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潭轉回身看了眼魚散發現他的狀態越發虛弱，垂首靠在牆邊似乎已經沒多少力氣了，雲潭隻好打消與他商議的念頭，自己蹲下身查看這些犬妖的狀態。

他們顯然是被使用了某種法術或是服用了某種抑製化形的丹藥，所以隻能用原形，雲潭猜想這樣也是為了方便這裡的人采取他們的皮毛。

小尾兒顯然並不知曉二人前來的目的，對於他而言隻是覺得這件事暴露在州部麵前存在隱患，也沒想到會陰差陽錯地將雲潭塞入這個房間。

那邊的犬妖無法說話甚至行動都十分艱難，雲潭無法確認他們是否就是犬靈的族人。

如果是，雲潭實在想不通該如何幫助他們脫困。如若不是，那她唯一安全離開的方法就是依照小尾兒的吩咐活扒一層犬皮。

對於小尾兒而言，這一塊犬皮並不能算什麼，但卻是雲潭二人對他表忠心與他同流合汙的證明。

此時天色尚早，隻好等晚點犬靈現身再做打算。

雲潭想著走到魚散身邊坐下，他仍舊垂首不言語，雲潭也不與他搭話，安靜地靠坐在一旁。

不知過了多久，雲潭是被犬吠聲吵醒的，她迷茫地睜開雙眼醒了會神才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一隻黑色的影子正站在她麵前，犬靈不敢大聲吠叫隻能一聲接一聲小聲嚶嚀。

“小妖，現在是晚上了嗎？”雲潭問他。

小犬靈不能說話，邊叫邊輕輕點頭。

雲潭又問，“這些人……是你的族人嗎？”

小犬靈深深地望了眼籠子，雲潭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隻見被壓在中間一隻同為黑色毛發的犬妖正睜眼看著他，烏黑的瞳仁似有千言萬語，卻隻化為一滴熱淚流下。

不用再言語，雲潭便知曉這就是小犬靈的母親。

犬妖此時命在旦夕，可偏偏死前最無力最絕望的時刻卻親眼見到自己的骨肉已經化為虛影，或許最後一絲存活的念想也就此打破，她即便活下去，也會與她的孩兒陰陽相隔。

犬妖歪了歪頭，嗓子中擠出絕望的嗚咽，小犬靈默默走了過去。

兩兩相對無言，小犬靈想要伸手去觸碰犬妖，手穿過籠子穿過層疊的族人身體。

最後穿過他的母親。

雲潭靜靜望著他們，忽而轉開眸子用力咬著下唇。

她似乎覺得鼻頭瘙癢想要伸手擦拭，卻發現自己的左手被牢牢牽製，看過去，魚散慘白的大掌緊緊與她的手心十指相扣。

他用儘了全身力氣，手背上的青筋凸起。

魚散的手掌似乎變得不再冰冷，或許是因為與雲潭相握的原因，她的身體終於將他異常的體溫暖熱。

雲潭試圖將自己的手抽出，卻無濟於事，她抬眸看他，他雙眼緊閉乍一看是睡著的樣子再仔細看卻發現他的睫羽微顫。

似乎很是害怕。

雲潭在他手背上輕拍，也不管他是否能聽見，柔聲道，“我現在要過去看看，放心等處理好就帶你出去。”語畢，一根根掰開魚散的手指。

這次終於成功，雲潭強忍腿腳酸麻站起身，來到犬靈與犬妖身旁。

“他們這裡的人抓住了我們的把柄。”雲潭道，“倘若我救你的族人出去，後果……恐怕會搭上我的性命甚至是我師門所有人的項上人頭。”

犬靈抬頭看向她，滿眼淚水承載委屈，他知道自己現在無法同她對話，所以就這麼望著雲潭。

雲潭彆過頭忽視掉他的視線，她早就說過自己並非良善之輩更無心關注其他人的悲歡離合，她生來自私凡事皆以自己為主。

“你這麼看我也沒用。”

就在此時外麵突然傳來一陣騷亂，似乎是小尾兒在大聲呼喊什麼，緊接著就是兵荒馬亂的腳步聲。

“快！抓住他！彆讓他跑了！”小尾兒喊道。

雲潭聞聲趕忙走到門口，趴在地上在那個傳遞犬皮的開口處向外看，眼前是一條蛇尾看他身上的衣服此時應當是小尾兒，他繞著走了兩步雲潭才看到與他對質的人。

是一雙草綠色的鄔靴，這雙靴子雲潭一眼便認出是葉無痕的。

“葉哥哥？”雲潭心中暗道，“他怎麼會在這裡？”

小尾兒招呼養息院中的眾人，圍成一個圈將葉無痕包圍其中，眾人皆是防備姿態，時刻防止葉無痕的突擊。

“你的那兩位小友都已經服用了這丹藥，皆無大礙，你又有何顧慮？”小尾兒咬牙切齒地問道。

葉無痕略帶嘲諷的聲音傳來，“放狗屁！劉楓是我親自審訊的，這妖會造成什麼後果我比你更清楚，彆想騙我！”他又對眾人道，“你們都被他騙了！他讓你們服用這個牽機丸目的就是為了掌控你們，利用完你們就會將你們殺死，難道你們還要為他做事嗎？”

