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夢魘(1 / 1)

“你到底拿我當什麼?”頭頂的聲音冷硬,打斷了喬迪想要緩和氣氛的碎碎念。

“當……當……合同上不是都寫了麼……”

“哦,所以你今天的一切行為,全都隻是在履行合約是嗎?合同裡有規定要接吻嗎?啊?”

“那……肯定是要比合同裡的高一點點嘛……”

“哼,‘高一點點’。你剛才去找老板要獎金的時候,說你是我的什麼?”

“你聽到了?可你那會兒不是走遠了麼……”

“彆打岔。那時候你說你是我的什麼,快點。”

“女朋友。”

“聽不清,大點聲,完整地說一遍。”

行吧,豁出去了。

“我說,我是你的女朋友。可當時你差點就要被人認出來了啊,還好我反應快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你得感謝……”

“不用解釋,知道是女朋友就好。你見過誰家女朋友第一天約會就在那裡算錢等著AA的,怎麼,故意惡心我?”

“嘿你還彆說,肯定見過啊!聽說現在很多小情侶之間流行AA,我姐之前談的那個就是,這樣分手的時候也好算……”

“說什麼呢!趕緊呸呸呸,氣死我了你。”

聽到赫默斯說生氣,喬迪忙湊到他身前,借著夜市的燈光抬頭仔細觀察他的眼睛,藍的。

沒有真發火,可以繼續逗他了哈哈——“指示燈”真好用。

“不過赫蒙你好厲害,這麼高精難度都做得到,那一手可真漂亮!還騙我說你隻有蠻力。”

“哼。如果你對‘始祖血脈’實在不了解,記得好好看我推薦那本《魔法研究輯錄》,搞搞清楚我能做到什麼,你家老六又能做到什麼,就不會問這麼傻的問題了。”

“好,我肯定認真看的”,喬迪心中好笑, “其實……赫蒙,我當然不是故意惡心你,隻是很不安,到現在我都不敢相信今天經曆的一切是真的……”

她頓了頓,指著那座巨大而斑斕的“諾爾特之眼”說:“你陪我坐摩天輪,在上麵我好好跟你講,好不好?”

喬迪的請求赫默斯向來無法拒絕,隻能故意“哼”一聲表示自己還在生氣,其實右手早就迫不及待騰出空閒,攬著喬迪衝向摩天輪準備買票了。

“諾爾特之眼”的轎廂內,兩人相對而坐各守一邊。

赫默斯不滿,他張開雙臂呼喚喬迪:“過來。”

喬迪搖搖頭:“不行,兩個人都坐在同一側會傾斜的,有點危險……”

話音未落,她身旁突然憑空出現一塊大石,使得這一側咯噔搖晃了一下。

“哇,你那邊好重啊,趕緊來!”

喬迪無奈,隻得迅速跨步邁向赫默斯身邊,被他一把接住圈在懷裡。

“說吧,想跟我好好講什麼?”

喬迪望望窗外逐漸遠去的城市燈火,深吸一口氣:

“自你登基那日策馬打我眼前走過,那個畫麵就一直在腦海中反複播放。後來國語課小姨讓我們練習比喻,我想著你的樣子,寫下了‘高潔如山巔雪,閃耀似夜空星’。彆笑我寫得幼稚,你在我眼中一直是這樣的,無上,遙遠,隻能仰望,隻能崇拜,卻不會出現在生活裡。

“你讓我不要說敬語,讓我叫你赫蒙,其實我很不習慣——你我的差距實在太大了,站在那樣高貴的你身邊我會覺得,自己好像一團泥巴哦。我們今天一直很親密,很幸福很快樂,可總有一個聲音在時刻提醒,這是夢,醒了就一無所有,這是肥皂泡,一戳就灰飛煙滅,不會信以為真了吧?癡心妄想。

“所以赫蒙,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無法擺脫的糾結和扭捏,理解我強烈的不配得感。不是不喜歡你,而是每次想到‘我們是一對,你會為我吃醋’這種事,總有一種‘可笑你也配’的感覺,不敢信,更難以啟齒,真不是故意惹你不高興。

“錢的話,我是覺得你已經破例給我開那麼高薪了,如果出門還花你的,顯得我實在太廢物。這個月就算了,等我領到錢後,希望你也能接受我來結賬回請,就當是為了我小小的自尊心,好嗎?

