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臨近年關,街市各處裝點得光彩華麗,商賈車馬雲集,販夫走卒絡繹不絕。
私塾因為天氣緣故,將年假和旬休並連,加上家中的長輩們都忙著籌備年貨等大小事務,少了管束的孩童們大都在街邊巷尾玩耍嬉鬨,各個臉上皆洋溢著喜悅和幸福,到處一幅熱鬨非凡的景象。
福歸樓上的窗邊坐著兩個外地食客,他們瞧著樓下的盛景,正悠然自得地聊著天。
“二位客官久等了,小的給二位送吃的來了。”送餐的小二穿過擁擠的人群,給二人遞過吃食。
其中一人看著這滿堂的客人,好奇地問他:“跑堂的,往年你家這個時候生意冷清得都準備回鄉過年了吧?怎的今年生意這般紅火?”
店小二喘著粗氣,他用脖子上的汗巾擦拭著額頭,笑著說:“客官您一年才來幾回,可能有所不知。咱們福歸樓的主家換了,東家便是這對麵新開張的玲瓏閣閣主。玲瓏閣每年除夕夜都有許多令人稱奇的表演,很多食客為了早點進場有個好位子,都是就近在福歸樓裡提早將飯食吃完。”
“哦?這玲瓏閣是青樓嗎?”另一人起了興致。
小二賠笑:“這位客官,玲瓏閣裡的藝人們雖然都是個頂個的美人,但她們卻並不以色示人。閣主要求藝人們需全憑技藝和本事謀生,就連平日的打賞也全都歸藝人。這是一家正經的演出場所。您一進門啊,便能看到它的大堂中央是偌大的戲台,平日裡台上有雜劇、傀儡戲、皮影、歌舞、說書等各種節目,熱鬨極了。到了重大的節日傍晚就會有平時看不到的神秘表演。一樓的座位費用平價,貧富皆可付起,隻是好的位子要先到先得。”
兩人聽聞對視一笑,興趣盎然地問道:“然後呢?”
“這二樓嘛,主要是達官貴人觀看表演的席位,需要提前預定。每桌的坐席後麵都連著一個可以休息的房間,很多人看完表演瞧著天色暗了就順勢住下了。房間和吃食都是費用另付的。”小二舔舔嘴唇。
他頓了頓,接著繪聲繪色地講著:“三樓則是一個個幽靜的小隔間,隻在白日開放。這裡離戲台較遠,房間隱秘性極好,可供那些文人雅士歇息閒談,會免費提供茶水、糕點。當然,這價格也偏高。”
兩人聽得十分儘興:“這玲瓏閣的東家當真是極好的經商頭腦,我二人都想與他相識結交一番了。”
店小二露出一副為難的樣子:“二位客官怕是不能如願了。”
“為何?"二人不解。
小二耐心地解釋道:“咱們這東家是位娘子,平日行蹤極為神秘。她很少露麵,出現也總是以麵紗示人,幾乎無人見到她的真容。這位女東家有著極為高超的撫琴技藝,目前隻聽說她彈奏過兩次,其中一次還是給上麵的那位官家。”他說著,用手指了指遠方。
“阿勇!前堂忙不過來了,人哪兒去了?”樓下突然一聲巨響將店小二嚇個哆嗦。
“二位客官,如果對玲瓏閣感興趣的話,可以去瞧瞧,就在對麵。小的還有營生就不打擾二位客官了。”阿勇咽了咽唾沫,拱手準備下樓。
其中一人叫住阿勇:“跑堂的慢些,辛苦你一頓講說,我兄弟二人這就去開開眼。”說罷他從袖內掏出十文錢拋給了阿勇。
阿勇臉上樂開了花:“感謝客官打賞,二位吃好喝好,諸事順遂。”他說完就齜著牙去忙了。
兩人見阿勇離開,默契得一同望向窗外燈火通明的玲瓏閣。
隻見它的牌匾是紅花梨木所製,邊緣雕刻著精美的漆花。門牌正中間用金墨寫著“玲瓏閣”三個大字。
行雲流水中足以感受出下筆之人字體的娟秀剛勁,這的確是有品之人。兩人讚許地點點頭,相伴離開。
除夕夜很快來臨,此時已是戌時。白天還熱鬨的街市慢慢安靜下來,萬物朦朧,越發顯得玲瓏閣一帶燈火璀璨,分外熱鬨。
玲瓏閣的守歲夜那可是各個看客最期待的夜晚。這一晚,不論是所有表演藝人的穿著妝容,還是節目的精彩程度都比平日裡更加驚豔出彩。
今夜幾乎是開門後的一刻內,台下便已座無虛席。
"玲瓏閣內一聲雷,萬始繁榮自盛開。舉杯邀飲共慶日,歌舞升平滿戲台。"伴隨著有名的“竹竿子”—拂曉塵一段妙語連珠的開場之後,空中的彩條閃爍著金光飄落而下,帷幕緩緩拉開,演出開始了。
六名身穿及地鵝黃紗裙的妙齡女子輕柔地踏入舞台,她們跟著強勁的鼓點舞動起來,腰間的流蘇跟腳踝處的鈴鐺相輔相成,十分靈動俏皮。台下的氣氛逐漸火熱,看客們瞬間歡呼雀躍起來。
忽然,密集的人群中開辟出一條路,一個梳著半高馬尾,嵌寶紫金冠的翩翩少年出現在門口處。他拿起彆在腰後的青玉簫,如一陣春風般吹撥開人群,朝著二樓的某個位子跑去。
二樓那個坐在位子上清臒蒼白的灰袍男子怔怔地看著那個朝自己跑過來的明亮少年不禁呆住了。在閃爍的燈光照射下,他穿著白綠相間的袍子顯得格外清爽,神采奕奕。
“怎麼竟有一股攬星銜月,扶搖直上的勢頭?”男子不由自主地讚歎道。
少年跑到他的麵前,朝發愣的他擺擺手:“墨染兄我來啦!你這是怎麼了?身體不適嗎?”
