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與願違(1 / 1)

司命渡 貳拾肆在此 3833 字 4個月前

“閣主,此時若隨意借故回絕寧王,會不會有何後顧之憂?"銀笙到底還是不放心,將朝念的胳膊抬起,搭在自己肩上,悄聲問著。

朝念緩慢睜開眼睛,眼神裡卻滿是不在乎,她說道:“前幾日我與寧王不歡而散。以我對他的了解,他若是不給我使絆子,便是我走運。如今他又想見我,我要是去了豈不是給他機會算計我?”

“今日閣主剛被那太子警告,如果又去寧王那裡,這不就是擺明要跟太子作對嘛,銀笙。”玉腰偷笑著,俯身跟銀笙貼耳說道。

“行了,閣主如今就是這被架在爐火上烤的螞蟻。那些人權勢滔天,誰也得罪不了。閣主想獨善其身還是不容易啊。”百幻看著朝念的眼神中透露出擔憂之色。

“其實無妨,我本就無心朝堂,更何況這還是奪位之爭。如今事情馬上就要結束了,等一切塵埃落定,大不了我把所有錢財散儘以求安寧。”朝念直起自己的身子,看向眾人。

“唉,若是拂曉塵還在,至少還有個人能幫閣主出出主意。”玉腰歎了口氣,大家都不禁唏噓起來。

又是風平浪靜的幾日過去,宮中忽然有了消息,官家傳召讓朝念入宮。朝念接旨後心中暗喜,早早便醒來,特地梳妝打扮一番,挑選了一件莊重又不失風雅的墨藍衣裙進宮麵聖。

大殿之上,官家沉默了許久,就那樣靜靜地打量著朝念。直到她的心裡都有些發毛之後,官家這才開口說了話。

“朝念娘子,如今大理寺聯合皇城司已將國子監司業一案告破,這結案陳詞就在此處,你可否要看呐?”官家指著桌上的奏折問著她的意思。

為何官家要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難不成是案子有什麼隱情?朝念猶豫了片刻,心中此時有了不好的預感。但即便如此,自己多年的努力終於在此刻能達成所願,總要一探究竟才可以。

“陛下,小女鬥膽請看。”朝念福身低頭,儘量摒棄腦海中那些不好的念頭。

一旁的李諸接到官家的示意,就取了案卷將它遞給殿前的朝念。朝念恭敬地接下案卷,細細觀讀著。

“罪人古自舟在職期間,不僅未做到監督職權,還利用職務之便經常收受賄賂,為監生買官,犯下滔天罪行。被皇城司官吏發現後攜款潛逃,不慎墜河而亡。皇城司於元德三十六年接到官家的命令重審其案,搜查各處線索時,在河邊發現其屍骨,大理寺......”朝念讀著讀著,聲音小了下去。她對案卷描述的內容感到不可思議,逐漸憤怒起來,直接在殿前俯跪於地。

“官家請明鑒!自小女認識古大人起,便知他從來都是躬行節儉,為人謙和,為官更是兢兢業業,從未有一刻懈怠。如此為人傳頌的翩翩公子豈會是那貪汙受賄之徒呢?官家!”朝念在朝堂前哀聲大喊,語氣中儘是不甘。

“哦?朝念娘子想來是在質疑朕設立的監察部辦事不力?不如我將郭源和張德迅都叫來讓你審審算了?”官家一挑眉,語氣已有些不耐煩。

一旁的李諸見此趕緊打圓場:“官家息怒,朝念娘子隻是突聞噩耗有些震驚心急罷了。朝念娘子,官家大度,不屑與你這小女子爭辯,還不速速領罰離去。”

朝念經李諸這一嗬斥,瞬間腦中清明,覺察出自己的失態,也明白了李諸此時是在幫自己。於是她連忙又說了幾句留有回旋餘地的話,消減了些官家的怒火。官家本也無意與一介布衣爭辯,沒治朝念的罪,便讓她拿著案卷離開了。

走在出宮小路上的朝念從未有過如此萬念俱滅的時刻,就連當初知道自己身死,獨自一人待在冥界之時也從不曾如此絕望過。自己那麼多年的信仰都在念出案件判決的那一刻崩塌,她明知古自舟是被人誣陷的,可心底那種無力感卻逐漸升騰了上來。

直到夜深,朝念才帶著一身露水和渾身的酒氣回到玲瓏閣。

“閣主,事情如何了?”見朝念回來,玉腰等人十分關切,紛紛圍了上來。但玉腰看朝念的臉色並不是很好,就屏避了無關人等,和姐妹們拉著朝念來到她的房裡。

“自我與閣主相識以來,從未見您喝酒失控過。如今不知是古大人的案子得以昭雪還是另有隱情。百幻都希望您能遵從本心,打起精神來。”聽著百幻少有地吐露著心聲,玉腰更是心疼,緊緊摟住了朝念。

