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清再度醒來之時,小屋內隻有司玄一人,她察覺到不對勁,問道:“你竟敢對我施控魂術?那兩個人呢?”
司玄道:“你是何人?我為何不敢?”
瑤清不答,隻道:“你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設結界?”
司玄也不答,隻說:“你彆慌,她已經醒了,但她不希望你再睡下去。你也彆急,她還不知道你們最後是二擇其一留下一個人,但以後會不會知道,就得另說了。”
瑤清輕笑一聲:“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的很簡單,你告訴江蕪,她必須集齊那四樣東西,重塑肉身,否則她便是死路一條。”司玄沒有要多說的意思,“你的靈元太過微弱,長久會處於沉睡,可你也不想一直睡著吧?若是哪天江蕪碰見了你的仇人,可如何是好?”
原來她叫江蕪。
瑤清對此司玄所知甚少,心存顧慮,可她本就想尋個機會告訴江蕪重塑身軀這件事情,再加“否則便是死路”一條並不為過,畢竟她不可能將自己的身體讓與江蕪,是以她默認下了,答道:“你直說吧。”
“我將你的靈元施術送入一塊魂玉中溫養,讓江蕪把你隨身帶著,待她醒來你原話複述給她。”
瑤清現在的修為與江蕪一致,早已看穿他靈力低微,她心中已經隱隱猜到了司玄的計量。
若是進一步講,江蕪真造成了一個靈胎,司玄用妖身將其吞了,什麼樣的傷也好了;若是退一步講,江蕪做不成,四樣靈物之中她就算隻取其二,對司玄也是有益的。
說不定,江蕪還能幫她和司玄找到回上界的方法,畢竟沉寒玉藕隻有上界才有。
瑤清想要試探一番又不能完全說破,問道:“你想要肉靈芝與沉寒玉藕恢複修為?”
司玄沒有反駁,隻道:“我要施術了。”
天眼為他指引的人到底是誰,還未可知,但他不是一個坐等天上掉餡餅的人,他得為自己盤算。若是江蕪有本事,自是不會被他算計,若是沒本事,便是她命當如此了。
至於這個靈族人,他斷定她在靈族的位置不低,何不順水推舟,送一個人情?
瑤清盤腿而坐,不再發聲,就算是答應司玄了。
她固然不喜司玄這等算計他人以謀私利的小人行為,可她如今連自身都管不過來,如何多管閒事?況且,司玄的算計固然高深,可世事總是無常,那江蕪雖是下界之人,卻不一定就會任他拿捏。
事畢,江蕪再次被喚醒,司玄道:“她現在就在你的魂玉中,很快就會沉睡,有什麼儘快問。”
江蕪用手摸了摸左耳的耳墜子,是一顆透紅的玉珠子,下麵墜著幾根銀色流蘇,是在南疆時師不為親手為她製的,另一邊右耳的是一朵銀色梅花耳釘,是則靈為她製的。
她還記得師不為給她時說,若是日後遇到什麼意外,這顆魂玉可保她魂魄不散,魂靈永存。也許正是因此,她的魂魄才能停留十載,最後被這具身軀的主人請來。
“我叫江蕪,能重回下界要多謝你了,隻是我想知道,我原本的身體尚存,有沒有什麼辦法讓我回到我的身體內?”
瑤清的聲音清越,回道:“我名瑤清,你魂魄離體已久,恐難如願。若你有心,奔走三界集齊肉靈芝,雲栽木,沉寒玉藕,歸靈草四樣靈物,自可重塑身軀,若是不然,一二載後,你的魂魄便會消散。”
江蕪看向司玄,與他說的確無差彆。
“那,你為什麼要請我來上你的身?”
瑤清又答:“實乃迫不得已,我靈元將散,隻要請來一人與我魂靈相連,他不死我便不滅,恰好請來了你。”
與司玄說的彆無二樣,可正是因為毫無差彆才讓她生疑,她記得司玄在伏魔窟曾和她說過,請靈術乃是上古禁術,知曉的人當為少數,他二人說的竟相差無幾,誰也沒多說誰也沒少說。
再者,喚醒瑤清前司玄告訴她請靈術是上古時用來再見相思之人魂靈的,那被召來的豈非更弱,更需要溫養?而瑤清,簡直就是反著用的,這是不是說明最終消散的不一定是她?
