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迪默然。

她知道陛下所言邏輯上沒有問題，但一時也無法全盤接受。雙方各執一詞，到底信誰，還需要多體驗再判斷。不過她這幾天接觸到的血族確實都不是壞人，就連最難搞的卡修殿下，也隻是性格尖銳些罷了。

“所以赫蒙，你的意思是，人族一直都可以自由上街，不會動不動就被攻擊吸血？”

“是的，想要出門跟主家講好就行，大部分情況是安全的，諾爾特街頭也一直挺熱鬨，並不都是我的功勞。”

“主家不怕血仆出門就跑了嗎？”

“奴籍都登記在冊。離開主家沒辦法做其他營生，所以不會逃跑。”

“連獨立生活都不行，確實沒人權，奴隸製該廢。還是赫蒙你的政策好，徹底改變食物鏈才有進一步談平等的可能。不過我實在不明白，怎麼會有血仆愛上血主的呢？那可是傷害自己的人啊！”

“這個，我沒體驗過，不太清楚”，赫默斯無奈地笑笑，“我小時候的幾個血仆都是媽媽輩。”

“你對‘吸血’似乎也有誤解，血族隻要每天吸一定量就好，想喝了就在脖子後麵輕輕紮一下，嘬幾口，可能有些血仆不認為這是傷害吧。我問過血仆什麼感覺，她們說癢癢的。你該不會以為，是把人咕咚咕咚吸成乾屍？”

嗯？怎麼聽起來這麼……呃……尤其雙方是同齡異性的時候，那畫麵，不敢想。

怪不得血仆男孩會愛上索妮妲，每天那樣一個大美女撲到身前對著脖子嘬嘬嘬……噫~~~

喬迪的五官擰在了一起。

赫默斯大概猜到她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突然就很想逗逗她。

他湊到喬迪耳邊，以氣音柔聲說：“怎麼樣，想不想試試，麵前就有一個貨真價實的吸血鬼哦。”說完故意輕噙了一下她的耳垂。

耳朵是很敏感的部位，喬迪被赫默斯撩得難受，正準備往他懷中深處再鑽一鑽，抬頭卻看到他已笑著露出尖牙。

她下意識掙紮，哪裡掙紮得動，隻能任憑他的牙齒在自己後頸處來來回回地摩挲，似乎在尋找哪裡下口更合適。

喬迪靈機一動，提高音量：“被發現的話，偉大的赫利爾特王不會饒恕你的！”

正好此時有人從旁路過，心想小情侶又在卿卿我我玩抽象，不過這一對兒真好看。邊想邊偷瞄了他倆一眼，扭頭走掉了。

赫默斯趴在喬迪肩頭笑得花枝亂顫，他收起尖牙化作一吻，起身捏了捏喬迪的臉蛋：“真怕了？”

“沒怕。你自己定的規矩，自己總不能違背吧。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

一時間赫默斯沒有接茬。

他對人族血液確實沒什麼執念，對他來說機能飲料要方便得多。可……可喬迪不一樣，儘管自己完全無需以靈巫之血再提升力量，但喬迪實在太甜太誘人，剛才差一點就……他真的忍得好辛苦。

他雙手溫柔捧起女孩的麵頰，滿眼認真與鄭重：“氣息抑製劑一定要按時服用，千萬彆遺漏。之後不方便再從賽諾澤申領的話，宮裡直接批給你”，他猶豫片刻，決定還是先不提及靈巫血液的特殊性，以免喬迪為此不安，“我說過，一想到你會受到傷害，即便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無法承受。”

“好的赫蒙。對不起我這麼弱，總讓你為我擔心，以後我一定努力變強，爭取不拖你後腿。”

