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說我胃不好(1 / 1)

盜眸 素箋Koi 4245 字 4個月前

晨醒時分,秋高豔陽天,風涼日暖。

雲潭昨夜算是睡了個好覺,隻是晨起越發覺得心中空落落的,在廊下醒神,望向梨園山莊所在的方向。

“早啊,小丫頭!”葉無痕依舊是那副郎當模樣,倚靠在門邊朝雲潭打招呼。

雲潭回神,笑道,“早啊,葉哥哥,我們待會出去吃嗎?”

“府中備了早膳,就在這用吧。”門口一道聲音插入,魚散抬腳邁進來,他的眼罩已然摘下,今日狀態看起來似乎不錯。

雲潭暗自挑眉,果然如紅夜所猜測的那般,魚散的異樣有特殊的壓製手法。

“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刺史大人竟然親自來叫我們用膳。”葉無痕調笑道。

魚散不自在地掩唇,乾咳兩聲極小聲道,“昨日是我不對,辜負你們的好心。”

“???”

“你這是在給我們道歉?”雲潭不敢置信地指著自己的鼻子,忍不住上前細細打量魚散,“不對啊,難不成是發熱了?”

說著她伸手探上魚散的額間,又與自己額前的溫度做比對。

“再動手我就把你扔出去。”魚散後退一步,冷聲道。

雲潭反而笑開,“這才對嘛。”

魚散無奈地瞥了一眼雲潭,對葉無痕道,“用膳吧。”說完他又轉身離開。

“哎,你有沒有發現,他有什麼不一樣?”葉無痕湊到雲潭身邊,輕輕撞了撞她的肩膀。

雲潭撐著下巴故作高深地點頭,“他不戴眼罩有人情味多了。”

“……”

“算了,問你也是白問。”葉無痕攬上雲潭的肩膀,“走吧小丫頭,主人家都邀請了,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幾人來到膳堂,各自落座,讓人意外的是今日魚散竟然主動動筷,還十分自然地跟著二人一塊用膳,要知道昨日楚桉木在時他也隻是喝茶,一口沒吃。

“你日後決定吃東西了?”雲潭看向他。

魚散抬眸看了她一眼,“嗯,你不是說我胃不好。”

“這……”雲潭語噎,這隻是她為了摸清魚散脈絡胡謅的理由,這人分明看透了她的小伎倆,怎麼還傻乎乎地相信,不過她立馬改口,“對,反正吃東西總沒什麼壞處。”

魚散沒有回話,低頭又接著用膳。

葉無痕目光在兩人身上打轉,有些疑惑,這兩人好像在說他不知道的事情,雲潭什麼時候說魚散胃不好的?他倆還背著他聊過天?

思及此,葉無痕的眼神愈發不對勁。

用完早膳,魚散同葉無痕是要先去州部,剛好今日雲潭該入職,府中門子已經傳過話,說是聖上那邊已經在州部下旨,隻等雲潭今日去州部即任。

如今安州城內雖有女官,但州部卻從未有過,到達州部後雲潭應當換官服奈何一時並無合身的,她自己也不喜歡那些官服的樣式,所幸就請示了魚散日後還是穿著她的一身道袍。

等任職流程走完,已然過去一個時辰,州部中人雲潭大概也認了一遍,最活絡的當數程莽,因與雲潭有過一麵之緣,今日雲潭又成他的上級,隻想著還好當日並未得罪於她很是賣力地噓寒問暖,還吩咐要多給雲潭做兩件道袍。

雲潭算是逾額完差,不僅按照師傅的要求與魚散成功會合,甚至還在州部混上了官職,雖說其中有運氣成分和母親的原因,不過雲潭自己也確實憑本事救活了一個“已死之人”。

“如今,我們才算是真正的同儔。”雲潭回應當日魚散的話,她與他,在所有人不知情的情況下達成契約。

她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亦有,如今雙雙手握對方的把柄,隻好從敵對關係,捆綁成互執刀劍的盟友,相互牽製。

魚散聽雲潭這麼說,嘴角竟若有若無的浮起淡笑,隻是弧度微弱到有些可憐,無人察覺。

“你們兩個今天怎麼怪怪的?”葉無痕插進兩人中間,阻隔他們相交的視線,“彆在這同儔同僚的了,以後咱們大家都是同僚,現在,我們該去審審櫻兒劉楓幾人了。”

雲潭問道,“我也要去嗎?我不會審訊。”

“從事史不隻是配合調案,更多的是刺史的直係副手,刺史參與的案子你都要跟著一起查辦打下手,今日你就先跟著學學吧。”葉無痕幫著解釋。

雲潭聞言乖乖點頭,原本三人中隻有葉無痕是魚散的下屬,如今連她也是,當真是官高一級壓死人,日後得想辦法拍這個不太好惹的馬屁股嘍。

“魚刺史,您請。”雲潭心中腹誹,麵上已經將奸臣的諂媚表現得淋漓儘致了,“葉司馬,您也請。”

魚散一臉莫名地離開,葉無痕沒忍住在雲潭腦門上彈了一下,“我說你,現在跟我也玩上這一套了?不過你先前都是叫魚散,現在改叫魚刺史,依照他的個性,心中還不知該怎麼想你這個奸佞之徒呢。”

雲潭揉了揉腦門,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小聲嘟囔,“我本來就是天生做奸臣的料子嘛。”

