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潭望向犬靈,“你呢?你願意嗎?”
犬靈在二人方才對話時便一直看著犬妖,如今聽到雲潭的問話越發沉默,讓他一時間去理解母親所說的話語顯然有些許困難,他的確也沒辦法做到感同身受,活在世上難道不應該先以自己為主嗎?
可是真的撞進母親的視線中,卻在其中發現了渴望以及懇求。
犬妖並非不害怕死亡,隻是相比之下更想與犬靈在一塊,目前犬靈是被雲潭所召喚,自身還存在遺留的執念沒有完成,等雲潭將它的執念解決,它也會到自己該去的地方。
而那時才是真正的陰陽相隔,永不相見。
“汪……”犬靈輕聲哼唧,但顯然是表達自己願意聽母親的。
犬妖嘴角溢出一抹欣慰的笑。
雲潭蹲在原地,不知在思忖什麼,過了良久才緩慢而輕柔地將犬妖的身體拎了起來放在一旁準備好的木架上,那木架被血跡滲透成深紅色,這個板子不知斷送了多少人的生命,如今她也將成為這些劊子手中的一員。
鋒利的彎刀在磨刀石上刮蹭發出刺耳的聲響,雲潭將這把剝皮刀仔仔細細打磨一遍,直到刀柄光滑鋒利,仍不肯停下。
小犬靈看著她的背影默默離開,它沒有勇氣親眼見證自己母親死亡的過程。
犬妖虛弱地躺在木板上,對雲潭道,“姑娘,你不用覺得愧疚,即使沒有這一遭我也是要去陪它的。”
“你不害怕嗎?”雲潭忍不住問道,她深吸口氣彆過臉,“你的皮肉將會被我活生生扒下來,這樣的酷刑你當真沒有半分懼怕?”
誰知犬妖並沒有回她,突然將話題轉開,“你很愛你的母親吧?我從你眼睛裡看出來了,你在看我的時候我總覺得你好像是在看她。”
“我母親早就死了。”
“眼神是騙不了人的,姑娘。”犬妖道,“你本就是個心軟之人,偏要苦苦給自己找各種理由為你的心軟做借口,雖然我不知道你與你母親之間發生過什麼,但你這麼愛她,她想必對你隻會更加疼愛,那位是你的朋友吧?”
她說著看向魚散,雲潭也跟隨她的視線望去。
犬妖接著道,“你們先前的對話我都聽到了,他確實沒有妖丹但的的確確是隻妖,雖然我看不出他本體是什麼,但是他如今的症狀加上他體內的妖丹丟失,顯然是有人刻意為之,你的這位小友應當是被人利用了,如果有機緣日後還是幫他尋一下妖丹,否則可能會引發一場大亂。”
“他有些麻木,如果你真的想跟他好好相處切記以真心相待,不要口是心非。”
雲潭反駁,“誰要跟他好好相處,還有你都要死了還有心情關心彆人的事情。”
“我是要死了,但一個我可以換千千萬萬個我,你怎麼知道日後你遇到的人中沒有我呢?”犬妖笑了,“你在他五感丟失之後才敢溫柔相待,若今日發生意外,你當真會舍棄他而去?”
雲潭沉默不語。
犬妖笑得越發釋懷,最後目光一凝直直朝著雲潭的刀間撞去。
被磨得尖銳的刀尖刺入她右胸,她拚儘最後一絲力氣將身子往下墜,讓刀劃破她的皮肉,劃開一個長長的刀痕。
“如今,我必死無疑,你便彆再糾結了。”
說完,犬妖緩緩閉上雙眼。
雲潭眼睛裡滿是震驚,險些握不住刀柄,顫抖著手用儘渾身力氣才沒讓刀脫手,她的鼻尖一酸眼淚頃刻間滾落出來。
紅夜看著雲潭顫抖的肩膀,想要伸手去觸碰她最終也隻能輕鬆開口,“潭兒……”
雲潭聽到熟悉的聲音,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無力地趴到木板上,“紅紅……她原本可以不死的,我要是會術法就好了,我為什麼不能使用術法呢……左不過就是魚死網破,為什麼我這麼沒用……”
“潭兒,這不怪你,倘若你使用術法鬼門就會大開,到時候死的可就不止她一人了。”紅夜道,“如今她還沒有斷氣,你要趕緊動手了否則她就白死了,等這扇門打開,剩下的交給我,好嗎?”
