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對了兩點。”眉夫人眼裡顯現一抹難得的柔和,她兀自道:“那個女人常來妾身的聞飲樓,因為她是妾身好友,所以這個男人得知後更頻繁來聞飲樓打擂台,隻為多一次見她的機會,但那個女人卻從不打擂台,這個男人自然從未與她真正比試對決,但你說他想挑戰她卻是對的。”
除了挑戰她,已經沒有任何事物打動這個一心向往劍道的男劍器師做出這樣的舉動。
許陵怔住:“那個女人應該會做相應的回應吧?”
那名男劍器師的劍光揮發在周圍,也一同晃在眉夫人的眼上,麵對無懈可擊的男子,她選擇閉上雙眼,緩緩道:“她選擇了逃避,那個男子也看出來,他不願強求彆人,因此隻能通過不斷出現在她麵前,希望終有一日她願意接受他邀請出的比試對決。”
……逃避嗎?
許陵陷入惘然,此時那名女子選擇視若無睹是再好不過的法子,但隻能維持一時,他們總有麵對一切的那天。
眉夫人起身,拂去一顆墜下的淚珠,平複心情後才道:“許姑娘,是妾身叨嘮,若你想多待一會兒,請自便,妾身深感不適,先行退下了。”
許陵頷首,望著眉夫人孑然一身遠去的身影,安慰人的話渾然說不出。
她起身上前,扶在欄杆上,瞧見那位男劍器師大獲全勝。
崔嵬忽然道:“你信眉夫人所說?”
許陵道:“她先前也跟許多人談起這個男人,所言雖帶有個人情緒,但她訴說十分客觀,我相信她闡述的事,兩個感情匪淺的女人互幫互助,在麵對同一個男人時從不會扭曲事實,因為她們不是某些醃臢之人,而且你看……”
她一指:“你有沒有發現比試一結束,他便一直在看那間雅間,似乎看到他在找的人。”
“是那個女人。”崔嵬道。
“對。”許陵看向同一層樓閣,對麵從左到右第三間雅間,那間雅間對外還隔著一道屏風,燈光隱隱使那麵屏風透出一個倩影。
崔嵬道:“眉夫人這麼做,是希望有人來打破僵局,不成功便成仁。”
許陵目光轉移到底下那名男劍器師身上,嘖嘖稱奇:“阿魏,你不覺得這是孽緣嗎?”
“孽緣?”崔嵬一笑置之,“他們兩人或許連正式的一句話都沒說上,何來孽緣一說?”
“所以我才說這兩人是孽緣呀。”許陵笑得眉眼都彎了,像兩彎月牙兒,她目光又瞟向屏風處,發覺屏風後已沒了人。
“這麼快就走了,看來真的是她。”她喃喃自語。
“他也走了。”崔嵬也道,眼看那名劍器師離開擂台,消失在最底層。
許陵深深吸氣,又長長吐出:“我們也走吧。”
她離開雅間,朝樓梯而去,誰知一轉角,卻碰上一個熟人。
“明紗師姐?”許陵辨認出那女子後,立馬脫口而出。
那個熟人正是師姐葉明紗,如今換去重峽峰弟子服飾,身著水紅暗花海棠雨絲錦大袖衣,更加明豔動人,就連許陵也難以立刻認出她。
“師妹?”葉明紗很是詫異,又道:“你怎麼在此處?”
“我剛辦完事,正打算回客棧去。”
“你測試結束了?”
“今早剛結束,於是就下山瞧瞧。”
葉明紗不苟言笑:“所以跑來聞飲樓瞧?”
許陵笑而不語。
“方應沒和你來?”葉明紗問道。
許陵搖頭:“我自個下山的。”
葉明紗垂下眼簾,問道:“你住在哪間客棧?”