“我說完了,拜托你彆跟我置氣啦親愛的赫蒙。”

赫默斯心都要化了,他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隻好把喬迪往懷中又緊了緊,在她額頭溫柔地啄了兩下。

半晌,他終於回應:“在我眼中你是這世上最美好的存在,千萬彆那麼想。以後我也會努力,更多地從你的角度出發,去理解你的心情。哪裡做得不好還請你多包容,我都會改。剛才我沒真生氣,就是想激你哄哄我,嘿嘿。”

其實赫默斯真正想說的是,他才是更擔心失去,更不配的那個,終究沒敢開口。

在喬迪麵前他一直在用力表演溫柔善良的好人,可其實他……暴戾殘忍,手下無數人命血流成河,與魔鬼無異。喬迪把他想得太好,如果有一天她發現了他的真麵目,一定會狠狠唾棄他,頭也不回地離開。

能騙她一輩子就好了,把她騙成妻子,騙成“王前”,直到生命儘頭,後悔也來不及。

若終有瞞不住的那日,他隻希望在最終命運到來之前,這樣的溫存能多留片刻,再留片刻……

喜歡的極致,是害怕。

今夜的兩人雖然所思各有不同,卻同時理解到了這一點。

轎廂抵達最高處,恍若與星海相接。

喬迪第一次從這個視角眺望諾爾特的萬家燈火,霓虹璀璨。整個城市的喧囂全被這小小一方廂門隔絕,隻有她,和她的陛下,在高空,在此刻,安靜地觸摸彼此的心跳,慨歎外麵的世界原來如此美好,全然不似她曾經所想。

赫默斯也是第一次坐這個——沒有女朋友的話他才不會自己跑來硬搞“浪漫”。

他愛撫著懷裡的女孩,眼中是壯美的王都之夜,心中是她與自己站在一起,並肩守護一方國土的畫麵。

其實他也不太明白,枉他繼位六年自詡心如止水波瀾不驚,認識喬迪一天就徹底顛覆。

他反複問自己是不是太快了,是不是不太對,可卻全然無法抑製噴薄而出的愛意。

算了,順其自然。索妮妲說得沒錯,感情的強弱很多時候不取決於時間的長短,有的人,一眼即是命中注定。

赫默斯打了個響指,轎廂內用來配重的大石塊倏爾不見。

他小心地護著女孩走出廂門,重新回到踏實的地麵。

“咳咳,內個,謝謝你,我很感動。下次你想許願可以直接告訴我,我好準備得更有儀式感一點,今天有點簡陋,對不起。”赫默斯嘴角上揚,耳根泛紅。

“哈?許願?”喬迪本想脫口而出“許什麼願,你在說什麼”,好在情商突然歸位,阻止了即將潑出的一盆冷水。

“啊~~赫蒙你也聽說過,呃,關於這個……”喬迪一邊支吾一邊猜,“這個……摩天輪……的傳說?是不是?你聽說的是哪一種啊,好像有不同的版本,你先說你的。”

“嗯,我是課間聽到前排同學說的,他們說晚上九點之後乘坐摩天輪的戀人會一輩子在一起,永遠不會分開。你的是什麼版本?”

“喔,那看來就這一個版本,我聽的也是哈哈。沒關係不簡陋,心誠則靈,我們會好好的。”

她強憋住笑,心想怎麼還真有人信這種東西啊,你要不要去做個數據統計,看看這個時間坐過摩天輪的情侶到底還剩多少沒分手。

不過也隻好笑幾秒,很快她就感覺被一股暖流圍繞——陛下和她想象中完全不同。

她從媒體上了解到的他,冰冷幽沉,殺伐果決,其實……其實他……真的是很好的男朋友,如果他不是赫利爾特王的話。

待喬迪環著赫默斯的腰一起瞬移回到套間客廳已是晚上10點多,兩人樂嗬嗬地把購物成果進行了“分贓”,各自拿回房間收好擺好,甜蜜地道了晚安。

喬迪當然是準備洗漱就寢,赫默斯卻還要工作,他要把政務係統裡的新內容先全部審過,明天晚上和卡修商議。

收拾好後,喬迪又一次躺在她寬大的四柱床上望著天花板,試圖捋清今天的一切。

今天的主要流程是……逛街談戀愛,但也不算一無所獲:

索妮妲公主聊天時有意無意在試探她的背景,還提到了“光係魔脈”。正好陛下讓她看一本關於魔法的書,希望之後能從中找到一些線索。

喜提魔法定位,雖然陛下說是為了保護她,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後續自由行動。

這個刻印號稱是通過感應她的恐懼和周圍殺氣來運作的,也就是說,如果在聊起叛軍時她控製不住恐懼了,一下就穿幫了。唉,以後要很小心,不能亂恐懼。

第三,陛下並不知道自己眼睛能變什麼顏色,要靠旁人提醒,這一功能可以用作“揣摩上意”的“指示燈”。紅色是發怒,那藍色到底是什麼呢,還隻對她一個人藍,會不會真是說謊演戲的標識?