“閣主,到底怎麼樣了,您可以跟我們說的。”看著神態反常、異常沉默的朝念,銀笙一臉著急問著她。

“我困了,腦袋不清醒,有什麼事,明日再說吧。”朝念暗啞著嗓音,輕輕推開了玉腰。她轉身躺到了床榻上,背對著她們。

玉腰心下明白了事情的大概,衝其他人一使眼色,大家都退了出去。

“喵~”團子從窗邊跳進來,小心翼翼地走到朝念身邊,見她一動不動,似乎是睡著了。於是它用尾巴一掃,熄滅了房間內所有的蠟燭,轉身又跳了出去。

暗夜中,朝念突然坐起,她睜開眼睛,麵目潮紅,呆呆地坐在床邊,神態中全是沮喪和頹然。

叮鈴——叮鈴——

隨著微風吹拂,窗外傳來一陣清脆的響聲。僵坐已久的朝念像是被它所吸引般來到了窗前,她伸手取下一串小巧可愛的銅鈴,歪頭仔細打量著片刻。

身後傳來窸窣的聲響,朝念回頭望去,她借著月光隱約看到一個身影頹廢地坐在床前。

“慕然,是你嗎?”她的嗓音已沒有了往日的清亮,床前的人聽聞緩步向她走過來。

“朝念,是我。你這聲音怎麼這樣了?”白慕然俊美的臉龐在月光照映下逐漸清晰,隻是他風塵仆仆,穿著的白衣被噴濺了一身的血汙,讓看者頓感觸目驚心。

“可能是我許久未飲水,無礙。妖族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這般狼狽?”朝念迎上去,抓住他的衣袖左右查看著。

“父王,咳,我的父王和母後被叛軍所殺。這幾日,咳咳,我召集了父王的舊部處理了叛軍。咳咳咳,本想著處理好一切再來找你,但陰差陽錯間又回到這兒。 ”白慕然解釋著,他逐漸氣血上行,口中頓感腥甜,接著一大口鮮血噴湧而出。

朝念從未見過臉色如此慘白的白慕然,他脆弱得好像隨時要從這個世間離開。於是她便扶著他在桌邊坐下,拿出帕子為他清理嘴邊的血汙。

“你先休息一下,不要動氣,也不知道這些藥對你有沒有用。”朝念又來到床邊,從床底取出藥箱,將其中大補的藥丸都翻了出來:“益氣補血丸、回還丹、止血散,你都吃一些,對身體應該沒有壞處。”

白慕然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將朝念拉過來緊緊抱住。他將頭靠在她的肩上,閉上了眼睛:“朝念,我想你了。”

朝念沒有回答他,隻是用垂在兩側的手輕輕扯住了他汙穢的袖子,也學著白慕然將頭撇向一側,任由淚水肆意滑落。

不知過了多久,雞鳴入戶,天已蒙蒙亮,這一夜,兩人皆是對坐無眠。

“朝念,你先休息一會吧,我去處理一下身上的汙穢。”白慕然開了口,聲音沙啞又低沉。朝念點點頭,將藥丸裝進他的袖口間,然後被白慕然抱上了床。

“慕然,古大人的案子有決斷了,但我覺得其中必有隱情。”朝念躺在床上,不禁委屈地用手捂住了眼睛,白慕然低下身子,拿開了她的手。

“我知道,我相信你的恩人肯定不是壞人。”白慕然看著朝念滿是水霧的眸子,憐愛地輕吻上了她的眼睛,“你先睡一覺,等醒了吃些東西,我們再一起解決這些事。”朝念乖巧地點了點頭,又閉上了眼睛。

不一會,白慕然就聽到她均勻的呼吸聲,在確定她是真的睡著之後,他悄悄潛入於兒的房間內。

“我的妖族少主啊,你在人界就可以不講禮數,隨便進人家房間的嗎?”於兒正在水桶裡泡著澡,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白慕然,無奈地將白布巾從臉上拿開。

“咦?你回一趟妖界怎麼能弄成這樣?”於兒聞到空氣中流淌的血腥味,覺得不對勁,起身就要查看白慕然的傷勢。

白慕然趕緊轉過身:“眼下你還是把衣服先穿好再說吧,我可沒有看彆人身體的癖好。”

“切,大驚小怪,本上神的尊體你想看還得排隊呢。”於兒指尖一轉,便已全身穿戴整齊。

“於兒,你青天白日裡怎麼還有閒情雅致泡澡?”白慕然轉過身,坦然地接受於兒在自己身上翻看著。於兒白了他一眼:“你沒有發現嗎?我們在人界待的時間越長,體內的靈力越是在逐漸消散。所以我才成日用這搜集到的百種靈藥之水浸身,好歹能抵消些外來的業障。”

“哦?這麼說這些都是靈水?”白慕然盯著水桶,目光灼灼。

“不是,我才剛進去泡了一會兒,你不是想......”轉眼間,白慕然已然端坐在桶間。於兒語塞,但他用餘光掃到旁邊白慕然褪去衣物上的汙穢,還是口是心非地幫白慕然加著水:“好吧好吧,要不是看在你是團子主人心上人的份上。”

加完水,於兒抬眼看到白慕然的胸口已經平穩起伏,便皺眉小聲嘟囔了一句:“白兄,節哀。”轉身便離開了。

在聽到關門聲後,白慕然猛然睜開雙眼,眼底卻滿是化不開的濃霧。片刻後,他又閉上雙眼,鬆開雙手慢慢將身子沉入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