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仙有道觀,觀中天女臨。手持仙木枝,笑灑仙人露。”司玄念罷,揚手將紙條焚去。
江蕪思索一二,道:“顧辛的意思是,這仙木枝便是雲栽木?就在這臨仙的一座道觀之中,可臨仙之大,怎知是哪一座道觀?”
瑤清也道:“詞中說是在天女手中,這凡間王朝,何來天女?”
“宣朝國土修士甚少,飛花樓也隻得到消息說這臨仙城可能有雲栽木的消息。”
江蕪提醒道:“這道觀、天女究竟為何,恐怕隻得從本地人口中得知。”
正巧,此時街邊的幾個吵吵鬨鬨的小孩兒聽見他們的話,止步停下看著他們,裡頭最高的那一個也站出來叉著腰道:“你們是想找仙木枝仙人露吧?”
瑤清與司玄對視一眼,司玄笑道:“是。”
孩子王指指旁邊賣糖葫蘆的老先生,司玄會意,一口氣買下十幾串兒,遞給孩子王道:“可以說了吧?”
那小孩兒接過一把糖葫蘆,一邊發下去,一邊道:“臨仙慕名而來的外地人不少,可像你們這樣什麼也不知道就來的人可不多,不過時候倒是來對了!聽好了,你們要尋的道觀名叫白雲觀,就在城東的仙陵山,乃是上清神女在凡間的修行之所。這口口相傳的‘手持仙木枝,笑灑仙人露’就是指半月後的望神節上,也就是年後正月初十開始,至正月十五之間,上清神女會親自手持瓊枝,在白雲觀為信徒賜下仙人露。”
他咬下一顆糖葫蘆,吧唧吧唧嘴道:“知道了吧?你的糖葫蘆可不虧哦~”
“上清神女!?”瑤清不禁出聲驚道。
孩子王聞聲看向她。
司玄繼續問:“那這仙人露有什麼用?”
孩子王用一種懷疑的目光看向二人:“你們這都不知道?那為什麼還來?被神女大人賜下仙人露的人可以祛病除災,保來年平安康健,吉祥如意啊!”
司玄輕笑一聲:“莫不是哪個小小修士來招搖撞騙了,這也有人慕名而來?”
孩子王聞言立馬將手中糖葫蘆砸到司玄身上,怒叫道:“你怎麼敢對神女大人出言不遜!小心神女大人讓你倒黴一輩子!”
司玄抖了抖衣衫:“就算是真的上清,怕也沒這本事。”
瑤清聞言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向他,那孩子王身後的孩子更是聞言震怒,紛紛學著孩子王將糖葫蘆或是糖葫蘆簽子摔到司玄身上,你一言我一語叫道:“不許對神女大人出言不遜!”
旁邊更是有些過路行人與商販被孩子們的話吸引過來,有人問:“誰竟敢對神女大人出言不遜!?”
瑤清默默離他遠了幾步,臉上不動神色帶上些幸災樂禍的笑意。
司玄還想說些什麼,旁邊驟然鑽出一年輕小夥,對著路人道:“誤會誤會!小孩子聽錯了!誤會了!我們都是前來拜見神女大人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對旁人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拉著司玄小跑出了人群,瑤清氣定神閒跟在他們後麵。
年輕小夥的裝束與臨仙人的大不相同,應當也是一名修士,他與旁人熟練陪笑的樣子,倒是讓司玄想起了顧辛。年輕小夥笑說:“朋友,出門在外要懂得入鄉隨俗,像你這樣,在外邊兒是要挨揍的。”
這話說得,也忒像顧辛了。
年輕小夥比司玄矮上半個頭,司玄悄然伸手,繞到他身後一把提住他的衣領,果然比尋常人輕上許多。
“你乾什麼?”瑤清還以為司玄要對彆人出手不利,上前一步攔下他問。
“分身?”司玄將顧辛放下,“這種小把戲都能用在我身上了。”
此人與江蕪瑤清看見的顧辛大不相同,除了身形相似,外貌上差很多,也不知司玄是如何認出來的。
“這都叫你發現了。”顧辛理理皺起來的衣服,“咱們找個地方再說話。”
他話罷,便帶著幾人拐了一個彎到了一間茶樓裡。
顧辛反手取出一把弓,通體墨黑,弦如銀絲,朗聲道:“此弓名喚伏蛟,傳聞雲山始祖顧劍飛曾用它射殺一隻妖蛟,並以此開刃,這才得了這個名字。今日我將此弓贈予江蕪道友,也算是讓這寶弓歸家了。”
他將弓遞在瑤清麵前,瑤清卻並無動作,也不作聲。
“怎麼了?不是江蕪要弓嗎?”顧辛左右一看,疑惑問。
瑤清這才接過伏蛟,淺笑道:“是,多謝了。”
她素手撫過長弓銀線,似是觀摩起這弓的品質。顧辛見狀,滿懷期待望著她,心中得意,這伏蛟弓在他的藏品中也算得上數一數二。
不想瑤清隻淡淡一句:“尚可。”
顧辛懵了,雙眼透露出滿腹疑惑,尚可?尚?可?