喬迪小貓一樣蹭蹭赫默斯的臉，又向他飽滿的胸膛貼了貼——血族體溫比人族低1.5度左右，夏天抱著尤其舒服。

其實剛才她隻怕了不到一秒，屬於肌肉本能。很快她就反應過來，就算陛下再怎麼算計，也不會大庭廣眾下違反自己頒布的“新法”，互相逗著玩唄。

兩人在蓬高利花園的長椅上，擁抱著親昵著，沉浸在無邊的快樂與幸福中，直至紅日西沉，華燈初綻。

城市輪廓愈發模糊，路燈漸次亮起，淡黃光暈和著皎白月色，為河畔步道鋪上了一層柔軟的薄紗。

赫默斯與喬迪牽手沿河漫步，踏過鵝卵石路麵，穿過小橋，拐了個彎，世界突然由寂靜墜入喧鬨——諾爾特著名的吟彩夜市就在眼前。

雖然赫默斯偶爾會出來走走，但他獨自一人是斷不會有閒情逸致逛這種地方的。此刻他和喬迪一樣興奮，倆人把七零八碎的小吃小喝都搜刮了一遍，直到再也咽不下任何東西，隨後開始了消食娛樂：

看到即拍即取的拍照機，親密搞怪來四張，配上相框，裝好收好；

看到刮獎的彩票站，來十張，刮半天什麼也沒有，垂頭喪氣；

看到一排娃娃機，瘋狂投幣抓滿10個裝進大袋子，赫默斯自覺扛在背上（喬迪笑他是穿沙灘褲的聖誕老人）；

看到撈小紅魚，蹲到雙腿發麻撈了十幾條，想到捧著魚缸繼續玩不方便，路邊隨機抽取一位幸運兒童贈送出去，小朋友樂得走路都搖晃了……

突然間喬迪的目光被一處人頭攢動的攤位吸引，她拉著赫默斯走近，發現是個競技遊樂項目，停下觀望了一會兒，差不多搞清了規則：

眼前一字排開掛著21個用細線穿起的“特製乒乓球”——比普通乒乓球大上一圈，但材質相同。球與球之間距離不等，每條掛繩的長短也不同，所以這21個球並非處在同一水平線。不僅如此啊，這個裝置它還不是靜止的，每條繩都在以不同的速率扯著小球上下移動，總之一眼看去，所有球的動線亂七八糟毫無規律，令人眼花繚亂。

五個鋁幣可以挑戰一輪，一輪可依次擊出21枚彈藥，彈藥可以用自己擅長的魔法係，也可以用旁邊備好的飛鏢，總之目的是儘可能擊穿更多小球。

有一條限定規則：魔法彈藥必須控製為細長的針狀，比如你是火係，你要發射出一枚火針穿透小球，而不是一把火燒了小球，其他魔法同理。

獎品是現金，21中3即可獲得一枚銅幣，中5得2，中8得5……

從中14開始就可獲得14枚銅幣，往後每多中一發即加一枚，最高21枚。

獎勵聽起來很是豐厚，畢竟1銅等於20鋁，意味著隻要擊穿3個就翻四倍，因此挑戰者絡繹不絕。

然而在旁邊看一會兒就會明白，商家才不做賠本買賣，這玩意兒可難啦！

首先一大堆球動來動去根本難以瞄準，大部分都會打空。

其次想要精準凝出針形彈藥也非易事，比如剛才有個雷係小姐姐炸碎一個球，被商家判違規，還有個土係大哥甩出一團泥巴把圍觀群眾都逗笑了——土係的正確做法是射出尖利的石針。

再說這個小球很輕還有彈力，即使你順利凝針也剛好打到，如果速度和力量欠缺些，小球隻會往旁邊飄一下，根本穿不透。

兩人看了四十多分鐘，所有參賽者加起來一共隻擊穿三球，很多人試了幾次連邊邊都沒挨到，直接放棄。

喬迪小聲念叨：“應該讓我家老六來試試。喬羿準頭特好，百發百中，而且他的水係好像早可以凝冰了。要是他真行，嘿，明年靠這個謀生算了！不過……老板肯定沒那麼大方，遇上真厲害的，估計隻讓參加一次。”

她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跟赫默斯講話，隻不過沒人搭腔。

她轉身拍了拍身後那位，點名提問：“這個你應該行吧赫蒙？要不要去玩一把？”

赫默斯從鼻腔中“哼”出一聲：“我怎麼會行，我準頭特差，百發零中，隻有蠻力。讓我炸攤子可以，這麼細致的活兒可乾不來。”

