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儘釋然,重逢亦有時(1 / 1)

司命渡 貳拾肆在此 5099 字 4個月前

盛陽高照,碧空如洗,樹林裡有兩隊浩蕩的人馬正在緩步行進。

這日,正是麗王夫婦和兩位世子每月按例上山燒香祈福的日子。

突然,前排的斥候發現不遠處站著一個戴麵具的白衣男子。他雙瞳碧藍,氣質卓約,實非常人。於是斥候便趕緊將這一情況稟告給前車的李盛昊。

坐在車內的李盛昊疲憊不堪,頭也不抬得連連擺手,不耐煩地讓屬下趕走他。不料斥候走後不久,他就聽到馬車外的侍衛們發出慘叫。

本來因為寧越兮的事,李盛昊就成日愁得火氣無處發泄,正好碰上這次機會,他準備親自下去教訓一下這個膽大包天的人。

他氣衝衝地拉開車簾 ,卻發現自己近處的士兵全都已經昏倒在地。

銀光閃過,他大驚失色,一把銀刀把他打開的車簾死死釘住。一時間,李盛昊汗毛直立,暗道不妙。他將車簾粗暴地扯開,看到前方正巧站著一男一女,而眼前的這個女人正是消失已久的寧越兮。

麗王夫婦攜手走下轎子,李浮生被留在車裡,林間安靜得偶爾傳來幾聲鳥叫,隻剩他們五人相互對視著。

寧越兮手持長劍,咬緊牙關,對身旁的白慕然低語道:“不是說好我自己來嗎?你答應我的。”

白慕然避開她的直視,盯著腳下一株獨自盛放的小黃花若有所思:“我說過我會陪著你。再說他們那麼多人,你怎麼打得過來?我隻是幫了你解決了一些無謂的爭端而已,他們並無性命之憂。”

