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沐雪覺得自己人生也算傳奇。
前半生無父無母,與姥姥相依為命。考上大學後姥姥病逝,她一度失去人生的支撐。後來在幼兒園實習期間被萌娃們的溫暖感化,確認了此生的職業方向。在長久的艱難找尋後,終於拿到了理想的幼兒園老師offer。
然後她就被一輛車創死,穿越到了古代同名同姓的大戶人家小姐身上。
可惜小姐府上剛被起義軍血洗,爹娘慘死,自己也即將被殺。但天無絕人之路,她正巧碰上起義軍首領的外甥女因為花生嗆咳,想都沒想就用學到的急救法幫了小姑娘。
然後就被小姑娘的舅舅表白了?啊不是求婚了?
電光火石之間,周沐雪突然想到一個無敵的拒絕理由。她垂下眼睛,行了個禮,又靠著自己以前偶爾掃兩眼古裝劇習得的說話方式,開口道:“多謝大王垂憐。然小女爹娘新殞,當守喪三年,以儘孝道。三年後,若小女仍存活於這天地,方可考慮婚嫁之事。”
翻譯過來就是你剛殺了我爹娘,現在哪兒來的臉要娶我?
楓北一臉“對哦我居然把這事兒忘了”,趕忙對周沐雪行禮:“小姐所言極是,在下不可不支持。是在下唐突了。”
唐突的何止這一件事,前麵殺父殺母還要殺周沐雪難道不唐突?
但不管怎樣,總算是逃過一死。至於被起義軍首領看上這件事,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周沐雪回到了柴房,和女眷們挑揀著講了今天發生的事,但有意漏掉了求婚這一項。
“這真是凶險至極,虧的小姐逢凶化吉、吉星高照、吉人自有天相……”春迎開始還擔驚受怕,但聽到後來小姐成功救下安安,就仿佛讀了爽文一般,情緒高昂,給周沐雪上一圈主角光環。
“彆’吉’啦,好春迎。今日之後,那北風王已答應我對咱們周氏女眷以禮相待。咱們暫且可以安生幾日。”
“多謝小姐給咱們大夥兒謀來的安生。”另一位阿姨輩的女眷說。
周沐雪擺擺手:“自家人何須言謝。但雖說以禮相待,這畢竟是群糙漢士兵,大家還需自己小心,能避免接觸就儘量避免。”
女眷們紛紛點頭,無需小姐提醒,她們心裡也清楚的很。
是夜,周沐雪本以為自己會失眠,但她竟很快睡著入夢。夢裡的她已經開始了自己拿到的那份工作,正在給小朋友們上科學實驗課。這是她和園長一起規劃的STEAM課程,目的是在常規的語言、閱讀、手工、遊戲之外,從小培養孩子們的科學素養和動手能力。
她在教室前的試驗台上搭起水培盒子,帶小朋友一起種蔬菜。
剛種下一排生菜,小朋友集體喊:“死了死了!”
她回頭一看,那排生菜瞬間菜心全部變黑,葉子枯儘。
周沐雪拿起變黑的生菜,碰到的一瞬間自己的手也開始變黑,黑色蔓延至手臂、肩膀,很快自己全身變成黑色,像燒焦的炭塊。耳邊一直響著孩子們的聲音:“死了死了!老師死了!”
周沐雪猛的睜開眼,心跳如雷,冷汗涔涔。
天亮後沒多久,楓北遣人來請周沐雪過去。
周沐雪跟著人七拐八拐,內心感慨這周府真是巨大,走了十多分鐘了路過20個相連的小院都還沒走到。
最後停在大宅深處的一個小院,這裡的守衛比一路走來要多了幾個人,看來就是北風王的住處。
帶她來的人在門外報了一聲,示意她自己進去。
周沐雪遲疑著走進去,這處小院不大,坐北朝南,進門是一麵雕著狂風勁草鷹擊長空的影壁。
左轉就是院子,正中有個人影,卻不大對勁。
定睛一看,竟是正在倒立的楓北。
他雙手撐地,身著玄色練功服的身軀仿佛鐵樹般安穩。雙腿筆直向上,靴尖微微翹起。全身巋然不動,隻有腦後的束發帶出賣了剛才悄然拂過的輕風。
周沐雪一時恍然。
見她進來,楓北立刻結束倒立,雙腳重回地麵。他拍拍手,走近周沐雪,眼裡閃著期待。
“你來了?一道晨食吧。”
周沐雪木然點頭。
早餐在院子的正廳,桌上擺著白粥、米糕和幾樣小菜。跟昨天她剛穿越過來喝的碎石粥比起來高級不少,但仍顯樸素。
楓北為她盛了一碗粥,她連忙道謝。
一勺粥進嘴,還是溫熱的,米也煮的軟爛。想想最後一次吃到這麼好的粥,已經是上輩子的事,她突然眼眶就紅了。
“怎麼?粥不好吃嗎?”楓北緊張的問。
周沐雪抬頭,原來楓北竟一直在觀察著她。她搖搖頭,說好吃,然後為了緩解自己被盯著的尷尬,開始扯話題:“安安怎麼不在?”
“她今天要和和其他孩子一起吃。”
“其他孩子?”
