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術分很多種,在不同人手中有不同作用。譬如神霄派最為有名的五雷咒,可以用來降妖除魔,也能治病。”
崇陽府地處平原地帶,大部分區域都一覽無餘,不見起伏,非常適合種糧食。如今這個時節正是地裡作物拔節的好時候,走在官道上,時不時就能看到農人正在地裡忙碌。遠處水車碌碌,水流潺潺,一派生機盎然之景。
鏢隊走在路上,前前後後足有三四輛車,十數口人,每個都目光機警,身強體壯,一看就不好惹。最前麵的馬車上坐著兩人,一人講一人聽,正是開拔上路的君無岐和關驚瀾。
召南正在君無岐懷中攤成一團貓餅,還在打著小呼嚕,尾巴尖耷拉下來,一晃一晃,殊為愜意。君無岐撈起它的尾巴塞進懷裡,笑道,“但你若要學習,還是不要好高騖遠的好,一開始就從簡單的開始學起如何?”
“我都聽姐姐的。”關驚瀾笑眯眯地說。
她一開始隻是抱著三人行必有我師的念頭,但這些在路上相處的日子裡她才驚覺自己究竟是多麼好的運氣。君無岐此人不僅精通各類奇術道法,在刀劍武功上也頗有造詣,隻點撥一二就令人受益匪淺,若非眼盲,她必定是天下響當當的高手。
但她好像並沒有要借此揚名的意思。
關驚瀾心知其中必有緣由,也不多問,“前麵就是豐城,咱們在這裡歇一晚,還有兩天就到德陵了。”
“豐城的酒是一絕。”秦二娘在一旁笑道,“醇厚綿長,餘味不絕,你可得嘗嘗!”
“今日便準你們喝酒,但不可多飲,不可誤事!”關驚瀾點點她,聽到後麵傳來一陣小小的歡呼。
“這幾日趕路辛苦了。”君無岐臉上也泛起笑意。
馬車搖搖晃晃,後麵幾個鏢客就豐城酒和青山釀到底哪個更好喝爭了幾句,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放鬆下來。
“話說回來,君姐姐,我有件事想拜托你。”關驚瀾靠近她,神情略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有個姨母就住在豐城中,她早年走丟過生了場大病,自那以後身體就不太好了,找了很多大夫都不管用,能不能勞煩你為她看一看?”
“就是……看看是不是有凶靈邪祟。”她支吾道,“但我那姨夫不太信這些,所以到時可能需要隱藏一二……”
君無岐挑起一邊眉毛。
“哪有拒絕之理。”她說,“驚瀾幫了我這麼大忙,我怎麼會不答應?”
“哎喲,姐姐勿要取笑我。”關驚瀾臉都漲成了粉色,“是姐姐幫了我大忙才是!唉,不怕姐姐生氣,若不是我一直抱著些不切實際的願望,早就拜你為師了……”
“不切實際?”召南刷一下從君無岐懷裡抬起頭,“說來聽聽。”
關驚瀾對於君無岐身邊跟著隻貓妖這件事接受良好,畢竟在她眼裡她君姐姐已經接近無所不能,遂說道,“不知你是否聽過君子劍?”
君無岐摸貓的手一停。
她轉過頭,“什麼?”
“君姐姐沒聽過嗎?她應當很知名才對。”關驚瀾驚訝,“十年前塞外有高手來挑戰中原武林,‘清風客’、‘一心刀’這等有名的高手都敗下陣來,就是君子劍打敗的他啊!我爹都十分推崇呢。”
君無岐難得有點尷尬地摸了下臉,“是嗎?”
“是啊是啊,據我爹說她那時才十六歲!看到她揮劍才明白什麼叫真正的揮劍。”關驚瀾托著下巴,一臉神往,“好想真的見見她啊。隻不過打那以後就再也沒出現過了,我爹說是她要閉關精進呢。”
君無岐不小心揪了根貓毛下來,被召南拍了一爪子。她有點不知道該往哪看,語氣飄忽,“這樣啊。”
“不過這樣的高手怎麼會十年都不出現呢,我覺得肯定是有人在背後作祟!”關驚瀾惡狠狠道,“話本子不是常有嗎?武林高手功成名就之後,被小人惡意陷害,曆儘艱難險阻回來報仇,她說不定也是這樣!”
“……”君無岐乾脆不接話了。
倒是關驚瀾越發興致勃勃,“那可是君子劍誒,十年前武林公認的天下第一劍!若不是真出了些狀況,怎麼會一直杳無聲息呢。”
君無岐嘗試著把話題移開,“既然如此,那你也不是非要等她出現……”
“不!我若要拜師一定要拜她!”關驚瀾神情堅定,“君子劍不僅劍法無雙,人品也是一等一的,在這樣的人身邊我才能得到真正的成長!以後出門人家隻會說你看那是關驚瀾,不是什麼‘風雲刀’之女!”
君無岐雖然眼睛蒙著,但還是能看出來她有點遊離,怕不是馬上就要靈魂出竅,“呃,這個……哎你看那是什麼?”
“什麼呀姐姐不要打斷我……哎那是什麼?”