墨染這才回過神,假意掩麵咳嗽了幾聲,蒼白的臉爬上幾分紅潤:“朗琛來啦?為兄我隻是近日奔波於各個店鋪間,身體有些吃不消,愣會兒神罷了。”
少年在墨染對麵坐下,熟練地幫他把茶杯倒滿:“墨染兄這些日子辛苦啦,喝點水。你的身子骨向來虛弱,少費些心神罷。反正咱們玲瓏閣有那麼多能人,讓朝念姐姐給你安排一個幫手。那些不重要的瑣事,藝人姐姐們肯定很樂意幫你分擔呢,嘿嘿。”
墨染迅速藏起眼神中的一絲落寞,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也就你敢這麼打趣我,她們怕我怕得要死,怎麼會親近於我?”
朗琛拿起一塊精美的杏花糕,邊吃邊望向舞台:“墨染兄,你平時太正經啦,要記得經常笑笑。人呢,精氣神變了,身體也會慢慢好起來的。唔,這杏花糕被朝念姐姐改良過了嗎?甜而不膩,比之前更好吃了呀。她這手藝真是絕了!唔唔,真好吃。”
墨染看著麵前的少年,聽著他的碎碎念,嘴角勾起一絲微笑:“你說話怎麼比那灶房的婆子還磨人?慢點吃,彆噎到了。”
少年囫圇吞了幾塊糕點下肚,墨染注意到他的嘴角有碎屑,剛想抬手幫他擦掉。
隻是這手伸到中途卻感到不妥,於是他點點自己的嘴唇:“朗琛?”
少年轉過頭,看到墨染手點著自己的唇,疑惑道:“唔,墨染兄,你也要吃嗎?”於是隨手將自己吃了半塊的糕點往墨染嘴上一放。
墨染一怔,張嘴接過糕點,默默地吃了起來:“你的嘴角臟了。”他把帕子遞給朗琛。
朗琛接過帕子,滿不在乎地一抹,咕咚咕咚又是一杯茶水下肚:“好,知道啦。”
接著他又抓起兩顆蜜餞蓮子送進嘴裡:“今日,朝念姐姐會表演嗎?好期待啊,許久沒看了,肯定很精彩。”
“是啊,朝念的琴藝,無人可比。”墨染撇頭轉向舞台。
“墨染兄,我想吃你做的素麵了。”朗琛突然衝墨染說道。
“好,我這就去給你做。”墨染起身就要走。
“還是不要了,今日我吃好了,你也累了,下次再說吧。”朗琛拉住他的胳膊,將他拽回座位。
墨染拿起茶水一飲而儘,二人一時對望無言。
臨近子時,街頭巷尾已是空無一人,隻有玲瓏閣內仍是笙歌鼎沸,人如潮湧。
一段評書畢,拂曉塵上台:“各位看官們,今日是除夕之夜。按照以往的慣例,在這麼盛大的節日裡,咱們玲瓏閣定是有神秘的表演回饋給往日惠顧的各位。隻不過今年的表演形式有些特彆,究竟怎麼個特彆法呢?”台下眾人都好奇地伸直了脖子想知道。
拂曉塵賣關子似地將雙手一拍,看客便都了然地鼓起掌來。
拂曉塵滿意地點點頭:“好,今日來的看官們算是來著了。咱們東家為了慶祝玲瓏閣營業三期年,特在歲暮為各位看官準備了樂曲一支。不僅如此,東家也會為每桌免費贈送一碟玲瓏閣的新品糕點,以供各位品嘗。”此言一出,台下的看客們皆不住地拍手稱好,心裡樂開了花。
二樓的朗琛也坐不住了,身子幾乎要探出欄杆:“太好了,朝念姐姐今晚要表演嗎?”
墨染看著趴在欄杆上的朗琛,不禁失笑:“小心些,你又不是沒看過你朝念姐姐的表演,怎麼還這麼興奮?”
“朝念姐姐的彈奏技藝簡直是出神入化,令聽者無不難忘。但是她演奏的次數也太屈指可數了吧,機會難得啊。再說,她神出鬼沒的,很是神秘,讓人太好奇了嘛。”朗琛左看右看,尋找著朝念的身影,
墨染急忙將他拽下來:“彆掉下去,這裡可是二樓。等下你就能看到了。”
話音剛落,拂曉塵便鞠躬下台,接著一群小廝立刻上台將滿地的落花紙片收拾乾淨利索後退場。
忽然,場上燈光一暗,台下的看客們全都瞬間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