許陵說出那家客棧的名字。
葉明紗頷首:“既如此,早些回去,不要到處逗留。”
許陵應了聲好,和葉明紗告彆,走到樓梯拐角處,回頭道:“師姐回重峽峰也要趁早些,太晚長老會怪罪的。”
然而,葉明紗卻道:“我休沐出來,今夜不回重峽峰。”
“那師姐不住客棧嗎?”
“我不住客棧,我住這兒。”
須臾,葉明紗的身影消失在第三層樓閣,聽腳步聲,應是往第四層樓閣而去。
許陵仍舊盯著葉明紗原先所在的方向,一言不發。
崔嵬道:“看來你這師姐還和眉夫人認識。”
許陵陷入沉思:“師姐是劍器師,還能在聞飲樓來去自如,看來和眉夫人關係匪淺……”
她忽然憶起什麼來,扭頭看向身後的崔嵬,誰知和他異口同聲道:“那個女人就是師姐!”
許陵難以置信,她下了樓,在第一層樓閣轉悠一圈,崔嵬問她道:“你在找誰?”
“他。”許陵幾近咬牙切齒。
“那個劍器師?”
“除了他還能有誰?”許陵哼了一聲。
崔嵬失聲笑道:“你現今也變成第二個眉夫人了?”
許陵腳步遽爾停止,崔嵬正奇怪她為什麼停步,往前一望,才知道許陵停步的原因。
因為她要找的那個劍器師就在眼前。
那個男人坐在欄杆邊,右腿撐起抬在欄杆上,皎潔月色灑滿側身,夜風拂來一陣木葉的清香,也輕輕吹起他的發尾,他一段藍白相間的衣擺,竟有種孤寂而不為人知的意味,而他卻似早已習慣暗夜的孤寥,心甘情願融入這片孤寥之中,指尖輕觸那把銳風般鋒利的長劍劍柄,目光仍停留在遠方……
許陵見後,轉身決然離去。
崔嵬忙道:“怎麼走了,不是準備要拿我砸死他嗎?”
她一腔怒火無處撒,惡狠狠道:“反正他也是重峽峰弟子,來日方長。”
次日申時,許陵買了幾盒糕點便回玉懸峰。
餘淩淩吃了口杏仁餅,問著坐在門檻上的許陵:“你這回測試結束就發財了?”
她知道許陵對自己都是鐵公雞一毛不拔,能省則省。
許陵目光直直,不帶動的,嗑著瓜子說:“算是吧。”
餘淩淩歎道:“也是,論你在測試的表現,肯定大豐收,如今在鑄劍堂更是出了名的,許多師兄師姐都對你格外關注,隔壁課業的幾個女鑄劍師知曉我是你寢友,紛紛來跟我打聽,但是,我跟你一條心,她們再怎麼投喂我收買我,我可是隻字不提。”
許陵笑道:“謝謝你呀淩淩,那幾盒糕點都送給你,謝你不說之恩。”
“還有,你背回來的那怪東西看著就重,你該不會今後一直背著它吧?”餘淩淩指著擱置在床前的崔嵬劍,它被凡金紗包裹得嚴嚴實實,看著就奇奇怪怪的。
“那個呀……”許陵打哈哈過去,兀自道:“這是我最近研究出的秘法,強身健體,有益於打鐵鑄劍。”
餘淩淩向來搞不懂許陵的腦回路,天才總有天才的理由,於是她也不問,繼續吃點心。
她嘴裡含糊說道:“對了,昨天方應來找你了,我跟他說你不在,多半是下山去了。”
“他可有說找我何事?”
“沒有,不過看他行色匆匆,沒見到你人就馬上走了。”
許陵聽後,拿過崔嵬劍道:“我去找他。”說完便走。
“那個方應是何人?”路途上,崔嵬問她。
許陵道:“小時候認識的一個朋友。”
“青梅竹馬。”他淡淡道。
許陵目光忽轉,沒回他,一路穿林而出來到明揚台,不出所料,還真讓她見到方應的身影,山風拂過,少年坐在石頭邊緣,清瘦的身影也與重峽峰翻騰的雲海融洽。
“明紗師姐不在,你就霸占她的地盤。”許陵在後麵出聲。
方應背對著她,聞聲回頭,見到來的人許陵,眼底有笑意:“明紗師姐不在,我就不能來?”