“對,我這裡……”
話剛起頭,窗外突然想起“砰砰”兩聲,周沐雪嚇了一跳。
楓北立刻皺起眉頭,對周沐雪說:“抱歉,我要出去一下。你先吃。”
周沐雪放下碗筷:“我與你同去。”
周沐雪跟著楓北跑進隔壁一處院子,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
這處院子和楓北住的麵積差不多,但擠滿了人,都是與安安年紀相仿的孩子,最小的還隻會在地上爬,大點的已經開始換牙。
更讓她震驚的是,院子裡正彌散著煙霧,雖然不濃,但結合剛才聽到的兩聲響,足以讓她明白這是鞭炮的效果,而且還不是要用火引燃的常規鞭炮,是被用力摔或者被人大力踩跺就能發出聲響的摔炮。
此時此刻,院裡至少有十幾個孩子被剛才的動靜嚇到,哭嚎聲一片,安安也在其中。他們有些手中還握著幾個摔炮,地上也散落了一些。幸好目測沒有人受傷。
周沐雪來不及想這裡為何會有這麼多孩童和摔炮同時存在。她此刻關注的隻有一群孩子被易燃易爆物包圍和驚嚇。
她想起在幼兒園實習時帶小朋友做消防和地震演習。那時帶教老師教她的重點是什麼來著?老師自己要先冷靜,然後把冷靜傳給小朋友。
周沐雪當下開口:“大家都看我,我帶你們做個遊戲。我指到誰,誰就站出來走到院子外。全部站出去之後給大家吃糕點。不能踩地上的紅色摔炮哦,踩到的人沒有點心吃。”
說完她看向楓北,對方立刻明白她的意思,讓出從院子到門外的通道。
院內的小朋友們似懂非懂,但都聽明白了有點心吃。
周沐雪先指向離院門最近的幾個孩童,他們腳邊隻有零星的鞭炮,所以很快就到了門外。
一個接一個,更多的小朋友出去了。有些人手上還拿著摔炮,在出去的路上讓楓北都沒收了。
最後還剩5個孩子,他們的位置正好在院子最角落,身邊地上散落了密密麻麻的摔炮,對這些不足半人高的小家夥們來說,其危險性不亞於地雷區。
周沐雪不做多想,直接走到這幾個孩子麵前,蹲下來對他們說:“彆怕。阿姨把你們一個個抱出去。”說完她抱起其中年齡最小、正巧也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孩子。
剛轉過身,就看到楓北也走過來,一手一個,直接夾起兩個孩子在腋下,和她一起向院門外走去。
周沐雪多看了他一眼,沒留心自己差點踩到一個地上的摔炮,被楓北一個閃身擋在她身前,阻止自己的腳落下。
然後周沐雪就因為重心不穩撞在了楓北的胸膛。
好硬,這是她腦中第一個想法。
甩掉腦中的垃圾,周沐雪專注的看著腳下,安全的和楓北把最後五個孩子分兩次送出了院外。
院外的細長巷道上擠滿了孩童,還有幾個聽到響炮聲跑來的士兵。
楓北走到其中一名神色慌張的士兵麵前,卻大聲向身後的安安提問:“安安!你們是從哪裡找出來的摔炮?”
安安驚魂未定,但仍鼓起勇氣回答:“舅舅,是在東廂房,裡麵有個大箱子。”
楓北質問眼前的士兵:“你沒有排查院子嗎?怎會讓孩子拿到摔炮?”
那士兵立刻低頭:“大王,查、查了。查了北廂房沒有危險,就給孩子們先住下了。原想是今天繼續查東西兩廂的。”
“廢物!”楓北大喝一聲,連周沐雪都被驚到,“你隻有一個職責,照顧好這些幼童。但因疏於排查,讓他們誤開了摔炮箱子!你可知這些炮仗若是爆炸,會有多大危險?”
“屬下知錯!”那士兵見形勢不妙立刻跪下,“險些釀成大禍,請大王責罰!”
“該罰!”楓北憤怒難掩,“軍前三十鞭,即刻先去前院跪等!”
“是!”那士兵竟毫不猶豫,當下領了罰便起身離開。
楓北又轉向另外幾名士兵:“你二人前去請俞副將,告知他孤童所住院落有大量紅炮,請他率人謹慎處置。”
兩名士兵領命離開。
楓北接下來轉向懵懂的孩子們:“我是不是說過,不認識的東西不要碰。今日為何不遵守?”
孩子們低垂著頭,有稚嫩的聲音回答:“大王舅舅,我們知錯了。”
“知錯了?萬一今日紅炮突然失控,你們有個三長兩短,我要如何向你們爹娘的在天之靈交代?”
周沐雪抓到關鍵信息,她問楓北:“這些孩子,爹娘都不在了?”
楓北回頭看她,臉色略微緩和:“是。他們的爹娘多因災荒餓死或病死。”
周沐雪想到春迎告訴她的,災荒連年。
“今年與去年雖顆粒無收,但士族門閥與地主尚有往年存量。但周府老爺不願開倉放糧,活生生餓死三萬太康百姓。”
周沐雪立刻尷尬的低下頭。雖然她沒有親自參與緊鎖倉糧眼睜睜看百姓餓死這種事情,但這畢竟是她在這一世界裡的親爹。
幸好楓北無意在這個話題上過多停留,他繼續說:“北風軍將士多為因災荒家破人亡者,亦有兄長攜家中小兒前來投奔軍中,故有此隨軍小兒院。奈何軍中雖多善戰猛士,卻少有悉心照料之人。”
周沐雪立刻冒出一個想法,她看向楓北,對方也正看向他。顯然兩人想到一起了。
周沐雪醞釀了一下語言:“大王若信任沐雪,可將此時交與我。”
“交與你之後呢?”
周沐雪正色:“沐雪與周氏女眷,雖不能上場作戰,但亦有一身本事,近可照顧這些孩童吃穿用度,遠可教授識字、算數、體格、禮樂,甚至能教他們種糧食、學手藝、做工匠。你的誌向遠大,要建立一個均田平等的世界。我能幫到你,我能讓你不必擔心這些孩子、這些孤兒,可以放手去贏得你想要的。”
北風王眸色加深:“如何幫?”
周沐雪一字一句的說:“我要在這裡,建一座幼兒園,照顧並教育孩子們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