他這話絲毫沒有激起眾人的惶恐，或者說這些人早就知道這藥丸會有什麼樣的後果，他們也有人受不了想要逃離可哪個不是當場斃命？

如今想要活命的辦法就是聽從小尾兒的吩咐，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雲潭也發現了，小尾兒帶他們來的這個地方顯然是與劉楓當初描述的有所不同，這兩道程序有各自的分工，雖然劉楓他們倒賣但至少是自由的，小尾兒定然也不會跟他們說這牽機丸的作用。

但這養息院不同，這裡三樓有數不儘的廂房，進入這裡的人出不去，所以小尾兒也無所顧忌，他們自然也就知道這牽機丸的危害。

果不其然，小尾兒直接無視葉無痕的挑唆，依舊對眾人下令，“今日能抓到他的人獎勵三顆延時丹。”

眾人如同瘋犬般朝葉無痕撲去，三顆延時丹，足足可以多活三天。

這裡沒有人可以拒絕這樣的誘惑。

小尾兒不敢傷害葉無痕，妖攻擊人會有明顯的痕跡，而葉無痕擔任州部司馬如若失蹤定然不會簡單罷休，他也害怕將事情鬨大，奈何這牽機丸隻能在對方心甘情願服下時才作效，所以才給了葉無痕肆意妄為的機會。

雖然這裡的人都不會功夫但終究是寡不敵眾，加之葉無痕不願傷害他們，他很快就被撲倒，在被拉走之前他恰巧對上雲潭從開口處向外看的目光。

“把人關到水牢裡，他不鬆口隻許送水，不許送吃食。”小尾兒說著就欲離開，突然腳步頓住，轉而他的身形消失在雲潭眼前。

下一刻，雲潭背後突然傳出一道陰騭的聲音。

“小姑娘，熱鬨看完了吧？”

雲潭立即回身，小尾兒那張臉滿是橫肉的臉出現在眼前，他此時也不作偽裝，口中吐出一條長長的信子，兩顆尖牙順著他嘴角詭異的微笑漏出。

雲潭下意識看向他身後，好在犬靈反應及時，此刻應當是躲起來了。

雲潭鬆了口氣，撐著地麵站起身，“這個籠子還鎖著，你沒給我鑰匙。”

小尾兒回身看了一眼，“直接開就行。”說完他消失在房間內，隻留下回音，“如果沒有獸皮送出去這扇門是不會開的，你們好自為之吧。”

雲潭在他走後才敢大口喘氣，拍了拍胸脯，“犬靈，他走了，你出來吧。”

小犬靈穿過牆麵再次回到房間，隻是看向雲潭的視線依舊滿是幽怨。

雲潭也不再去管，專心研究那籠子，果不其然，那把鎖隻是虛虛掛著，稍加轉動就可以打開，她將籠子門打開後終於可以近距離接觸這些犬妖的□□。

“汪！汪——汪！”小犬靈弓起身，已然是對雲潭展開進攻姿態，似乎在警告她不要亂動。

雲潭朝著他翻了個白眼，“我幫他們看看有沒有解除身上法術的方法，總不能讓我扛著這些病懨懨的東西出去吧，再說多一份力氣勝算也就多一分。”

“汪？”犬靈臉上閃過錯愕。

雲潭不用想便知道他要問什麼，她勾起唇，“雖然那隻妖有我們的把柄，但是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你彆這樣看著我，也彆謝我，我可不是為你冒險，你也看到了我的朋友被關起來了，如今我隻能破罐破摔了。”雲潭說著將手中一隻老妖從籠子裡拎出來，“不過你也聽到了，這扇門隻能交犬皮才能出去，想來也是用了特殊陣法製成的房門，所以，這裡還是要有一隻妖犧牲。”

她說完，房間陷入短暫的沉默，犬靈不再叫，他知道這已經是雲潭所能做的傷害最小的一個選擇。

隻是這裡誰又應該犧牲呢？

如同犬靈一樣，他們也有自己的親友家人，有些可能整條血脈被殘害的隻剩一人，誰都不該被推出去做犧牲，甚至死亡的方式還是那樣殘忍。

雲潭終於翻到了犬靈母親的身體，剛將其扔在一邊，就聽她突然開口十分虛弱道，“既如此，不如就選我吧？”

雲潭原本是想要找一隻生命體征最弱的妖，聽見她這麼說看過去，隻見犬妖用儘最後一絲微弱的靈力轉化讓自己能開口說話，她體內的妖丹閃爍，顯然是撐不了太久。

“你？”雲潭擰眉，“你的孩子費儘百般心血才求我們來救你，若是你死了我們豈不是白跑一趟，我勸你啊還是不要整日想著做什麼大英雄，你最該在意的是你的孩子，你該理解她有多愛你。”

“咳咳。”犬妖沒忍住吐出一口鮮血，“我並非要做大英雄，隻是身為母親我太愛自己的孩子，推己及人，這裡有許多人也是母親，她們的孩子生死未卜，她們又何嘗不擔心。”

她說著看向犬靈，濃重的愛意從眼中溢出，“我做這個決定不是因為我不愛自己的孩子，而正是因為我太愛太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