“你已經幫我很多了,我希望接下來你能讓我自己來了結這件事。從現在開始,無論如何你都不要出手,答應我。”寧越兮十分鄭重地與他說。

白慕然心中五味雜陳,但他還是選擇尊重寧越兮,退到樹蔭下,靜靜觀戰。

“好一對恩愛的‘野鴛鴦’。寧越兮,你眼裡是真的沒有我這個昔日的夫君啊。”李盛昊臉色鐵青,言語間儘是挑釁。

“李世子,我今日不是來找你麻煩的,我隻是想尋一個公道。”寧越兮將劍指向了李盛昊背後的麗王。

“昊兒,給朕殺了這個妖女。”麗王深感不安,指揮著李盛昊上前。

“今天你們倆誰也彆想活著走出去。”李盛昊從昏倒的侍衛腰間拔出一把刀,說著就衝寧越兮砍去。

寧越兮靈巧地躲閃過李盛昊的刀,甩手就是一劍。李盛昊沒料到寧越兮的身手如此矯健,後背被瞬間劃開一道口子。

“嘶,看不出來你竟然深藏不漏。很好。”李盛昊眼神閃過嗜血的殘忍,說著又轉身提刀向寧越兮衝去。

一時之間,兩道身影便糾纏打鬥到一起,一旁的白慕然暗暗地攥緊了拳頭,眼神緊緊地跟隨著青衣的身影。

這一來一回,寧越兮的體力就漸漸占了下風,衣袖間也被劃破,滲出絲絲血跡。李盛昊見血越發瘋狂興奮起來,下手一次比一次重。

寧越兮見勢不妙,趁著李盛昊拔刀的空隙跳上了馬車,飛身到轎頂之上。李盛昊見狀,催動內力,一刀劈向轎子。

哐哐十幾刀下去,他竟然將轎子劈裂開來。車前的馬兒受了驚嚇,拉著殘破的轎子向前方奔去。

寧越兮急忙飛身後退,而恰巧在馬車前麵的麗王夫婦因為躲閃不急,竟生生被飛奔而來的幾隻馬踏於蹄下。

麗王妃身弱,當場死去。麗王的胸口正好被馬蹄踏中,他口吐鮮血不止,渾身抽搐,摔倒在地,奄奄一息。

李盛昊看著眼前的場景似是恢複了一絲理智,向麗王夫婦飛去。

寧越兮單膝跪地,用劍撐住身體,趁著這個空閒大口喘息。白慕然連忙閃現到她的身邊,想向她過渡靈力,卻被她製止。

“啊!昊兒你!”一聲驚恐的吼叫把兩人的視線拉向不遠處。

李盛昊的長刀已經插進麗王的心臟,他一臉陰鷙地蹲在麗王的身側。

“你早該死了,今日我送你一程罷。”看著死不瞑目的麗王胸口噴出汩汩的鮮血,李盛昊邊擦掉滿臉的血漬邊哈哈大笑起來。

“父王?哥哥?”眾人望去,李浮生從另一輛馬車下來,正巧將麵前的一切儘收眼底。他嚇壞了,不知所措,愣在原地。

寧越兮朝白慕然使了一個眼色,轉瞬間白慕然就已將李浮生護在懷中。他轉過身,輕輕地捂住男孩的眼耳。

“你果然並非常人。寧越兮,你真是好手段啊。”李盛昊對白慕然的速度吃了一驚,轉身又對寧越兮嘲諷不已。

寧越兮輕咳兩聲,眉頭緊鎖:“李盛昊,說你畜生不如都像是在誇你。手刃生父這種事你都能乾得出來,你可真是喪心病狂啊。”

李盛昊的笑聲戛然而止,他用怨毒的眼神剜著麗王和麗王妃的屍身:“父親?他也配當我的父親?我母妃在我兒時就殯天,頭七未過他就娶了這個女人,半月之餘她就替代了我母妃的位置。後來,我才知道這一切都在他們的計劃之中,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也都是他們逼我的!”

他憤怒地轉過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寧越兮:"寧越兮,你知道嗎?我傾慕於你。我在獻歲大典見到你的第一眼就被你迷住了。從小到大,我想要的東西,無論用什麼手段都必須得到。就在出發前一晚,烈帝告訴我關於你爹的事。我這才知道,我從頭到尾都被我所謂的親生父親利用了。他早就知道你的存在,也早就跟烈帝商量好要將你送入麗國,有去無回。而我,隻不過是一枚棋子。在外人看來,我是未來的麗王,被父親寵愛不已。可我知道,我不過是浮生的擋箭牌罷了。"

“你傾慕我還把李莫菲放進來給我下馬威?又或者浮生難道不是你的親兄弟嗎?你對他竟也如此疾言厲色。”寧越兮無奈至極。

“我從來就沒把李莫菲那種驕橫的惡女放在眼裡,怎麼可能讓她隨意出入我的府邸?這一切無非都是父王的旨意罷了。至於李浮生,他是父王和現任王妃所生,跟我同父異母。”李盛昊慢慢站了起來,"隻是我沒想到,寧越兮。那日我剛去找父王理論,回來你就不見了。現在竟然還敢和彆的男人勾搭到一起,你真是一個放蕩的女人。"

白慕然在把昏睡的李浮生安置於馬車內後,擋在寧越兮的身前,冷臉對著李盛昊說:“越兮不是你這種渣滓可以隨便侮辱的。你最好給我閉上你的臭嘴。”

李盛昊看他護著寧越兮,拖起刀就向兩人走去:“為何你們一個個都要將我棄若敝履?我究竟做錯了什麼?連寧越兮你也這樣對我?”

寧越兮厭惡地把頭轉過去:“你隻不過是把我當成一件你想得到的玩物罷了。你從來不會在乎和尊重任何人。不是彆人對不住你,而是你放棄了你自己。今天所有的因果皆是你咎由自取。”

“好一個咎由自取,今日我倒要看看,我能否在你的手下命喪黃泉。”李盛昊腳下加快了速度。

寧越兮打斷施法的白慕然:“我來。”說罷,就提劍跟李盛昊打作一團。

白慕然憋屈不已,死死盯住李盛昊。

兩人已不似開始纏鬥般有力,即便如此,身為女子的寧越兮還是在體力上吃了虧,逐漸呈現敗勢。

就在千鈞一發之間,一匹回頭的瘋馬衝向打鬥中的二人。李盛昊見狀急忙躲開,而寧越兮則瞅準機會翻身上馬。

李盛昊不甘示弱,駕上另一匹馬飛奔追去,身後隻留下一陣煙塵。

白慕然望著寧越兮遠去的身影,瞬間彈指消失於路間。

寧越兮騎著馬在林中疾馳,李盛昊在後麵死命追趕。

在穿過一片極為茂密的林子之後,身下的馬兒似乎察覺到了危險,急忙想刹住蹄子。

寧越兮心中發怵,收緊韁繩想調轉回頭,卻發現已然是來不及。於是馬兒徑直摔落下懸崖,寧越兮則被甩到空中,幾番旋轉,掉至懸崖邊上。

而後麵不知情的李盛昊還在不停地鞭打著退縮的馬匹,馬兒一個吃痛,瘋狂飛奔。當他們來到懸崖之巔時,已經收斂不住,隨後連人帶馬直衝向深淵。

寧越兮用手死死地扣住崖邊的懸石,努力不讓自己掉下去。就在這時,白慕然伸手抓住了將要跌落的寧越兮。他催動法力,卻發現體內的靈力竟蕩然無存。

白慕然大驚失色,眉宇間淨是慌亂,隻能暫時用手緊緊拽住寧越兮。他試圖用雙腳扣住崖邊的藤蔓和懸石,但跟藤蔓纏繞在一起的荊棘滿是毒刺。白慕然的腳很快就被紮得鮮血淋漓。

寧越兮看著白慕然的雙腳,心疼不已,她鬆開自己的雙手,大喊道:“傻子,快放手。你快放開我。”

