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蕪話音落下,靜默了片刻,司玄不禁出聲問:“……為何不遁?”
“我遁了。”江蕪本想打不過就跑,可……哪怕她已經死過一回了,此時此刻,也難免有些心慌。原本她以為司玄與這人是同夥,設計將她引誘至此,現在她已經徹底相信司玄了。
可又有什麼用呢?他們兩個現在是一加一小於一啊!
她不禁心歎倒黴,出聲道:“你的卦象,怎麼不測測今日的吉凶禍福啊?”
司玄不答,隻道:“你應該還有辦法吧?符,仙?”
郎從南雙手抱胸,靜靜地看著二人,像是盯著已在掌心無處可逃的獵物一般,隻是這二人沒有過多掙紮,頗少了些趣味。
“此處有大陣,禁飛也禁遁,你們逃不掉了。”他冷笑道,“方才倒是我小看了你們,害得我的兩隻小蛇殞了命,那不如~”
他用一種詭異的眼神打量起二人,最終指向司玄道:“你,就去孕育他們的孩子給他們償命吧,很簡單的。將他們的卵放入你的肚子,等小寶貝們孵化出來就好。”
他的目光又轉向江蕪:“至於這個小妹妹,真是遺憾,有人交代了,你必須死在這裡。”
話及此處,他的語氣從邪魅轉向狠厲。
江蕪沉了沉心,對司玄低聲道:“你之前和我說的,沒有騙我吧?你是玄水妖仙的人嗎?”
司玄這才了然,原來江蕪先前是懷疑他與這位同效忠於一人,還懷疑是那個什麼玄水妖仙,所以才故意那樣問這人。
他不禁也心生嫌棄,回道:“一個下界妖物,怎配支使吾?”
郎從南見二人如此,冷哼一聲,憑空取出一個小瓶子,將瓶塞打開,隻需靜候片刻,此二人便會立刻靈力全無,渾身刺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屆時他想做什麼,不都是手到擒來嗎?
司玄的手不停摩挲手腕上垂下的串珠,他用餘光注視著江蕪,見她麵無懼色,也定了定心。
江蕪與瑤清性命相連,是他回上界的一個契機,他絕不會讓她二人死去。但他此時出手風險太大,不到萬不得已,他絕不能冒然出手。
江蕪見郎從南拿出的瓶子,自然知曉他是何意,她與司玄現在可謂是命懸一線,為今之計,唯有一法可以一試,隻是她現在靈力太低了,可時不待人,唯有一搏!
她雙手起印,霎時間,林中風聲簌簌,靈力翻湧,她朗聲道:“天地英靈,悉聽吾令,點兵召將,飛廉,來!”
隨著一聲來字落下,江蕪打下最後一道手印,源源不斷的靈力自她體內涓涓流出,繞作一圈,卷起四周山林中的靈氣,將四麵八方的靈氣彙作一團,最終形成一隻鳥頭鹿身的英靈,雖是靈體,卻惟妙惟肖,猶如真身。
此乃江蕪獨創的一道符籙,點將符,可以借助眾生的願力,使之化為他們所信奉的東西。
而此獸飛廉,便是她曾經在一個部落裡見到過的一種神獸,那裡的人視之為風神,世代信奉。
風神飛廉受江蕪召喚,立刻就掀起一陣颶風將郎從南的毒氣往回吹了去,連續向他發出數道風刃。
“你竟會此符!?”郎從南擅長的蠱,拿二人沒辦法。
他的毒即使被這風吹回來許多,可他們隻要沾上一點,必倒無疑,不想已經多時,二人不見一點反應,他們究竟是什麼銅牆鐵壁做的人呐?這都不倒?
他擲出法器阻攔飛廉的攻擊,那女子修為甚低,這東西應該很快就會消散。
司玄也想到這處了,問道:“能堅持多久?”
江蕪與他對視一眼,隔著袖子拽起他的手腕轉身就跑:“不會太久!”