司玄並不是一個簡單的人,至今他們二人都隻有利益交換的關係。
就像他事先告知她請靈術並提出要幫她喚醒瑤清,提出的要求便是去取雲栽木或是沉寒玉藕時順便護他周全返回上界,可他真的隻有這一個要求嗎?或是說,他真的隻是想回上界嗎?江蕪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是上界的人,哪怕他說出了請靈術一事。
江蕪又問:“那你是何人?為什麼你和我又會出現在下界?”
這個問題司玄也想知道。
瑤清靜默了一陣,似是輕歎了口氣,聲音若有似無,語氣悲中帶憂:“生死一瞬間,我自有辦法來往兩界。至於我是誰,你無需知曉,在下界也無需擔心這張臉會給你帶來什麼危險。”
江蕪捕捉到她說了這張臉,雖是無意,可在她看來這是一種無意識地強調,說明上界認識她的人不在少數。
“可你的身體並無一點修為,如何來往兩界?你還能直接去上界嗎?”
“以前有修為,不能。”瑤清惜字如金,聲音越說越小。
“最後一個問題,司玄是誰?”江蕪還是決定明目張膽地試探。
瑤清猶豫了一陣,最終還是道:“妖蛟化龍。”
隻此四字,便再無聲響。
司玄不見喜怒,看著江蕪的眼裡甚至是有些戲謔地笑意,她就算知道他是龍,也無傷大雅。
他不明意味地笑著,問道:“考慮得如何?知道我沒騙你了吧?”
江蕪衝他扯起嘴角一笑,笑意卻不達眼底,司玄這表情她可太熟悉了,他一定另懷心思。
她抄起一旁的銅花鏡,敲了敲喊道:“江浮雲!這麼久了,怎麼回事?”
鏡中並未傳來任何聲響,江蕪正覺奇怪,司玄轉身離去,悄然將結界撤進串珠,銅花鏡方才有了些動靜。
耳邊不再是剛才那番寂靜,江蕪還以為是鏡嬋撤了隔離他們與外界的結界。
鏡嬋的臉逐漸浮現在鏡麵之上,她像是在奔跑,發髻淩亂,臉上不知有什麼東西,烏黑一團,她語氣不再似剛才那番目中無人,反倒是有些氣急敗壞,喊道:“江蕪!你要是敢敲壞我的本體!這兩個小屁孩兒也彆想活著出去!”
“鏡妖!快快停下,姑奶奶要吃了你的妖丹!”鏡中阿離的聲音越來越大,像是離鏡嬋越來越近。
江蕪不再看銅花鏡,她起身細細看著屋子裡的陳列,兩個小床,一個梳妝台,一個木櫃子,與那時她和師不為同住時一模一樣。
屋子的堂屋內,還是隻有一張黃木方桌和幾個層層疊疊放著藥材篩子的木架,小院中隻一張石桌與一棵光禿禿地桃樹。
她又去了廚房,一口水缸,兩口一大一小的鍋,還有個小灶是熬藥用的,灶台上沒有新鮮地菜,米缸裡也沒有米,四處都落了灰,可見廚房荒廢多時了。
等她終於願意停下來,在小院中坐下來歇歇時,她的腦子又開始活躍,思緒又開始飄忽。
她先是給淩霄發去了一道傳訊符道:“恩師在上,弟子在幻境中有所感悟,頓覺人生曆練還是太過匱乏,弟子去也,勿念。”
隨後她琢磨起瑤清司玄與她說的四樣靈物,肉靈芝她有半朵,司玄說足以,而雲栽木便是傳說中扶桑神樹的一截枝丫,因其在傳聞中能連通上下兩界,給人的遐想便是猶如長在雲端之上,故名雲栽木。至於沉寒玉藕與歸靈草,她從未聽聞。
“可算出來了,這鏡妖真是煩死了。”裡屋傳出阿離的抱怨聲,“誒,你去哪兒?”
江蕪聽到起起落落的幾聲腳步,尋聲望去,隻見江浮雲一臉焦急地小跑出來,在他看見她的時候停了下來,下意識用手扶住門,他像是鬆了口氣,冷靜了下來,又折返回去。
阿離見他板著臉回了,一看便是在生悶氣,拿起銅花鏡道:“誒呀,這鏡妖怎麼不出來呀?是不想嗎?”