牢房內,櫻兒、劉楓及名叫蘇逸飛的男人被獄卒帶出,他們於今早從迷醉樓轉進這間牢房,三人並未犯下什麼錯,隻是暫時被拘押,待事件完善後便能離開。

三人中,隻有剛從鬼門關被救回的櫻兒能自己行走,劉楓或許是身子太弱被犬靈附身後元氣大傷,整個人萎靡不振,而蘇逸飛則壓根沒有一刻蘇醒。

先被帶進訊獄的是櫻兒,與雲潭料想的有所不同,她看上去十分鎮靜自若,非但沒有劫後餘生的後怕,在醒來後被帶到獄中也不似尋常女子那般驚慌。

她安靜地坐在對麵的凳子上,等待問話。

“你可知發生了什麼?”葉無痕開口。

他剛一開口書吏便也開始在紙上動筆。

櫻兒無聲地頷首,“記得,我離開了迷醉樓,被關在一個黑色的地方,後來被她救了出來。”她說著指了指雲潭。

“不錯,看來全程你都是清醒的。”葉無痕道,“你可知劫你走的是什麼人?或是這些天你得罪了什麼人?蘇逸飛同你是什麼關係?”

聽到蘇逸飛的名字,麵上一直平淡的櫻兒表情有一瞬空白,隨後深深吸了口氣,緩緩開口。

櫻兒原是幾十裡外蘇家莊的一戶尋常村戶之女,家中有五個姐姐和一個弟弟,母親是被祖父母發落賣給父親家中做媳婦的。

從幼時起,櫻兒便時常見母親被父親打罵,斥責她生不出兒子,但多次孕育已然將母親的身體拖垮,村中的大夫說母親很難再有身孕,於是家中之人都將母親當作廢人,無論是火雲如燒還是寒冬臘月,臟活累活都交由母親一人做。

有時母親來月事身子實在不舒服想要歇上半刻,便會被父親用麻繩抽得渾身是傷,再朝她的肚子狠踹幾腳,母親最終隻好頂著滿身傷痕耕田浣衣。

身為母親是這樣的境遇,那作為天生賤命的女子又怎麼能好過,幾個姑娘沒有一個不是成日裡身上帶著傷的。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櫻兒的豆蔻之年,彼時五位姐姐該發賣的都發賣了,該成家的也都以低廉的價格賣給他人為妾,櫻兒的母親卻突然有了身孕。

村裡的大夫說母親懷的是個男胎,隻是身子實在欠佳,若是強行生下此子,必定無法活命。

櫻兒已經懂得了一些道理,她深知在這個家中能與自己相依為命的隻有母親,於是便懇求父親彆讓母親產育,她原本已經做好了被打被罵,甚至被關在狗籠裡餓上幾天的準備,隻要能換取母親的平安,讓她丟了命也願意。

可是,還沒等父親和祖母動手,母親先給了她一巴掌。

櫻兒還能記起母親當日說的話,“你這孩子在說什麼傻話?我辛苦多年好不容易能給張家傳宗接代,你簡直就是不孝!到日後你嫁了人生不出兒子時,彆回來找我哭!”

櫻兒沒有逃過毒打,她被關在狗籠子裡,屋內是祖母和父親對母親少有的關切話語,他們讓母親晚上多煮了一個雞蛋,算是對她聽話懂事的獎賞,也是對她懷孕的鼓勵。

寒風瑟瑟,當時似乎是臘月裡,雪花紛飛,狗籠是竹子做的,四麵漏風,裡麵原本住著的狗在當年除夕之時被宰殺了,櫻兒就如同這隻被宰殺的忠犬一般,看家護主最後被榨乾最後一絲價值。

雪落滿頭,四肢已然麻木僵硬,櫻兒卻覺得身子是暖的,她從竹籠上刮下一層薄雪捧在手心,那雪竟像是滾燙的熱水般,燒得她手心發疼。

將雪捧化,她再遞到唇邊將僅剩不多的殘餘喝進嘴裡,摻著鹹眼淚,倒沒那麼難下咽了。

隻怕要被關上四五天,若是不喝雪水恐撐不過去。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櫻兒目光呆滯地看過去,眼中終於燃起一抹光亮,是蘇逸飛,他又來陪她了。

蘇逸飛是村中裡正之子,是村中家世最好的少年公子,他第一次見張櫻兒時便被她豔麗的外表吸引,後又得知她在家中的境遇,越發心疼起這個命苦的姑娘。

隻是村中誰人不知,蘇逸飛將來是要入仕途的,他的父親蘇裡正自然不會讓他娶村中條件最差的女子,所以蘇逸飛與櫻兒的接觸都是在私下。

或是櫻兒在河邊浣衣時遙遙一眼相望,或是櫻兒打水時他遞來的一塊糕點。

總之,在那段暗無天日的時光中,蘇逸飛是櫻兒的救贖,也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他說,他會明媒正娶將她娶進門。

蘇逸飛眼中滿是心疼,將身上披著的大氅脫下來從籠子的縫隙中一點點塞進去,再伸手幫櫻兒打掉身上的落雪,親自給她披上。

他將懷中抱著的手爐,還有拎著的一籃子飯菜,都遞給了櫻兒。

隨後便坐在一旁,看著櫻兒狼吞虎咽地將那些東西全部吃乾淨,再說上一句,“你太瘦了,等我以後將你娶進門,定要天天做你愛吃的飯菜,把你養肥養胖。”

櫻兒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報答,在蘇逸飛陪著她靠睡在籠子旁的一夜夜裡,她甚至想將命都曾與他。

從未有人待她這般珍重。

隻是日子總歸不會那般順遂,在櫻兒弟弟降世一年,母親去世一年時,變故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