“哦，這樣啊。”喬迪覺得get了關於始祖血脈的新知識——強大有餘，精細不足。

兩人又看了會兒，直到沒人想要再嘗試。

喬迪牽起赫默斯的胳膊：“走吧走吧，不用看了，唬人的。”

赫默斯甩開她手，放下買的那堆東西，在沙灘褲兜裡摸了半天，發現零錢不夠，於是掏出一枚銅幣扔進老板的盒子轉身就走。

喬迪心疼得不行，自覺衝上去從盒中數出15個鋁幣的找零，收好，心想陛下果然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這也太浪費了。

眼看赫默斯走到攤位正前方打算起手，喬迪小聲嘟囔：“不是說乾不了精細活兒嘛，還要試。”

她雙手互握成拳在心中祈禱，陛下可彆真把人家攤子毀了，還得賠555。

赫默斯神色淡然，眼瞼微垂，似乎壓根沒打算瞄準。

他輕抬手心，胸前瞬間出現21枚極其精致的冰針，夠細夠鋒利，閃著寒芒，齊齊排成一橫列。

之後他輕翻手掌，21枚冰針筆直射出又在中途變換方向，仿佛有自主意識般每針鎖定一球牢牢追蹤。

隨著“噗呲”一聲，沒錯，21針隻有一聲，所有冰針穩穩插進球體，仿佛經過周密計算，嚴絲合縫，連每一針插入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全程不過三秒鐘。

四周霎時十分安靜，隨即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歡呼聲。

赫默斯完全沒理會這一切，還是那張淡漠的冷臉，轉身離開，甚至沒向老板索要獎金。

人群中響起各種議論：“乖乖呀這控製力，得練到幾階才行啊？”

“他好高好帥還這麼強，不是一般人吧？”

“你這麼一說，我覺得他好像有點熟悉……”

喬迪趕緊跑到老板麵前，發出聲音試圖轉移大家的注意：“老板，獎金該兌現了吧？我是他女朋友，剛才我倆在這兒看了好長時間呢，大夥兒都可以作證，賴不掉哈。”

吃瓜群眾對這場麵喜聞樂見，紛紛起哄：“就是啊，人家倆剛才一直在這兒，還摟著呢，是女朋友沒錯，趕緊給人家。”

“掏錢！掏錢！！”

“賴賬可不行啊！”

老板哭喪著臉，硬著頭皮說：“怎麼會賴呢，我在這兒多少年了，童叟無欺。來小姑娘，21個，數好拿好哈。你男朋友是真牛，下次彆讓他來了，我這十幾天全白乾！唉，你看看這……”

“放心吧老板，我們不靠這個掙錢，做人總要留一線嘛，祝生意興隆啊！”

塔蘭卡的銅幣很大個兒，喬迪隻能雙手捧著回到剛才他倆放購物袋的地方，想趕緊收拾完去追上赫默斯，不知他怎麼回事突然就不高興了，好奇怪。

正當喬迪望著那一大堆東西發愁到底該怎麼拿時，原本冷臉離開的赫默斯去而複返，默默收拾好全部購物成果，掛在自己身上，轉頭又一次一聲不吭地走掉了。

哈哈哈！喬迪內心爆笑，陛下是個麵冷心軟的人呐！

她一路小跑追上陛下，隨便扒開一個袋子，把那21個大銅幣一股腦都扔了進去，戳戳他小聲說：“那個，赫蒙，我覺得塔蘭卡的幣製得再改進一下，全是這種金屬幣也太不方便了！”

一陣尷尬的沉默。

良久，赫默斯終於開口：“你可以去銀行開個賬戶，不用天天拿著現金到處跑。”

“瞧你說的，人族集體獲得公民籍才幾年，對這些都不熟悉的。”

“幣製改革不是小事，我考慮一下。”

天被聊死，氣氛重新回到沉默。

“大回本嘿嘿！本來我還想把今天的開銷記一記，等發薪日還給你，給我開那麼高工資還總花你的，多不好意思。沒想到晚上都贏回來了！那我再重新算……不過這錢是你自己贏的，也不好算我還的吧……”

“你到底拿我當什麼？”頭頂的聲音冷硬，打斷了喬迪想要緩和氣氛的碎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