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設我現在正要起手攻擊，你發現了我的意圖，會怎麼做？”

“準備受死。”

“呃，嚴肅點。”赫默斯語塞。

“很嚴肅啊，能讓你起攻擊意圖的，整個塔蘭卡目前沒有活下來的吧，你就說是不是。”

這話他無法反駁，隻能說：“那你把我想象成一個普通血族，不是很厲害的普通血族，你察覺了攻擊意圖，會怎麼做？”

“好吧，還非得靠想象。”

喬迪小聲嘟囔，跑到一邊從地上挑挑揀揀了一根樹枝，折成合用的長度，又把旁側的枝枝叉叉清理乾淨，甩了幾下還算稱手，起身未做任何預告，便向赫默斯的位置衝了過去。

幾個跳躍騰挪的瞬間，她已騎在赫默斯肩頭，用樹枝抵住了他脖頸要害處。

“你太高了，騎上來比較保險。如果你想把我甩下去，我手中的刀會先一步割破你的喉管。換成身量跟我差不多或者比我矮的，直接繞到身後就行，會更快一點。”

說完，喬迪輕巧地從他身上跳了下來。

“平時常用的武器是？”

“短刀，匕首。聽說聖迦特要搜身查刀具嘛，就沒拿。”

“非常不錯，這樣我稍微放心一點”，赫默斯又拍了拍手鼓勵道，“麵對三階以下無論哪個種族，你基本都可以自保，他們起手的速度相對比較慢……”

嗬，相對比較慢，說得真好。

喬迪的自尊心又被小小地戳了一下。

雖然她彆的不行，但她對自己的體術一直很自豪，阿康叔也說，單就速度和反應力這一塊兒，她已算是一流高手。平時自謙可以，被人瞧不起還是很不好受，尤其這人是她喜歡的陛下。

她突然想到，通常力量大的個體，速度都是弱項，這是常識。

陛下這塊兒頭，看上去……移動應該不會非常敏捷吧。

“赫蒙，你剛才是特意站那兒沒有動？”

“嗯。”

“那如果你躲的話，隻用體術也是能躲開的？”

這還用問嗎，赫默斯心想。

考慮到喬迪的心情，他在猶豫到底該怎麼說，一時沒有接話。

“我不會再為這種事跟你不高興的，我保證。你不是說要坦誠相待麼，我也想對自己有正確的認知。真不會生氣，發誓！”

“能躲開。”

“那你躲！”

話音未落，喬迪又一次向赫默斯發起進攻。

可這回她無論怎麼使出渾身解術，都無法再碰到陛下分毫。

看陛下的神情，眼眸微垂一臉無奈，顯然提不起絲毫勁頭，隻是消極應付。

“好吧，我知道了。人與神的鴻溝是無論如何都無法逾越的，是我不自量力，對不起啊赫蒙。”

“你完全不用在意跟我比會怎樣，我又不是普通人。而且我隻會保護你，永遠不可能成為你的對手。

“關於你的情況，聽我說寶貝，你的技巧和招式確實已經到頂了，死嗑意義不大。現在製約你的是身體極限，隻有不斷提升這個上限，才能在體術上維持進境。我建議你暫時先不管速度，轉而去做力量、耐力跟爆發力的訓練，整體提升後會反哺你的反應力。

“你先把重心放在複習上，我去幫你找最合適的體術老師，咱們兩手抓。魔脈的事我也記著呢，我已經提交了靈樹的進入申請，等你考試那天就去試試。”

赫默斯這番話喬迪聽到了，可她此刻的心思卻完全在彆處。

“赫蒙，剛才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你知道嗎，我練體術十三年了，說起來像個笑話，就在那裡反複枯燥地練啊練，身邊人切磋也都是留手的，從來沒有實戰過，和‘屠龍技’有什麼分彆。你說，如果你還手的話……”

“我不還手。你要是想實戰，等哪天安排一下，給你找幾個水平相當的人。”

“那還要等，今天你剛好就在這兒，試試好不好？你不是號稱可以精準控製力量，就控製到普通人的程度跟我試，這樣也不行嗎？”

“咱們回去吧，你休息一下，今天挺累的。”

“你是不是根本沒把握控製好力量？”