但是疑惑歸疑惑,他是絕不會讓話掉地上的,這話說不下去,那就換一個話題:“來的時候我探聽了一番,過路道人去這白雲觀清修,食宿皆免,隻是從未有人待著超過三日,這太奇怪了。”
瑤清不解:“有什麼奇怪的?”
“食宿皆免就很奇怪啊。”顧辛理所當然道,“天下哪有白吃的飯?若是這白雲觀真有,那自然少不了去占便宜的人,怎會都待個一兩日便離去了?”
瑤清想了想,回道:“修道者,修靈也修心,自然不會多占這良善之人的便宜。”
顧辛聞言一聲輕笑,隨即反應過來盯著瑤清:“你今天真奇怪。”
他暗中給司玄遞了一個眼色,司玄見怪不怪,隻道:“她人格分裂。”
剛說完,他便覺脖頸間涼嗖嗖的,側眸一看,瑤清正無言看著他呢,那冰冷的眼神,真叫他有些不寒而栗。
“我是這樣想的!”顧辛故意放大聲量,“我們就裝作過路道人,進去住他個十天半個月,這仙木瓊枝到底是不是雲栽木,等正月初十便可見分曉了,如何?”
他左看看右看看,兩人皆不作聲,那便當是默許了。
“那還等什麼,出發!”
*
白雲觀坐落仙陵山險峰之上,被群山林木環繞,參拜者均需沿石階步行上山,一路跋山涉水,方見深山道觀的真麵目。
此時雖近年關,白雲觀的香火也還旺盛,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這位小道長,我們是過路的散修,聽聞神女在此顯靈,特意來參拜神女的,不知可能幫我們引薦一二?”顧辛拱手一禮,笑著問道。
小道童停下手中動作,雙手倚在掃帚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三人,除了這位白衣女子,另兩人的修為甚低,他麵露不屑,拱手行了個虛禮:“三位道友隨我來。”
“誒,你猜他們多久會走?”
“我猜明早。”
“嘖,我猜今夜。”
司玄的耳力極好,哪怕低聲說話的兩個小道童離他們甚遠,他也聽得清楚。
瑤清身為靈族,耳目之力遠超凡人,也聽見了。許是因為江蕪與她魂靈相連,便也聽見了。
“這兩個小孩兒是什麼意思?”瑤清不禁問道。
“這道觀恐怕有鬼。”江蕪打趣。
顧辛則是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一彆幾日,怎麼我都聽不明白你們在說什麼了?”
三人隨著領路的小道童一踏入道觀,入眼的便是立於觀中的一座巨大的飛天神女像。瑤清的目光很快就被吸引,江蕪也隨她看去。這座神像與雲山的那座大致相同,許是因為神女像流傳久遠失了真,神女的麵龐稍微有些出入。
“那是怎麼了?”顧辛的目光則是被不遠處一青衣女子和小道童吸引住了。
那個掃地的小道童看著年紀不大,說話卻十分無禮,他道:“外鄉來的吧,神女大人哪能讓你們這些凡夫俗子天天見啊?先供奉上香火錢,年後望神節再來吧!”
青衣女子也不惱,問道:“敢問要多少香火錢才能在望神節見到神女?”
“十兩金可入觀參拜近看神女風采,百兩金可在神女麵前參拜,受神女親賜仙露,保來年無病無災。”小道童無禮打量了一番二人,“出不起也沒事,就在觀外也能共沾仙露,運氣好離得近還能看到神女親臨,沾幾分祥瑞之氣。”
司玄聞言,嗤聲道:“神女的麵,還真是明碼標價啊。”
領路的小道童見幾人停下,也是有些不耐煩了:“莫要多管閒事,快隨我來吧。”
不想顧辛卻是一溜煙竄出去了,及時製止住了真打算拿出二百兩金的青衣女子,道:“姑娘等一下!我看姑娘也是修道中人,豈不是應該與我們一樣免食宿?是吧?小道長?”