鏡中再次浮現出鏡嬋的臉,她恢複了原先的容貌,氣道:“江蕪呢?江蕪!你竟然又把我封在我的本體中,你怎麼這麼損啊!江蕪!快把我放出去,咱們光明正大打一場!”
阿離無語,一把將銅鏡扣起來,不想再聽這個笨蛋哇哇亂叫了,她抱怨道:“這個顧辛不知道安的什麼心,竟然賣給我這樣的邪物,還坑了我三百錢!那個司玄又主動跟著我們,定是早已算計好了。”
“他與那個顧辛是一丘之貉,可惜算計錯了人,我倒要拿他問問,他背後究竟是什麼人!”江浮雲氣急道。
“他確實不是什麼好人,但你不能動他。”江蕪進屋道,“這鏡妖原隻是沒有實體的靈,學會了吃人才能化出實體,十幾年前便進了伏魔窟,要不是你們不自量力去雲山一鬨,怎麼會有這麼一出?”
“怪我咯!?秦危白一事他們不也參與其中?說不定他們就是想一箭雙雕。”江浮雲雙手抱胸,有一件事情他調查已久,說不定司玄顧辛兩個人,就是露出來的一個線頭。
江蕪不明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們兩個修為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外門弟子,利用秦危白,想要將你和雲山,一箭雙雕? ”就算江浮雲對自己沒信心,可雲山???
江浮雲一時不知從何說起,隻憋出一句:“反正,這個司玄必須拿下!”
阿離見狀不妙,忙笑著插入二人之間,很是自然地挽住江蕪,笑著道:“江蕪姐姐~我還記得以前未成人形時,就是你將我買了下來,否則我還不知要被那不長眼的貓販子賣去哪裡呢!”
她一邊說一邊將江蕪帶去院子裡,左右看了一番問道:“那個司玄呢?”
“他不會走的。”江蕪順著她道,“你們有事瞞著我?江浮雲想找的背後之人是誰?”
阿離溫聲道:“姐姐有所不知,近幾年來江浮雲重建了千苗寨,備受一眾蠱修與百姓擁護,慢慢地他就發現總有些蠱修莫名身亡或是消失,我們已經調查了許久,卻沒什麼頭緒。但我們認為很有可能是一批專門針對蠱修的修士所為,畢竟自從十三年前的噬靈蠱案,仙門百家對蠱修總是又怕又排擠的。”
江蕪了然:“既然十三年前有人能號召眾人寫下萬人血書,那十三年後,自然也有人能集結修士,針對蠱修。”
“是啊,六七年前江浮雲和我第一次重回南疆,那裡的平民百姓本就過得不易,在那件事過後不少商行,修士都不再去南疆了,百姓們過得就更艱難了。”阿離不自覺低頭看向地麵,“明明是惡人利用了蠱,卻叫蠱修成了仙門中的邪修,還連累了南疆百姓。”
“那這和雲山有什麼關係?他為什麼會懷疑那兩個……能夠一箭雙雕?”難不成司玄和顧辛背後真有什麼不得了的人?
“說起來,這一切都太過巧合了……”阿離繼續道,“除了蠱修,東西兩洲,也有不少仙門世家的弟子甚至長老被悄無聲息做掉了,誰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做的,但有傳言說是玄水妖仙做的,蹊蹺得很。”
江蕪想起了槐花鎮時,那隻霧迷供出自己是受了玄水妖仙的指使,槐花鎮離雲山不過一兩天的腳程,若他是故意找雲山的麻煩,確實說得通。
要是大膽猜測一下,玄水妖仙一開始目標隻是雲山,並指使了司玄二人從中作梗,雖未重傷雲山,卻也意外發現了自己和江浮雲也被卷入了其中並有機會一箭雙雕。
可若是司玄的確來自上界,說不通也沒道理。不,司玄太弱卻頗有心機,說不定玄水妖仙不知他的身份,拿捏了他幫他做事。
江蕪問道:“這玄水妖仙究竟是何人?”
“不清楚,他八九年前橫空出世,一兩年後便排在了萬妖冊第三名,久居不下。”說起他,阿離頓時眉飛色舞,“這位妖仙大人有仇必報,還會很高調地提前散播出消息誰誰誰因為什麼惹到他,然後再上門尋仇,可其實他的理由都挺……挺奇特的,喜怒無常隨心所欲,但又無人可及,嘖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