赫默斯沉默。

血脈覺醒的頭兩年他確實很難控製，誤傷了很多人。但現在已經爐火純青，再沒出過任何狀況。

可對麵是喬迪啊，他依然會緊張，會害怕，怕萬一……

“懂了！昨天那21個銅幣不過是偶然，你也不是每次都能成的，還是乾不了精細活對不對？”

“那試試吧。”

麵對喜歡的女孩子，他實在說不出“我不行”這幾個字。

喬迪第三次發起進攻。

麵對眼前向他衝來的令他意亂情迷的身影，赫默斯感到一陣眩暈。

腦海中突然響起一個縹緲遙遠的聲音，語氣嘲諷：“慢，太慢，慢死了，比蝸牛還慢。就這點三腳貓功夫，也敢來行刺！跟她玩玩。”

又一個聲音回應道：“小施懲戒便可，這個刺客挺可愛，留下暖床吧，彆弄死。”

兩個聲音都是他自己，卻好像是從另一個世界發出的。

他下意識點點頭，抬手握住眼前仿佛刻意表演慢動作的那隻手腕，輕輕巧巧地掰斷，而後又抓住想要踢過來的左腳踝，隨手甩了出去。

一聲悶響，喬迪仿佛泄了氣的大布娃娃，從平台的石柵欄軟軟滑下，不動了。

待赫默斯回過神，什麼都來不及想直奔去探喬迪的呼吸。

呼，還好，沒磕到要害，隻是暈了。

他從未這麼害怕過，抱起女孩的雙臂都在顫抖。

倒不是怕女孩丟了性命，畢竟他知道沒下死手，隻是怕……怕……怕小姑娘不會再理他了，他那麼信誓旦旦地保證不會傷害到她，能控製好力量，結果卻還是……

他抱起喬迪，以赫利爾特王的麵具形象瞬間閃現在了宮廷禦醫克雷格先生家門口。

克雷格先生是醫療係統總長，血族中極為罕見的光係，也是王室能招到的水平最高的醫生——想要再高，就得去人族挖角了。

他是位小個子男士，身高剛過一米五，因此非常不習慣和陛下打交道——他給陛下體檢他很清楚，陛下身高198公分，還不算鞋跟。

每次陛下站著跟他溝通的時候，他總覺得自己被一團巨物籠罩，壓迫感極強，不由自主就想哆嗦。

甚至他還經常聽不清陛下在說什麼，畢竟他的耳朵離陛下的嘴那麼遠。

可在所有大臣裡，陛下偏偏跟他的接觸最多。

沒辦法，陛下沒有光係脈缺乏治愈能力，經常要用到他。

而這位年輕陛下又是個心狠手黑的主，讓他乾的活兒總是……超出正常人能承受的範圍。

比如……死牢的那些重刑犯們絕無可能乾脆利落地往生，每一個都會在陛下手裡受儘酷刑。

酷刑也就罷了，好容易熬到快咽氣時，陛下總會叫他去治好這些人，然後，再來一遍，反反複複無窮儘，滿意為止。

有時實在傷得太重治不了，陛下隻有一句話：“至少恢複他們的痛覺神經。”

他真的是魔鬼啊！

克雷格醫生常年被噩夢困擾，每天一晃神眼前就會飄蕩起生剝的人皮，血肉白骨，殘肢斷臂，五臟六腑，眼耳鼻舌……

他早就不想乾了，可他知道得太多，一旦提出辭職，可能會變成血渣肉沫中的一員。

當然應該比那些人好過點，一遍酷刑直接死掉，也沒人能治，除非等下一位醫生到來。

克雷格打開門那一瞬，發現眼前再次被巨大的人形陰影所籠罩，知道又要接活兒了。

唉，反正這六年來他已慢慢習慣，現在都不會嘔吐了呢，進步很大。

“克雷格先生，幫我醫個人。”

嗯嗯，知道知道，我整天幫你醫人……

等會兒，今天好像不太一樣，怎麼陛下直接抱著一個？

“我可以進去嗎？”陛下的聲音從頭頂門框處傳來。

“當然當然，陛下快請。”

