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玄異望著巫書離離開的背影。
雲潭顯然已經習慣巫書離這副做派,自顧自將桌上的油紙袋打開,裡麵糕點依舊是平平無奇的圓餅狀,隻是顏色卻與以往有所不同。
“這次怎麼是棗紅色的?”雲潭拿起一塊在手中端詳。
巫玄異收回視線,“先前是人參鹿茸核桃糕,這次我專程讓人給你製成了彆的口味,用紅豆沙打底,你不是不喜歡核桃嗎,試試這次的怎麼樣?”
“這個還要吃多久啊……太貴了……”雲潭幽幽歎口氣。
這些年每到這個時節師傅都會去外麵給她找專人製作這糕點,所有食材皆是滋補品中的翹楚,更何況還需挑選自然生長的千年人參和頂級鹿茸。
“紅夜不離開你這滋陰補陽的東西就不能斷。”巫玄異道,“難不成你想讓他走?”
“當然不是,好吧。”雲潭催促巫玄異,“師傅你快出去陪小師弟下棋吧。”
巫玄異原本心思也就不在此處,聽雲潭這麼說便順從應下,抬腳離開了。
雲潭自己望著手中的糕點出神,莫名想起與紅夜初見的那晚。
多年前雲潭曾因為年紀太小,她羨慕同門之人可以斬妖除魔,於是便趁師門眾人不在,自己偷偷練習使用術法,當時師傅還未曾告訴過她使用術法的後果。
雲潭對於巽卦布陣,施法畫符可謂是手到擒來,隻需翻看幾頁書冊便能將所看內容記於心中為己所用。
那時她就是站在梨園院子中央,先是使用了一些簡單的隔空取物之法,而後越來越放肆,最後竟然想要試試高階術法師書冊中的時空輪轉之術。
先前在她使用術法時便已經零零星星跑出來不少守在鬼門旁的野鬼,隻是鬼門並未開在雲潭身邊,她也並未察覺,這時空輪轉術一出無數道鬼門當即被打開,層層疊疊宛如迷宮般將雲潭環繞其中。
雲潭來不及震驚隻覺一陣眩暈,恍惚間她似乎變小了數倍,仿佛回到繈褓時期被母親抱在懷中,雲潭睜眼四處查看,這所處之處仿佛是一間破舊的寺廟。
周圍圍著一圈雲潭從未見過的人。
雲潭還沒來得及聽清他們說了什麼,又一眨眼的工夫重新站在梨園院中央,她來不及反應剛才發生了什麼隻見一隻鬼手便朝她襲來。
雲潭下意識使用術法反抗,結果又一道鬼門出現在她身體右側,緊接著數扇鬼門如同齜牙咧嘴的猛獸吐出一個個沒有神誌的鬼怪,見人就攻擊,絲毫沒有理智。
雲潭這時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慌亂間將腦內所學防禦攻擊術法符咒全部用了一遍,眼前的鬼確實被她殺死了,可越來越多的鬼出現讓雲潭無力抵抗。
就在此時,一位身穿紅衣的男子悄然出現在她身後,男人與其他鬼魂不同眼中神情似乎還保留著自己的意識,他也不是從雲潭所開的鬼門中走出。
隻是雲潭卻下意識將男人與那些想要攻擊她的鬼魂混為一談,伸手就欲攻擊男人,男人下意識伸手擋了一下卻無意間觸碰到雲潭的手臂,輕微的觸碰沒有任何異常,可男人心中卻燃起一股莫名的情緒,仿佛有個聲音在告訴他,他要找的人就在眼前。
紅夜幫助雲潭清除了其他鬼怪,也逐漸取得了雲潭的信任,後來等巫玄異趕回後,兩人隻打了個照麵,巫玄異便同意紅夜留在雲潭身邊。
自此之後雲潭每每使用術法便是送紅夜暫時回地府,在地府紅夜也可以修複靈體,在遇到雲潭之後紅夜一直漂泊的靈魂總算是有了去處。
雲潭思緒回籠,將糕點全部服下又喝了幾口茶水,想來紅夜這幾日就能回到她身邊了。
雖然雲潭不知紅夜為什麼要留在自己身邊,但除了巫玄異,紅夜是唯一一個看著她長大的人,兩人雖人鬼殊途可情誼卻跨越物種隔閡。
雲潭放下杯子起身來到外麵,院子外正熙熙攘攘吵鬨著,師徒五人正在院外山坡梧桐樹下的石桌處下棋。
巫玄異與巫琉璃對弈,其餘三人在一旁觀棋,巫書離顯然是被哄好了麵上不悅消失殆儘,正捧著手腕仔細端詳上麵的東西,她見雲潭出來十分得意地將自己手腕遞了上來。
那腕上戴著一隻翠色玉鐲,顏色青嫩色澤溫潤在日光之下呈現半透半柔的質感。
雲潭裝作沒看到似的忽略她嘚瑟的目光,這鐲子一看就是巫玄異為了哄巫書離送給她的,雲潭自己吃了人參鹿茸棗泥糕也沒什麼好不痛快的。
巫書離見雲潭不理自己,似乎很是不滿,揚聲故意對巫玄異道,“師傅,你怎麼隻陪師弟下棋?我也要玩?”
棋局對弈此時正在關鍵之處,巫玄異滿目都放在棋盤之上,壓根抽不出視線來看她一眼,巫書離見狀又大聲喚他,“師傅!”
