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幾天女孩所有純真無邪的姿態,表情,語氣,他一陣反胃。
女騙子的話是一句也信不得了。
回想兩人相處的所有細節,回想每次她心生恐懼的時機,回想她那麼擔心芙蓮會遭他“毒手”……
赫默斯冷笑。
一個巧合是巧合,兩個巧合是令人震驚的巧合,三個巧合……是蓄謀已久。
當初她絲滑暴露自己是靈巫,毫無隱瞞,原來是故意拋出的餌。
原來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血美味又大補,知道他無法抗拒她的氣息,也知道靈巫血的真正秘密——作為天生的“吸血鬼獵手”,不清楚怎麼捕獵才見了鬼!
那群反賊已經明白,再高的武力值對上他都毫無意義,便換了這柔弱的“美人計”,殺人不見血。
想不到他自認心如鐵石,竟也會在這最低端的詭計上著了道兒!
行吧喬迪,可還記得我們的合約?
從頭到尾,我對你的全部要求不過隻是“不要欺騙”而已,既然連這個都做不到……
他自手掌之中升起一團火焰,翻手握滅,又升起一團,反反複複。
你原本會擁有我無限的縱容與寵溺,卻偏要自掘墳墓。那好,路是自己選的,彆怪我心狠。
在你徹底掉馬之前,好好珍惜我最後的“愛意”吧!
客廳裡已沒有了喬迪的身影,隻剩一些書本在後窗的小桌上攤開來。
赫默斯上前翻看,紙頁上明顯有一圈一圈的淚跡。
他的心揪著痛了一下。
該死,這種感覺不能再出現了,這分明隻是她演技的一環。
他深呼吸平靜心緒,敲了敲喬迪的門。
“寶貝我好了,你不是餓了嗎,走吧,吃飯去。”
沒人應聲。
“寶貝?那我進來了哦。”
他推門而入,看到喬迪整個人都藏在薄被裡,裹成了個粽子。
“彆呀,這不是沒法呼吸了?”
他上前想掀開被子把她“解放”出來,可喬迪卻死死抓住被邊不撒手。
赫默斯苦笑:“那個……剛才是我不好,能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麼?
“其實你知道,雖然我頒布了禁令,但很多人是不信我的。他們說我就是‘給雞拜年的黃鼠狼’,說我自己養著一群最美味的血仆偷偷吸……剛才你那麼說,我以為……以為連最喜歡的人也不信我,一下子受了點刺激,實在對不起。”
密碼正確。
喬迪的腦袋從被子後冒了出來,眨巴著眼睛望了他一會兒,倏然起身,抱住了他。
“我理解,赫蒙,被親近的人不信任確實很難受。我剛才也在反思,明知道你的原則很堅定還非要那樣說,太不像話了。但我真的沒有惡意。我也對不起,你能原諒我嗎?”
“傻瓜,明明是我的錯。既然已經說開了,這事以後就不提了,咱們好好的。”
赫默斯看著小姑娘乾淨清澈的大眼睛,暗歎這“眼技”實在高超,甘拜下風。
喬迪一邊抱著他點頭一邊想:是錯覺嗎,陛下的瞳色好像沒那麼藍了,變成了藍和琥珀的漸變色。雖然雙色瞳超美,但……這代表什麼啊?
“走,吃飯。現在這個時間,點餐服務應該是關閉了,自助還有,夠吃的。不過……在聖迦特,血族和人族同桌進食可能會收獲一些‘注目禮’,你介意嗎?”
聖迦特和外麵不太一樣,這裡不僅有種族差異,還有階級劃分。
以前侍傭們有專屬的簡陋飯堂,赫默斯即位後將其關閉並擴建了主堡餐廳,現在大家不分階級種族,都在同一處就餐。
隻是……通常貴族和貴族一桌,下人和下人一桌,互相不會聊天談笑,這個隔閡短期內難以消除。
“沒關係呀,裝不認識就好啦!我一直覺得,很熟悉的兩個人在某些場合裝不認識,是一件特彆有意思的事,嘿嘿!”
喬迪笑容狡黠。
“哦?”赫默斯劍眉輕挑,“我都不知道你喜歡這種play,有種不祥的預感。你是不是已經準備好惡作劇了?”
“那你彆管,咱們快走吧!”
“我提醒一句,如果玩脫了讓彆人產生好奇,可是會私下八卦的。到時挖出你住在王的屋子裡……風言風語可受得住?”
“Emm...我應該不會做超出身份的事,放心啦!”
“好,我儘量配合。”
兩人步行前往,以便喬迪記住路線。
“最前麵那個門就是。餐券給你,我先瞬移,你自己再走一會兒,分開進。”
喬迪點頭。
她站在餐廳門口向內張望,嘴巴無意識成了O型——那個正漠然挑選餐食的高大身影,不是她的赫蒙,是陛下,戴麵具的陛下。
不知是不是因為陛下在場,整個餐廳安靜得出奇,仿佛弄出些微一點聲響便是極大的罪過。
陛下站在那裡,高貴出塵又冰冷凜冽,五步之內寸草不生,無人敢近。
偶爾喬迪也會恍惚,她的赫蒙和戴麵具那位,真的是同一個人嗎,會不會是哪裡搞錯了,赫蒙那麼溫柔溫暖,陛下卻……
她回過神來,有點不知所措。
赫蒙怎麼突然以陛下的裝扮出現,為了提高play難度嗎?這麼會玩?
這副樣子她確實不太敢搭訕,換個戰術好了。
她跑過去準備打一杯橙汁,想了想,換成了檸檬水,又抓了幾張紙巾揣進兜裡。
她故意接得滿滿,一晃就灑的程度,打算“一個不小心”濺出一些到陛下身上。
這種事,沒有“保命符”還真不敢乾,哈哈!