其實仔細想想，陛下對他一直客氣有禮，薪水給得也足夠高，談不上絲毫虧待，隻是對那些死囚比較恐怖而已。

克雷格領著赫默斯走進最裡側的一間屋子，讓他把懷中的女孩兒放在床上，迅速檢查了一遍。

陛下今天抽風了嗎，這也用治？和沒傷有啥區彆！

當然，是和之前那些死囚比。

“陛下放心，全身隻三處有傷，都比較輕，很快就能好。”

赫默斯立刻抓住克雷格的手握了握：“拜托您了，謝謝，謝謝。”

語氣無比真摯。

克雷格望望眼前滿眼焦急的奇怪的陛下，又望望床上的人族女孩，心裡咯噔一聲——完蛋，他好像知道了更多不該知道的東西。

救命，當個醫生怎麼這麼難啊！

光係五階還是很厲害的，隨著幾簇淺淡的光芒閃過，喬迪右手腕的骨折和腦後的磕碰均已無礙，隻剩左腳踝還有一點……

克雷格心中忐忑，他壯著膽子向赫默斯解釋：“那個，陛下，腳踝那裡有一圈暗斑，是暗係魔法傷害，我儘力祛除了大部分，可還有很小的一塊實在無能為力，恐怕……得六階以上的光係力量才可以。”

赫默斯聞言掀開薄被觀察喬迪的腳踝，確實還剩一塊小指甲蓋大小的暗斑。

他尋思應該是自己神誌不清之時，握住喬迪腳踝的手上無意間帶了暗係力量。克雷格隻有五階，剩一點祛不掉也正常。

“那先生，這一塊不處理會怎樣？”

“現在不會怎樣，她可能還沒什麼感覺。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塊暗斑會逐漸腐蝕她的皮膚和骨，走路會感到劇痛，再拖延腳會廢掉，必須儘快處理。另外……額，另外，如果這塊暗斑是陛下您的力量的話，她可能不出一周就會失去左腳。”

克雷格心想怎麼還問起我來了，你是怎麼用暗係折磨那些死囚的你自己不知道嗎？

赫默斯起身朝克雷格鞠躬道謝，抱起喬迪後又交代一句：“還請先生對此事保密。”

克雷格連忙點頭：“陛下放心，我從不多嘴。”

待赫默斯瞬移離開，克雷格心裡琢磨，陛下是不是人格分裂啊？差距還敢更大一點不？

想想陛下的年紀，也確實該開竅了，隻不過竟然是人族姑娘，看來又是一場腥風血雨哦！

屋內，赫默斯守在床邊等喬迪清醒。

喬迪睜開眼一看到他，立刻用被子把自己的臉全蒙了起來。

赫默斯苦笑：“我以後……還能跟你說上話嗎？”

“不能啦！”

哈哈，赫默斯鬆了口氣，他知道這是喬迪對他的法外開恩。

“對不起，果然我還是沒能控製好力量，請你原諒，以後我再也不吹牛了。”

喬迪騰地一下掀開被子坐起，雙手搓揉著赫默斯的臉：“哎呀彆這麼嚴肅嘛，不怪你，本來就是我非讓你出手的，你看我現在不是什麼問題都沒有嗎？一般這種磕磕碰碰的普通傷，光係很靈的，我都知道。”

“可是，其實，也不太普通。你……認不認識光係六階以上的人？”

克雷格已經代表了血族光係的最高水準，聖迦特沒有更厲害的。而諾爾特的各大醫院及診所，水平最多也就四階。

還好喬迪來自弑血軍，她們那兒一定有牛的，比如那個芙蓮可能就是，應該不需要太擔心。

“怎麼？你找光係六階乾嘛？”

喬迪內心警鈴大作。

她一直記得公主跟她打聽家裡人有沒有光係，以及現在知道了光係專克暗係。

所以，陛下是不是打算有什麼動作？

赫默斯把她左腳的情況和盤托出並反複道歉求原諒，然後說感覺她小姨很厲害，也許會認識光係六階的大佬。

如果真的行，事不宜遲，他現在就把她送回賽諾澤，治好再接回來。

“我如果說有，會不會害了芙蓮姐姐？”

喬迪心下揣度。

她已經認定這是陛下釣魚的新手段，逼她必須搬出芙蓮姐姐不可，否則代價就是她的左腳。

“我問你赫蒙，光係是不是克你？你是不是怕光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