她這一吼巫玄異還沒怎樣,一旁的巫有膽先嚇得一個激靈,他不敢哭出聲可是眼淚已經流了下來。
巫玄異將手中棋子落定,結果巫琉璃緊跟其後在一旁落子,這一下棋局生死已定,巫玄異懊惱地直拍大腿。
“師傅,你陪我玩一局嘛。”巫書離依舊不依不饒。
巫玄異擺擺手,“明日再說,今天我不想下了。”
“那師傅可要記得!”巫書離說完,嘴角瞬時咧到耳朵後麵。
“小丫頭!”
忽然一道聲音從山坡拐角傳來,緊接著葉無與魚散的身影便出現在眾人眼前,巫玄異將棋局記在心中,隨後站起身招呼,“你們怎麼來了?”
孟仁安的壽宴定在明日晌午,這兩人今日來未免太早了些。
“巫叔父好。”
“巫叔父好!”
兩人向巫玄異致禮,隨後葉無痕開口,“巫叔父,我們過來是來找雲潭的,州部今日有些事情要處理,雲潭今日雖不當值但是案子需要她,隻能我們上山來請她一趟了。”
“可……如今天色不早了,現在下山晚上還趕得回來嗎?”巫玄異有些猶疑,他看了眼魚散,“不如明天再說吧。”
“巫叔父放心。”魚散開口便是一副沉穩做派,看上去比葉無痕要靠譜得多,他對巫玄異道,“此件案子恐怕要查到很晚,先前雲姑娘在孟府層借宿過,如今孟府中又有另一位女子,她們兩人年紀相當想來也能玩到一塊去,不如就讓雲姑娘在我們府上住下吧。”
“有你在我才不放心。”巫玄異小聲腹誹。
幾人皆是一愣,“啊……?”
巫玄異看透一切的目光掃過幾人,看得幾人心下一虛,他冷聲道,“我知道你們又要出去鬼混,先說好玩可以,晚上必須把人送回來,我們潭兒還是未出閣的姑娘天天跟你們混在一起算什麼樣子。”
“還有。”巫玄異又看向雲潭,“你去換上你師弟的衣服,以後跟他們出去都要喬裝打扮成男子模樣。”
“啊……還要換衣服啊。”雲潭擰眉。
巫玄異一揮衣袖,即使恨鐵不成鋼可也有種咬碎牙往肚子裡咽的滋味,姑娘大了留不住啊。
“不換就不準出去!”
“彆,我換我換還不行嗎?”雲潭見談不妥立馬屈服,對兩人道,“你們先等我,我去換件衣服。”
“好。”
雲潭飛快地還完衣服就跟著葉無痕與魚散下山了,剩下的師門幾人日日有下山的機會況且與魚散不太熟所以並未多說什麼。
走在路上,雲潭拿出袖袋中的羅盤,“這東西是不是很好用?我悄悄從師兄那裡順來的,一共三個,有了這個我們日後聯係可就方便多了。”
“那我們現在去哪裡玩?是先去城北看人鬥蛐蛐還是先去茶樓聽戲?”葉無痕殷切道。
雲潭撐著下巴思忖,魚散卻忽然開口,“公主還在孟府,我們先去孟府將她帶上吧。”
聞言,雲潭腳步停頓一瞬,側眸看了眼魚散,強調倒是聽不出什麼異常,“你對她還挺關心的嘛。”
“公主是兩國文化交流重要的一環,招待好她有助於兩國長久交往,理應款待。”魚散公事公辦道,“聽聞白雲國並無戲曲文化,不如就帶公主去聽戲吧。”
“隨便你。”雲潭一襲青衫扮相,長發高高束起,說完這句話腳步邁得更大些,走動間發尾左右搖擺。
葉無痕望著她的背影,舌尖低著臉頰內的軟肉,眉目間似在思忖。
魚散隱約察覺到雲潭的情緒,隻是這情緒太過微妙,轉瞬即逝,他抓不住也找不到源頭。
—
孟府外。
伊然聽婢女說魚散在門口等自己,稍作整裝便趕往與之會合,剛到門口卻見門外站著三人,葉無痕與魚散她都識得,偏偏旁邊那個個子稍微矮小些的清朗少年她卻不曾見過。
等走近些,伊然看清了雲潭的麵容,行動間帶著幾人未曾察覺到的拘謹,“葉公子,魚公子,這位是?”
“這是——”
葉無痕剛要開口就被雲潭打斷,“美麗的白雲國公主你好,我是州部從事史雲潭,你也可以叫我的小字,阿勒特勒母。”
雲潭吐出一串隻有自己與伊然聽得懂的名字。
伊然聞言,嫩白的皮膚瞬間染上紅暈,滿臉羞怯看得葉無痕與魚散皆是一愣,這還是他們認識的那個公主嗎?
“小——咳咳,雲潭,你什麼時候有小字了?”葉無痕很是詫異。
雲潭直接無視他的震驚,自顧自與伊然說笑,“幼時曾隨母親去過蒼雲國,學過幾句蒼雲國的話,時間久了隻記得這一句,公主可知道是什麼意思?”
“這句話是說……愛人像金子那般珍貴。”伊然抿唇,“雲潭公子真是好記性。”
“她是個姑娘。”
魚散看不下去,揭穿雲潭捉弄人的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