喬迪舉著一滿杯檸檬水緩緩靠近陛下,假裝在和他挑選同一區域的菜品,突然沒來由地渾身發毛,好像被無數道視線穿透。
扭頭一看,原本正在默默吃飯的大家此刻都抬眼望著她,目光中充滿詫異和……憐憫。
咦?我還什麼都沒乾呢就有“注目禮”了?
她一邊側頭疑惑一邊向前邁步,結結實實撞到了陛下身上。
“哎呀!”
陛下沒有動,她自己反倒向後踉蹌了幾步。
原本精心計劃的“濺出一些”不幸出了點岔子——大半杯檸檬水都潑在了陛下的襯衫上。
濕漉漉的襯衫貼上皮膚,將他飽滿的肌肉輪廓印了個通通透透,無比誘人。
呃這……算玩脫了不?
她感覺“觀眾”們整齊劃一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對麵可是自己男朋友,這點小事她倒不會害怕。
她磕磕絆絆道:“陛陛陛……陛下,對對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無妨。”
赫默斯語氣冷淡,轉身迅速與她拉開了距離,甚至沒有低頭看她一眼。
可喬迪還沒玩夠呢。
她放下水杯,掏出早就準備好的紙巾追上去:“那個,陛下,您衣服濕了,都怪我,我幫您擦擦!”
她也知道,濕成這樣紙巾有個屁用!不過是想趁機揩上兩把油,看他什麼反應。
圍觀群眾呆了。
這姑娘一看就是新來的,不了解情況可以理解,但腦子總得有吧,腦子啊!知道是陛下還敢這麼莽?!
赫默斯重重歎了口氣,鉗住了那隻正向他胸口伸過來的手腕,毫不猶豫地甩開,連帶扯著喬迪整個人砸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我最討厭彆人碰我。”
是喬迪之前從未在他口中聽過的森冷語氣。
如果夢裡那次不算的話。
赫默斯手中騰起一片橙色光暈,自行烘乾了衣服,端起餐盤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圍觀群眾重新低下頭忙著吃飯,仿佛什麼也沒看到。
而喬迪,此刻還保持著尷尬的姿勢,斜趴在桌子上——剛才那一下,她的髖骨活生生懟上了桌子的尖角,疼得她齜牙咧嘴動彈不得。右手腕剛被克雷格治好,又被陛下不留情麵地捏了一把,現在一點力氣都使不上,想要撐著身體坐起來都沒辦法。
她知道陛下壓根沒用力,但陛下的“沒用力”擱普通人身上就是雷霆萬鈞。
她突然有種不管不顧的衝動,想衝著那個背影喊:“赫蒙你扶我一下唄,也不至於演得這麼投入吧,好疼!”
她當然不會這麼做。
現在停下,事情隻不過是“不懂事的新人女傭衝撞了陛下被小施懲戒”,不會有人在意。一旦那聲“赫蒙”叫出口……
罷了罷了,撞到而已,沒啥大不了,緩一會兒就沒事了。
這時喬迪突然感到有人從身後托住了她,她借力翻了個身,終於以一個正常的姿勢坐下。
聖迦特還是有好人的5555。
她轉頭道謝,麵前是一個人族小姑娘,紅棕色頭發,蒼白的皮膚,臉上有可愛的小雀斑。
雀斑姑娘指了指遠處的一張桌子,衝她友好地笑了笑,轉身走掉。
喬迪會意。
她在原地坐著歇了一會兒,等身體差不多能動後,迅速選了一些菜品,端著盤子向雀斑姑娘的位置走去。
“新來的吧?”
雀斑姑娘向喬迪打招呼。
“嗯。這裡吃飯可以說話的嗎?”
“當然,聊天又不犯法,聲音小點不打擾彆人就好了呀。”
“那剛才怎麼那麼安靜啊,我還以為……”
“害,今天不是那位突然過來了嗎,大家比較緊張。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凱拉,是海恩侯爵家的,在一個比較偏的小輔樓,乾了三年了。你呢?”
“喬迪。我,我……分配到了主堡的清洗部門。”
“哦,怪不得你非要給陛下擦拭,職業病啊。”
“彆提了,我真傻,還以為陛下對人族會比較親切……”
“我懂你!我太懂你了!咱們這種出身不太好的人族小孩兒,都會對陛下有些憧憬。但你要明白,他的政治主張和個人性格是完全不搭邊的兩件事。”
“所以,他的個人性格其實是,對人族很暴力?”
“也不是對人族了,聽海恩侯爵說……”
“咳咳,陛下經常親自來餐廳吃飯嗎?”
赫蒙的聽力有多強悍,喬迪是知道的。
彆看赫蒙現在孤零零地坐在窗邊,隔了相當遠的距離,但她倆聊天的內容肯定一個字都逃不過他的耳朵。
以她對赫蒙的了解,普通人說他點小話他不會計較,可如果把官員牽扯進來,那就是另一碼事了。她不確定凱拉接下來要透露些什麼,萬一是不能說的……
凱拉人這麼好,不能害了她。
“肯定不常來啊!他在自己房間吃吧。我有時間都跑來主堡,這幾年一共隻見過他……反正一隻手數得完。之前還碰到一次,一個血族男的離他近了點,你猜怎麼著?那男的飛出去好遠,撞倒了一排桌子。今天他對你相當客氣了,你現在沒事了吧?”
“嗯嗯,不疼了。原來陛下竟然是個暴力狂啊……好難過,好幻滅。”
喬迪有意望向赫默斯所在的位置——他恰好被嗆到,用紙巾擋著輕輕地咳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