懸石滾落山崖,藤蔓柔軟無法著力,白慕然用力抓住那雙鬆開的手,他的手臂青筋爆起,痛苦地叫著:“越兮,抓住我。我馬上就要把你拉上來了。你快抓住我,求求你了。”

一絲清淚劃過寧越兮的臉龐,她閉上眼睛:“這麼多年來,我終於大仇得報。現在即便到了陰曹地府,也無愧於爹娘了。白慕然,我這一世幸而有你做摯友。”她再度睜眼,目光卻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和堅定。

“山高路遠,就此彆過。”寧越兮猛地抽出一隻手,大力地將白慕然推開,“白慕然,下輩子見。”說罷,她的身影就消失在白皚皚的霧氣中。

“啊!!!越兮!不要啊!!!”白慕然絕望地衝山底哀嚎,雙目赤紅,毫不猶豫也跟著跳了下去。

懸崖底端道路崎嶇,雜草叢生。白慕然已經幾日不眠不休,他到處搜尋著寧越兮的身影。

“我說過了,你找不到的。”李浮生背著些吃食,乖巧地跟在他的身後。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一直妨礙我找她?”白慕然猛地間轉身,他瞪著猩紅的雙眼看著麵前的李浮生。

幾日前,毅然跳崖的白慕然被人施法救下。他發現救人的竟然是李浮生後,雖然心中存有疑慮,但急於找到寧越兮的白慕然並沒有過多詢問就離開了。直到今日,李浮生又找到他,並勸說他離開之後,白慕然終於爆發。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少,噢,寧越兮她不是凡人。我隻能跟你說這麼多了。”李浮生可愛的臉蛋顯得愁容滿麵。

“什麼不是凡人?那我到底該怎麼做?為何到處都找不到她的屍骨?越兮你在哪兒?”白慕然此刻失魂落魄,他毫無頭緒地蹲在地上喃喃自語。

“唉,要怎麼跟你說呢?”李浮生一張小臉萬般無奈。

對了,這或許是個法子。李浮生突然想到了什麼,他跳起來指著遠處的一道金光對白慕然大聲喊道:“白慕然!你看那是什麼?”

正在失神的白慕然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這是,往生輪回咒?難不成有仙子在渡劫?”

本來正落寞不解的白慕然一下子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脈,他朝著那道金光狂奔而去,李浮生見狀搖搖頭。

“刺啦。”

白慕然前腳剛走,草叢的間隙就撕開一個裂縫,一個紅發墨袍,身材高大的男人從中走了出來。

“嘖嘖,這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妖界少主嗎?還挺癡情的嘛。”他來到李浮生的身邊,拍拍他的肩膀,一臉討好地問道"是吧,貝兒?”

“我說啦,不要叫我小名,於兒恩公!那是我爹娘才能叫的,你要叫我團子。”李浮生化成原本嬌俏可愛的小女娃,她叉著腰,一蹦三尺高。

“好好好,小團子。聽你的,聽你的。”於兒寵溺地看著眼前的團子。

“哼,白慕然這個笨狐狸。他看到往生輪回咒,應該知道少司命不是普通凡人了吧。希望他不要再做些出格的事了。命格如果一旦被改變,少司命很可能就再也無法飛升了。”團子有些焦急。

“飛升有什麼好的?我看這人間就不錯。自由自在,比魔界也快意不少。”於兒摸了摸團子的圓髻,又捏了捏她的臉。

“恩公,你彆淨說些風涼話了。我要趕緊去找少司命的下一世,好好替她看住這個命定之人。這次我可絕對不會再讓他破壞她的命數了。”團子緊握拳頭,一臉悲憤。

“帶上我,我要看熱鬨。”於兒一手搭住團子的肩膀,一手打了個響指。二人再次消失。

這邊白慕然順著金光找到了一處落石。

他撿起石頭旁的碎片,上麵還存有一絲靈魄的粉末正在隨風消散。白慕然發現那是自己留給寧越兮用來聯係的玉笛碎片,此時他終於明白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