來得及撤退的尾巴。

蒼寧喊了他一聲,他悶頭躲在被褥之中,像是做錯事的小孩。

蒼寧捏住他彈彈的尾巴,繞在手裡,饒有興致地撥弄他的鱗片,看他瑟縮、扭動,吊著他,看他呆呆的模樣。

小蛇吐了吐蛇信子。

蒼寧忽然笑了出來。

“你為什麼咬我?”

小蛇沒有說話。

就算這樣,蒼寧還是願意原諒他。

……連她自己也覺得自己轉了性子,對晏長書太過慈悲。

真神奇。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蒼寧再次就著月光入睡的時候,她迷迷糊糊翻身,看見掌心多了一朵顏色鮮豔的花。

小蛇變成了人形——晏長書蹲在床邊,背著月光,漆黑的瞳仁閃著不知名的光。

他長得很好看。這個時候蒼寧一點都不想殺他。

這個時候,她的腦中會忽然冒出一些奇特的想法,譬如愛他。就在這個時刻短暫地愛他一下,明天就忘記,有什麼不可以?可每當這像慈善一樣的沒頭沒尾的想法冒出來,另一個更大的聲音就會把這一切壓下去,回到應有的正軌上。

蒼寧問他:“你還沒有回答我,為什麼要咬我。”

晏長書彎了彎唇角:“我在想怎麼回答。我希望你可以把這件事情忘掉,就像你忘掉曾經那些事情一樣。”

蒼寧迷迷糊糊的困勁兒還在,打了個長長的嗬欠:“曾經的事?你記得曾經嗎?”

晏長書搖搖頭,把下巴擱在床榻上,說:“不記得。”

蒼寧翻了個身,聽見一陣鈴鈴聲響,好半會兒,睜開了眼睛。

奇怪的脆響。

她問:“你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

晏長書說:“沒有。”

於是那個聲音再度響起來,如同穿越時空的回旋鏢,狠狠紮在了晏長書的身上。

她搖搖晏長書的肩膀:“我聽見了,小蛇,你真的沒有聽見嗎?”

他當然聽見了。

他曾以為隻需要承認一些真相,合適的時機就會眷顧他。現如今,他害怕當他承認之後,這一切又會煙消雲散。所以這一次,他不會輕易承認這個事實。

他隻是問:“蒼寧,給我一個機會的話,我要變成什麼樣子,你才會相信我?”

他問的問題那麼奇怪,蒼寧的睡意完全消散如煙。

“怎麼算得上‘相信你’?”

“願意和我交談。告訴我,你的發現。”他的嗓音低而啞,把話停在了這裡。

“僅僅是這樣?”

“嗯,”他趴在她的床邊,像是一條小狗蛇,“僅僅是這樣。”

她仔仔細細地看他,手指撫過他的唇瓣,順著他的臉龐,停在他的眼角旁。

春深意濃。

蒼寧鬼使神差地側過頭,一時興起,但卻像琴曲高昂時斷了弦,中止了動作。她揉了揉他的嘴角,床頭的花朵掉到床下,發出脆弱的響動。

他的嘴唇變得嫣紅,眼眸中閃動的光就像日落湖麵上跳躍的波光,泠泠然,帶著無家可歸的落寞。

蒼寧覺得,這個晏長書和她記憶中的不一樣。他看上去比她記憶中的鬼王晏長書要弱小得多,脆弱得多,隻有那高不可攀的距離感仍舊存在,令她產生摧毀的衝動。

她惡劣的樂子心理若是用在正途,那便該換個說法,叫伸張正義罷。

蒼寧嘴唇若有似無地貼著他的麵頰,用氣音回複:“相信你,有什麼好處?”

蒼寧能感覺到,她嘴唇下的皮膚在顫抖。不知是因為興奮還是害怕。

他掙紮已久,悄悄告訴她一個奇特的預示:

“這個世界是虛假的,蒼寧。”

多新鮮啊。

她忍不住笑起來。笑得很大聲。

“哪裡假了?什麼假了?”

“你不信我。”

“你想說什麼?世界是假的,你想要當大英雄,拯救這個世界,順便拯救我於水火之中?”蒼寧笑道,“你現在還不值得我相信呢。”

哪裡假了?

他的喘息,眼神,皮膚的溫度,都不假。

她熾熱的唇吮住他耳垂下的那片肌膚,留了一個小小的齒印,折磨他的情.欲。

他回眸,神色複雜地盯著她。

蒼寧的大拇指叩在他的唇角,悄聲蠱惑他:“你看,小蛇,你就不是假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