“休想逃!”郎從南扔出一個古鐘法器,一把將飛廉罩住了,他飛身追上二人,眼看就要趕上,不料前頭的兩人忽地往兩旁跳去,他定睛一瞧,迎麵飛來一個不知什麼東西的東西,直擊他的麵門。
他下意識側身閃躲,一把重刀急速旋轉,緊貼著他的身前飛過,穩穩栽在了他身後的一塊巨石之上。
他低頭看了一眼身前被劃破的衣衫,長鬆了一口氣。
那把栽在石頭上的長刀剛一落地,便開始隱隱發抖,隨即嗡嗡作響,掙脫了巨石又往來處飛了回去。
方才還在你爭我趕的三人齊齊看向那邊,隻見一個威武的光頭男子穩穩接住了那把刀,用刀尖指向郎從南。
這是醫仙慈姑身邊的人,他的養子周炎武。
江蕪與司玄順著周炎武刀尖的方向齊齊看向郎從南,這下好了,死不了了。
郎從南被三人看得心裡發怵,暗叫不好,果斷飛身而逃。
江蕪心中鬆了口氣,與司玄一同抱拳作謝道:“多謝了。”
周炎武持刀緩步而來,看向江蕪問道:“你是江蕪什麼人?”
引靈畫符,照虎畫貓的人多了去,可但凡有點厲害的,難道都與自己有關係嗎?
江蕪不解,但想起此行目的,她頓時麵露微笑,開始做戲:“在下江淼,算是……靈筠子前輩的徒弟吧。”
司玄在一旁靜靜看著,默不作聲。
江淼,江浮雲。周炎武不禁心歎江蕪這是認兒女還是收徒呢。
“點將符,我隻見她使過。”周炎武道,“你雖遠不及她,但能傳承下去,也好。”
江蕪聽見他的前半句話心中一跳,後半句話又叫她不知該作何想,遠不及……她?
司玄猛地一咳,江蕪瞅了他一眼,笑說:“晚輩此行真是叨擾前輩了,隻是晚輩……的朋友身體出了很大的問題,實在是沒法子了,師父離去曾囑托晚輩,可憑此物向慈姑前輩求醫,晚輩也是廢了很大的勁兒才尋得慈姑前輩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從雙響環中取出一物,司玄定睛一看,竟是一坨……黑草根?他差點笑出聲來。
周炎武早已得令要將二人帶回林中小屋,並不在意,他無聲打量起司玄,滿臉熱汗,冠發淩亂,好好一個男人,年紀輕輕就不行了,也是可憐。
“跟我走。”
豐兆城內,江浮雲沒想到自己了一趟微生府江蕪司玄二人就不見了,他憤憤道:“讓我去跑腿自己在這兒喝茶就算了,竟然又把我丟下了!”
阿離擔心道:“該不會是被司玄給擄走了吧。”
江浮雲不覺司玄能打得過江蕪,可是……他用之前打下順風耳的戒指發出一道傳音:“江蕪,你在哪兒?司玄把你抓走了?你沒事吧?”
阿離一臉震驚看著他:“你乾嘛這樣問?這不打草驚蛇嗎?她就算被抓走了敢說有事嗎?“
她話音剛落,江浮雲的戒指果然微微閃動,傳出江蕪喘著粗氣的聲音:“無礙。”
緊接著又傳出一道男聲:“什麼鬼?你們在說什麼?司玄為什麼要抓江蕪?司玄你沒事吧?”說話的正是顧辛。
過了一會兒,司玄的聲音也傳了出來:”沒事。”
江浮雲又問道:“江蕪,你在哪兒?”
一陣靜默後,阿離道:“我記得你有追蹤符的,試一下。”
江浮雲剛掏出追蹤符,忽見一個戴麵具的身影從茶坊門前閃過,他來不及思考,一個箭步便追了出去,撥開人群,使勁想往那個背影擠去,阿離緊隨其後:“江浮雲,你去哪兒?”
阿離費了老大勁才抓住江浮雲的衣角,讓自己不至於被人群衝走,江浮雲轉身一把將阿離撈到身前,想帶著她繼續跟上那人,奈何人群擁擠,他隻能看著那人漸行漸遠。
“你看見誰了?”阿離仰頭,小小的腦袋抵住江浮雲的胸口,她隻看得見江浮雲的下顎線,還有因太過著急皺著的眉頭。
江浮雲道:“是當年的左護法,郎從南。”
江蕪二人隨著周炎武走過了一截兒又一截兒崎嶇山路,累得她夠嗆,她回頭看了一眼司玄,他竟顯得沒有自己那麼吃力,她想了想,問道:“你雖失去修為,可好歹一身力氣勁兒還在,怎的用一柄凡槍?”