最可怕的是,陛下很清楚她的家庭情況,甚至知道那些孩子們都叫什麼,說明陛下盯她們家很久。看來她們家甚至不是普通叛軍小嘍囉,更像是……要犯?!

喬迪打了個激靈。

至尊帝王愛上朝廷要犯的概率到底有多大?

有沒有一種可能……陛下了解她的家庭,知道她這樣的孩子缺愛,以陛下的姿色隻要用“愛”來釣,一釣一個準兒。陛下天下無敵又很無聊,乾脆陪她玩這一出戀愛遊戲?之後用她套敵情,拿捏弑血軍?等她徹底陷進去了再讓她從天堂跌入地獄,粉身碎骨?

她拿起剛放到床頭櫃上的相框,照片裡兩個人笑容明媚,看起來絲毫不摻假,誰能信這是演出來的!

她情不自禁地撫摸著照片中陛下的臉,又輕輕吻了吻——她真的好喜歡陛下呀,陷進去了,怎麼辦……

恍惚間她周身襲來陣陣寒意,細看發現自己身處一間陰冷的石磚屋內,光線十分昏暗,四周掛著幾支火把,忽明忽滅。

她想要四下走動觀察,準備抬腿時意識到自己被牢牢捆在一個豎架之上,動彈不得。

她終於反應過來,這裡是地牢,而她,已經被綁上刑架。

待適應了這樣的光線,抬頭,麵前是那張她熟悉的驚豔麵容。

不過陛下今天好像有點不一樣。

他穿著一身黑銀配色的正式製服,坐在石桌之後,上半身筆挺又飽滿,劉海高高梳起露出額頭,嚴肅乾練。

他下巴輕抬微微翹起一側嘴角,但眼中冰冷毫無半分笑意,更顯這翹起的嘴角滿是嘰嘲。那雙漂亮的眼睛此刻紅得仿佛滴出鮮血,滲著無限恐怖。

喬迪渾身顫栗,想逃卻被捆了個結實,隻得抖似篩糠小心翼翼地問:“赫,赫蒙,這,這是,什麼情況?”

話音未落,黑色身影咻地閃現身前,結結實實摑了她一巴掌,打得她滿嘴是血兩眼一片白茫茫。

“這個稱呼也是你能叫的?”

身影又閃回石桌之後,聲似寒冰,厭惡至極。

他伸出細長雪白的手指,指節輕輕扣了扣石桌,黑暗裡一名侍衛接受到信號,走出來衝他鞠了一躬,揚起一條蘸了鹽水的鋼鞭。

喬迪立刻討饒:“陛下,陛下,您那麼厲害,直接殺了我吧,彆用這種傳統的方式,我怕疼,求您,求求您,我什麼都不知道,打我也沒用啊,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哼”,對麵冷笑一聲,“什麼都不知道,倒是知道亂摸?你摸我一次,我打你一鞭,公平得很。”

說完端起石桌上的水杯,漱了漱口又吐掉,“還敢親我,真惡心,一年都沒胃口。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打!”

啊?是因為這事?不是她暴露了?

眼看鞭子就要落下,喬迪大喊:“陛下陛下,是您讓我摸的呀,我得到了您許可的!我有一個保命符……哎彆打彆打,以後我再也不摸了,再也不摸了,也不親了好不好!彆打我我怕疼55555……”

鋼鞭接觸到皮膚的瞬間,喬迪猛然睜眼,映入眼簾的是亮堂堂的天花板和華麗麗的吊燈。

她長出一口氣,五感逐漸清晰,左耳是愉悅歡快的鳥鳴,右耳是……右耳是一陣略顯急促但依然輕柔的敲門聲。

“喬迪,喬迪,寶貝你沒事吧,還好嗎?我可以進來嗎?”

這聲音,就是剛才惡狠狠要打她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