他反駁著,語氣卻毫無嗔怪之意。
許陵一同坐下,道:“聽淩淩說,昨日你在找我。”
“嗯。”方應頷首,看向不遠處的雲團子道:“霍長老想讓我參加名劍大會參賽者遴選比試,如果我取勝,就意味著我至少有半年時間不在重峽峰。”
名劍大會?
許陵略有耳聞,聽說是四大宗門聯合舉辦的擂台比試,影響力廣大。
“多好的機會,你不僅要去,還要奪得魁首。”
“每個宗門派出四名弟子應戰,三名劍器師和一名鑄劍師,你想不想去?”
“我?”許陵思慮了一下,“參加名劍大會,總要有點彩頭在的吧。”
方應點頭。
“那就考慮一下。”許陵道。
方應又道:“明日鑄劍堂的長老也會同你們鑄劍師細說。”
許陵恍然大悟:“這麼說來你是事先知道的?”
方應道:“霍長老推薦的我,我本不打算參賽。”
許陵有意無意:“天字榜第一人,不參賽的話太可惜,對於重峽峰而言簡直暴殄天物。”
方應低著頭,聽見許陵提“天字榜第一人”,霍地抬頭凝望她。
許陵絲毫不避,回看回去,解釋道:“我本不知你是天字榜第一人,是王漾告訴我的。”
方應眸光一黯,移開視線,說了聲:“多事。”
“彆怪他,”許陵哈哈大笑,又道:“王漾不說,我根本不知道方少爺居然有此等功力,改日我倆切磋一下?”說時還朝他挑眉,言行舉止像個調戲良家婦女的地痞流氓。
“重峽峰內嚴禁私下切磋。”他悶悶回過頭,又道:“還有,我的劍不會指向我身邊的人。”
許陵聽他講得頭頭是道,不斷點頭稱是:“看來不管是重峽峰內還是重峽峰外,我都沒機會了。”
方應目光一瞟,瞟向她身後的怪東西,指著道:“從霧方陣就看到你背著它,這是什麼?”
許陵故作不在意:“鑄劍師用來強身健體,這次測試結束我反省了一番,發現自身不足,所以從今日起要更加努力,背著它不僅能強健體魄,還能時刻謹記。”
方應一陣啞然,覺得她又在鬼扯:“你不怕又亂傳什麼謠言?”
許陵聳肩,一拍腿道:“謠言止於智者。”
翌日,果真如方應所說,重峽峰兩千名鑄劍師弟子聚在鑄劍堂內,由一位鑄劍師長老詳細介紹名劍大會。
名劍大會分三個場次,以眉豐山為始,武嶽城次之,終賽神都洛陽,凡是滿十八至二十一歲的鑄劍師弟子皆能參與此次大會。
重峽峰鑄劍師自願報名人數較多,且名額隻有一個,曆年來競爭力要比劍器師那邊激烈得多。
許陵測試表現優異,與她一樣表現出彩的幾名鑄劍師先行被留下,連同自願報名的同屆鑄劍師弟子和各個師兄師姐們,現在鑄劍堂隻餘七百三十人。
許陵坐在原位,聽著指揮,這時薑時薇走來說:“想要在七百人內脫穎而出,還需加倍用功。”
許陵道:“時薇長老你說這名劍大會通常給魁首什麼獎勵?”
薑時薇道:“這部分主要由始周皇室準備,曆年來少不了各種珍稀礦石和高級劍譜,還有一筆相應的獎金。”
許陵聽到最後,不見波瀾的眼睛忽地一亮,忙不迭握住她的手:“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