顧辛回看領他們進來的小道長,那小道長雖是煩他多管閒事,卻也沒否認:“是,順通,讓她也跟我來吧。”
掃地的小道童無聲白了顧辛一眼,無奈回道:“是。”
麵紗之下,蓮箏麵龐若影若現,唯有一雙眼睛格外明亮,露出些疑惑,看向顧辛,顧辛笑道:“姑娘有所不知,這白雲觀可都是大善人!免費為過路修士提供食宿!”
他故意放大了聲量,叫眾人聽了個明白。
“多謝。”清列的聲音自麵紗之下傳來,蓮箏拱手道謝,提步越過顧辛,全然不理會其他人。
蓮箏臉帶麵紗,著薄紗青衣,一根纏在她腰間的青色絲帶墜著一顆透亮的珠子,在她裙擺間來回晃蕩,司玄似是有所感,側眸瞬間與那女子兩相對視。
他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這個人身上,有他熟悉的氣息。
“她不冷嗎?”顧辛緊跟了上來,疑惑道。
小道童帶著幾人來到一處靜房,見到一位白須道人,他長得圓潤富態,一副笑眯眯的樣子,笑道:“老朽白雲觀觀主,淨覺,原在洛書門修行。不知諸位道友自何方而來?是來此妖獵還是途經此處?大家都是道友,既然來了我臨仙,不如就在觀中歇息兩日。”
蓮箏有著一雙漂亮的眼睛,是淺褐色的眸子,猶如陽光透過的琥珀一般,卻平靜極了。她整個人,就像立在塘中的一片綠荷,會隨風而動,清新淑麗,愜意舒適,唯有一雙眼,無喜無怒,不痛不悲,任何事好像都不能在她眼中掀起任何波瀾。
“東島,蓮箏。”蓮箏道,“有勞。”
淨覺捋捋胡須:“東島的人呀,許久不見了呀。”
顧辛也湊上去道:“雲山,顧辛。”
司玄接他話說:“雲山,司玄。”
見瑤清沒有說話的意思,江蕪催促道:“你就說你是雲山江淼,以免引人懷疑。”
瑤清本不欲與這以神女之名招搖撞騙的老頭多言,可江蕪說得也對,這才道:“雲山,江淼。”
淨覺聞言,笑容更甚,道:“我與雲渺君曾有過幾麵之緣,幾位小道友儘管放心住下。”
他來回看了看幾人,蓮箏一走進白雲觀時,他便收到底下人回話,此人修為高深莫測,隻是從未聽聞東島出了此般人物。
另三人也就這個叫江淼的女子修為高些,在她這個年紀應算中上,另一人則修為甚低,甚至一不注意就能把他當凡人,不想三人竟是雲山弟子。
說起雲山,表麵上收徒看緣分,可能真正走進雲山的,哪個沒點過人之處。比如這三人,看起來除了好看些平平無奇,誰能想到背後卻有著雲山這樣的大宗門?這也算是過人之處了。
他笑道:“幾位小道友,老朽還有事務在身,就不多留幾位說話了。你們隨我這小徒弟去吧,他帶諸位去廂房。”
話罷,外邊又進來一位麵生的小道童,也是笑眯眯的,伸出手道:“諸位,請。”
顧辛立即拱手道:“多謝。”
一路上,顧辛四處觀望,這白雲觀雖建在深山之中,看似頗有隱士之風,內部建造卻極其奢華,而且是低調的奢華。
他指著一棵綠鬆盆栽道:“這萬年鬆,青州才有的,頗受世家望族喜愛,那冰心雪蓮,北州才有的,需用冰靈晶埋在根部才可能在北州之外養活,嘖,奢靡至極。”
司玄懂得他的意思:“這臨仙雖為江南米鄉,是富庶之地,可再多的香火錢卻也難以支撐這白雲觀處處都是這些修界靈物。”
“還有那兩個小道童的話,也是奇怪,為何篤定我們就要走?”
顧辛與司玄你一言我一語,瑤清則暗自跟在隊伍尾巴上,望著巨型神女像後邊的白雲觀後殿,究竟是什麼人,有膽子冒充上清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