鏢隊慢慢停了下來,幾乎所有人都在向前張望。寬闊平整的官道儘頭漸漸出現了一列隊伍,打頭的是個赤著上身的男人,手裡高高舉著個玉盆,盆中堆滿了金銀玉器,在陽光照射下簡直要閃瞎人眼。他後麵跟著的兩個人則舉著塊寬大的布,繪以橘紅和黑色斑紋,前方還頂著顆栩栩如生的虎頭,長布兩端垂下,遠遠望去,好像真有隻巨虎在行走似的。
召南三兩下跳到馬車頂上,幾乎要看呆了。
這列隊伍出奇得長,後麵跟著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還有不少拿著嗩呐鑔鈸等樂器的,吹吹打打,好不熱鬨。那些沒拿樂器的,則是抱著些糧食,多是肉食,也有零星捧著麥、粟、黍的。
每個人都穿著紅色的衣服,有深紅、火紅、粉紅、橘紅……乍一看就好像一條紅河在流動,紮得眼生疼。召南看到有窮苦人家染不起紅顏色,也要在白衣上打個紅色的補丁。
“這是在做什麼?”關驚瀾驚奇道。
“姑娘是頭一回來豐城吧?”旁邊有看熱鬨的老農笑著搭話,“這是俺們在拜虎神嘞!”
他口音頗重,還好關驚瀾從小跟著父親走鏢,勉強能聽懂,“虎神?”
“虎神保佑著豐城嘞!”老農來了談興,語調也跟著拔高了,“從前俺們這裡產糧食,各路老爺們都知道,所以要打天下的時候就要先打俺們。百多年前太祖占了豐城,外邦就要來打,結果是虎神現身救了太祖,保了百姓平安叻!打那以後,就年年祭拜虎神啦。”
"原來如此。那他們這是要去哪?"秦二娘問道。
“那邊的野湖,城裡的文化人起了名,叫虎野澤。”老農指著遠處,從這裡什麼也看不到,大約是在很遠的遠方,“那邊有棵很大的樹,都說虎神喜歡大樹哩,許願很靈驗的。今天這隻是頭菜,七天後是真正的虎神祭,那時候才叫真熱鬨!”
“原來如此,那我們就先等祭拜的隊伍過去吧。”關驚瀾道,“各位且先後退,讓他們過去。”
馬匹不太情願地打了幾個響鼻,還是順從主人的意願轉到路邊。鏢客們伸長了脖子,好奇地打量著祭拜隊伍。這隊伍著實不短,少說也得有幾百人,浩浩蕩蕩,走了好一會才走完。
等他們過去,關驚瀾正要喊人上路,卻聽那老農道,“哎,等等吧。後麵還有哩。”
後麵還有?
果不其然,待到這支隊伍離開,後麵漸漸又出現了支新的。這一隊遠比前麵的要氣派豪華得多,為首的是隻以瑪瑙作身、珍珠為須的玉虎,高踞金盤之上,身高足有三尺還多,昂首挺胸,神氣極了。底下托著玉虎的人身材高大強壯,穿著件紅底金線錦襴長袍,腰間玉帶上扣著枚碩大金虎頭,通身就是一個字,貴。
玉虎過去,後麵有兩排共八人,各自抱著玉瓶、銀傘、蓮花、金魚等物,每個都光彩奪目,極儘奢華,光是上麵裝飾的寶石珠玉就夠普通人家幾年的用度。再往後則是座轎子,紅漆金頂,風格一脈相承的華麗,隻是不知裡麵坐的是誰。
“哇。”召南跳下車頂,窩在君無岐懷中感歎,“這世界上有錢人為什麼不能多一個……”
君無岐假裝沒聽見。
倒是關驚瀾神色不忿,靠過來小聲道,“這些還不知道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君無岐看不見,也不知道到底有多窮奢極欲,但她看到了轎中之人的魂火。那團火並非是大多數人會有的淡金色,而是熊熊勃張的鮮紅,這是極其少見的顏色,代表了權力、暴戾,以及……欲望。
可豐城隻不過是崇陽府下數十座城池中普通的一個,哪來的那麼張狂的權欲?
轎中之人會是誰?
她思忖著,忽然見到隊伍後麵幾團魂火裡,有一團染了些淡紅色的飄了出來,來到她們麵前。
“驚瀾妹妹,是你嗎?”
“咦?”關驚瀾直起身,上下打量一番,麵露驚訝之色,“文元哥,原來是你!你變化好大,我都沒認出來!”
傅文元唇角含笑,與她寒暄道,“你怎麼在這裡?伯父呢?”
“我現在自己走鏢啦!”關驚瀾神采飛揚,“我爹在家呢。你們這是要去祭拜虎神嗎?”
傅文元往後看了看。
“無妨,有友人替我前去。”他道,“你們是要進城嗎?既然來了豐城,就莫要跟我客氣了,走,去我家。”
“這……”關驚瀾猶豫片刻,“今日說好了要給大家夥鬆快鬆快,都往兄長府中去實在不妥。這樣吧,二娘,你帶著大家去歇息,我和君姐姐前去拜訪姨母,如何?”
秦二娘爽利應是。
關驚瀾又囑咐她幾句,便和君無岐一起,跟著傅文元進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