司玄不假思索:“凡槍神鐵,到我手裡都是一樣的。”
江蕪分不清他是在自誇還是自艾,算了,好累,還是不聊了。
她頓覺眼前事物越來越模糊,腳步越來越沉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乾什麼,到底是要去哪裡。
瑤清醒來時,看見的是一位鶴發童顏的女子,她素衣白發,不施粉黛,丹鳳眼下一滴淚痣,為她平添幾分嫵媚。
此時她的手正搭在瑤清的腕上,一縷溫暖的靈力才她的手中輸送進瑤清的身體,讓她有些飄飄然,仿佛置身夢境,仿佛一切都未發生。
“江蕪的這個徒弟收得好呀。”慈姑放下江蕪的手,“她並無大礙,也沒有中毒,隻是她的心受過重創,不宜勞累,今日又用力過猛,靈力耗儘,與她師父一個樣兒。”
司玄問:“沒有其他了嗎?神魂沒有不穩?”
慈姑笑道:“怎麼?還怕我給她診錯了?”
司玄悄然開了一瞬的天眼,他看見了江蕪從朝霞色變作了月白色,也就是說現在的江蕪,已經變成瑤清了。
他溫聲回道:“自然不會,多謝了。”
慈姑上下打量了一下司玄,看起來與江淼這孩子倒是十分般配,可惜能力不行,好在江淼這根骨日後必定有所為,隻是修者和凡人的壽數始終是一道坎啊,她問道:“這孩子便是為了你求醫吧。”
司玄一愣:“是……也不是。”
慈姑淺笑,向著司玄送去一縷靈力,片刻後皺眉道:“你的心脈搏弱,筋脈俱損,隱約還有一股寒氣徘徊其中,竟還能安然地站在此處。”
司玄不禁有些失望,果然下界凡醫所得,隻能至此。
“那股寒氣已經深入骨髓,你已經在用火靈晶克服,至於筋脈,若是能尋得至靈之物強行衝破筋脈淤堵,再借靈物大補,或可一搏。”
至少沒告訴他要慢慢溫養,切勿心急。
“怎麼?不信?”慈姑看著司玄的麵色道,“應有許多醫者告訴你要溫養,不可心急。可你的筋脈並不是簡單地損壞,有的已經淤堵不堪,扭曲纏繞起來了,你再怎麼溫養,它也不會自己恢複如常。”
司玄淺笑說:“我信你,隻是靈物難尋,兀自憂慮罷了。”
慈姑素手一翻,憑空取出一個玉盒,打開一看,赫然是缺了一角的半朵靈芝,她道:“此乃肉靈芝,由天地靈力孕育而成,江蕪已得道而去,這天下恐怕唯此半朵了。”
司玄定睛一看,原來那時她隻用了一角。
“可看它隻有一半還被用了一角,你用來療傷應是足夠了。”
司玄結果玉盒道:“多謝。”
瑤清早已醒來,她不知此處是何情形,悄然將二人的對話聽去,不禁疑惑江蕪行動這麼快嗎?下界的肉靈芝這麼好找嗎?她佯作悠然轉醒的樣子,出聲問道:“已經過去多久了?”
司玄回道:“一月有餘。”
慈姑沒有聽懂二人在打什麼啞謎,她也不是多管閒事的人,對司玄道:“那你便留在這兒照看一下她吧。”說罷,她便兀自離去了。
瑤清坐起身來,問道:“你們究竟做了什麼?她的神魂怎麼如此虛弱?”
司玄隻道:“遇到些變故。”
瑤清心一沉,又道:“你若聰明一點,就該知道你我她三人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你修煉千餘栽,從一條妖蛇好不容易化成龍,如今卻修為儘失,隻能流落下界,你覺得僅憑現在的你,能殺回妖族嗎?”
司玄心中一跳:“你知道我是誰?你知道是誰讓我落得如此境地?”
瑤清疑惑,試探問道:“妖蛟化龍,三界之中還能有誰?”
“妖蛟化龍,我不是來自龍族而是妖族?”
瑤清內心的猜想得到證實:“看來你真忘了,十年前你叛出妖族,妖王發出懸賞要你首級,你從那時便銷聲匿跡。“
司玄聞言有感,雙眼驟然化作豎瞳,他眼前閃現過零零散散的一些畫麵,他與一綠衫男人對飲長談,他執長槍戰場廝殺,他雙膝跪地口吐鮮血。
那綠杉男人跪在他麵前,對他說了一句:“對不起……”……記憶刹那間的湧現讓他頭痛不已,片刻後,他雙眼恢複如常,心中百味雜陳,那綠杉男人是誰?
他抬眸看了一眼瑤清:“可我為何會叛出妖族?”
瑤清思量了一陣,才道:“我與你並不相識,其中種種自是不得而知。”
司玄複又垂眸,眼前人的話不可全信,他既已化龍,豈非成了龍族,難道是因此叛出妖族?傳聞龍族就在下界把守扶桑神樹,屆時也許能夠探得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