紅夜繞開雲潭的注意力,其實兩人心裡都清楚,今日但凡是換個人在這裡,隻要懂得術法半點皮毛這扇門根本就算不得什麼。
隻需尋常法術便能將其打開。
但在這裡的偏偏是雲潭。
方才雲潭磨刀時便一直在糾結取舍,她在衡量自己是否能承擔起使用術法的後果,正是因為還有挽回的餘地,所以她才會這般痛苦。
雲潭聞言邊哽咽邊重新握上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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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暗處的犬靈正低聲抽泣,忽而身邊的一道熟悉氣息遮蓋他僅剩不多的光源,犬靈抬起頭,它的母親正站在它的身側。
如今他們終於能有所觸碰,看著母親的笑容犬靈忽而也釋懷了。
“汪,汪!”剛化成犬靈的母親對著他輕喚。
犬靈看了看雲潭所在的那間房,似乎還有些擔心,母親看出了他的猶疑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她知道犬靈不相信雲潭所以不願意離開,但這裡待會兒定然會發生一場混戰,他們在這裡隻能添亂。
母犬靈相信雲潭,她會信守陳諾就自己的族人離開的。
小犬靈得到母親的安慰也不再糾結,一大一小兩隻黑色的影子消失於這如夢魘般的養息院。
雲潭打開底部的開口,將犬皮送出去,門口的陣法識彆過後門哢嗒一聲,應聲打開。
雲潭趁著小尾兒還沒趕到連忙將那些犬妖的身體送到門外,剛離開這間房那些犬妖便如同從冬眠中蘇醒一般,漸漸恢複了體力和聲息。
他們雖然方才意識迷離但也清楚地知道發生了什麼,一眾妖族化形為人,領頭年紀大的那位率先朝著雲潭跪下,剩下的人也緊跟著跪下來朝雲潭磕頭。
“你們快起來,是我殺了你們的族人,你們不該謝我。”
族長聲音雖蒼老但中氣十足,“方才姑娘也是無奈之舉,感謝姑娘願意冒險救我們脫困,大恩大德無以言謝,若姑娘日後有需要我等幫忙之處儘管開口,我們必當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眾人也道。
“你們快走吧,如果待會那人來了我就保不了你們了。”雲潭意識到小尾兒很快就會趕來,連忙催促道。
族長聞言才站起身,望向木板上犬妖沒有皮肉光滑的屍體,“勞煩姑娘將她的屍體送出來,無論如何,總該是要落葉歸根,好好安葬的。”
雲潭不作猶豫,轉身捧出犬妖的屍體遞過去,又將門外她的皮毛也一並送到族長的手中,連忙催促道,“快走吧。”
犬妖們知曉事態嚴重,不再過多寒暄帶著犬妖的屍體消失在原地。
雲潭喊道,“彆再出現了,找一個隱秘的地方好好生活!”
她說完立馬轉身去屋內將魚散扛起,魚散比她高出太多雖然身形偏瘦但總歸是習武之人,雲潭扛起他多少還是有些艱難。
剛準備往門外走,突然一陣風襲來,一隻手掐住雲潭的脖頸巨大的衝擊帶著雲潭的身體撞在身後的牆上,雲潭在感受到威脅時便直接鬆開魚散。
她的力量相對於小尾兒而言簡直不堪一擊,像是個木偶般被甩到牆上隻覺得五臟六腑都被甩了出來,還來不及感受疼痛,那隻手又掐住她的脖子在四麵牆上來回撞擊。
雲潭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
“原來是來救妖的,當真是讓人意想不到,聖上知道他手底下的人帶頭抗旨嗎?”小尾兒顯然沒有料到雲潭會措手不及來上這樣一手,想自己辛辛苦苦找到的犬妖都被她放走眼中的怒氣更盛,抓起雲潭又狠狠甩了幾個巴掌。
雲潭白嫩的臉上浮出紫紅色掌印,卻直直看著小尾兒,勾起唇,“你以為自己背有靠山便為所欲為,想要拿聖上威脅我,你猜如若聖上知道你的主人和一隻大妖同流合汙,你們又豈能安然脫身?”
“你未免太小瞧我們了。”小尾兒說完便要施展法術了結雲潭。
“紅紅!”雲潭叫出聲,一道紅色身影立刻出現在小尾兒身後,小尾兒察覺到紅夜的氣息立即轉身,手中結成的靈氣順勢朝著身後攻去。
紅夜不緊不慢在原地消失一瞬又出現,便輕鬆躲過小尾兒的襲擊。
小尾兒忽然瞪大雙眼,“你是鬼?你身邊竟然跟著一隻鬼!”
雲潭捂著胸口站起身,“百年之前,曾有一名士大夫名為蘇紅夜,他主張止戰才是為民的好君王,主張人人平等抵抗豪右兼並,卻被當朝皇帝賜毒酒並讓人將他的魂魄囚禁於世間永不能入地府,亦不能投胎轉世,隻能做一隻幽魂。可那君王萬萬沒想到,在他死後百姓會將其奉為神,以香火供養其雕像”
雲潭說著擦掉嘴角的鮮血。
“如今站在你麵前的,與其說是鬼,不如說是未來的神。”
“善德真君,竟然是你!”小尾兒眼中閃過一瞬間錯愕,民間如今各地道觀中還有他的神像,百姓專門為善德真君設立特定的節日祭奠,蘇紅夜的名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早有傳聞說他就是下一任民間神。
小尾兒顯然沒料到自己會見到他的真身,也沒想到這樣一位人物一直跟在雲潭這個平平無奇的姑娘身邊。
不過小尾兒也是一隻百年大妖,算起來要比紅夜年紀更大一些,隻驚詫一瞬便想到對策。
“如今不是也沒有變成真神嗎?我這一生從未修過正道,殺遍妖人無數,今日便殺一隻鬼來助助興!”他說著便再次朝紅夜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