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默斯高興地說:“這套還有一件披風,會在戶外場合穿,下次一起穿給你看!”
“不用這麼麻煩,陛下,你各種場合的衣服我都在電視上見過的。”
“不可能!這身是新的,是母親請全國最有造詣的設計師給我做的,我覺得挺帥的之前都沒舍得穿,今天才第一次……”
赫默斯臉上的高興一下子不見,聲音越來越小,耳根也又紅了。
血族的膚色遠比人族要白,看起來又薄又透,每次一紅想掩飾都沒辦法。
“而且電視上和真人能一樣麼,你……你不感興趣,是不是?”
連臉紅這種事都能操控自如,陛下您可太厲害了,大拇指大拇指!
從昨晚的結界起,喬迪已經給赫默斯定性為又裝又騙,現在他乾什麼她都想在心裡吐槽兩句。
“怎麼會呢陛下,我的意思是,你說的那種場合,又嚴肅又隆重,都是位高權重的血族,我這種人混進去不合適,自己也不舒服,所以才說彆麻煩了,當然不是不感興趣。”
“對對,你肯定不喜歡夾在一群血族中間,我又考慮不周了,對不起。那以後有什麼新衣服,我都在家先穿給你看看。”
“嗯。我好幸福啊陛下,每天都能看到這麼英俊的人,謝謝你!”
喬迪眯起眼睛,見赫默斯麵色又愉悅了不少,腹誹道:你還裝得挺好哄,切。
兩人這麼站著說了幾句,喬迪揉了揉仰得酸痛的脖子,坐下繼續吃早餐。
赫默斯拉過一把椅子坐到她身邊。
“昨天你睡了沒來得及告訴你。早餐可以去餐廳吃也可以送餐,餐廳離房間有點遠,那邊食物品類多,人也有點多,不知道你……”
“我在家裡吃就挺好。”
喬迪當然知道聖迦特並不隻有陛下一家五口。
這是城堡群,有一座巨大而恢宏的主堡,就是目前所在之處。
其他幾十座大小不一的輔樓星星點點分布於主樓周圍,成眾星拱月之勢,設計匠心獨運,景象壯觀美妙。王族的不少旁支,還有最著名的幾大老牌家族都住在這邊,人很多。
喬迪雖然十分渴望在聖迦特搞個觀光一日遊,又怕節外生枝,於是打定主意這幾天先在屋裡貓著,絕不亂跑。
“家裡”二字讓赫默斯感到周身莫名舒暢。
他咧開嘴角:“那行。今天我猜你應該想多睡會兒,就擅自幫你準備了些,也不知道你愛吃什麼,隻能先試試最基礎的。如果你有特彆想吃的,可以提前報給廚房讓他們單做,如果……”
“不用,陛下,我壓根沒見過多少種食物,什麼名詞都說不出來。而且我敢打賭,隻要是在城堡裡看到的可以吃的東西,啊你們的血液飲料除外,我都愛吃,儘管拿來便是,不跟你客氣,嘿嘿!”
“好。以後我不同品種換著給你備,都放在客廳桌子上,起床了就自己來吃,不上朝的時候我會等你一起。你的餐我不想假手於人,以後都會自己去廚房選一選做一做。我能瞬移的,嗖一下可快了,不麻煩。”
喬迪眼眶無法抑製地有些濕潤,趕忙低下頭扒拉幾口麥片,假裝無事。
從來沒有人對她這麼好過。
小姨對她有養育之恩教導之恩,她生病了會悉心照料,她有願望也會儘力實現,已經是很好的小姨了,可回憶裡卻幾乎沒有什麼溫情畫麵,明明她那麼小就跟小姨在一起:
小姨從不曾把她抱在懷中柔聲細語地講“從前有三隻小羊”,也從不曾用鼓勵的笑容聽她幻想在雲朵上玩蹦蹦床,更不曾每天花心思變著法兒的給她準備餐食,以至於喬迪的吃飯哲學一直是塞飽不餓拉倒。
喬迪從未怪過小姨,畢竟除了她,家裡還要養8個小孩子。
人的精力總是有限的,均分給每一個肯定會顯得不夠看。
可現在想想,小姨與其說是小姨,似乎確實更像一位……嚴師。
抬頭望望眼前這位從頭到尾都溫暖地笑著跟她講話,事事照顧她情緒以她為先,甚至還要給她做飯的俊美陛下,一瞬間喬迪想溺死在這溫柔鄉裡。
就算知道是假的又怎樣,我覺得值,我樂意!
最終她狠狠掐了一把大腿,指甲都要嵌進肉裡。
她調整好情緒,眨巴著天真求知的大眼睛,問出了第一個白癡問題:
“血族也要吃飯麼?不是隻吸血就好了麼?”
問完她又自行判斷了一下,嗯,應該是安全區。
“噗,怎麼會。很好理解,人族有多需要水,血族就有多需要血液,除此之外沒什麼差彆,都是雜食性,吃一樣的飯。當然了,血族也要喝水,水和血不能相互替代。”
“哦,那,那你們吸血是一定要人族的嗎?動物血不行嗎?”
“動物不行,難以下咽。偶爾應急可以,次數多了還有損健康。不過現在好了,人族的也不用了,新款的機能飲真的很好喝,我喜歡。”
“那在機能飲上市之前呢?陛下你這樣的親人派也吸人血麼?”喬迪的眼神更無辜了。
“……是的,吸過,那時沒辦法。對了,我一直想替卡修跟你道歉,昨天是他太無禮,還請你不要見怪。”
剛要再深入一點點就戛然而止,猜到了。
行吧,反正她也沒指望一次就套出什麼重要信息,煙霧彈而已。
至於哪個問題有效,還得一個一個試。就算挖不出自己的身世,對敵方多了解一些也好,知己知彼嘛!
“不敢不敢,陛下你千萬彆這樣。聽聽啊,殿下對貧民無禮,讓貧民不要見怪殿下,我莫不是產生幻覺了……”
“卡修他……確實有些不好相處,但我們感情非常好。你就見一麵可能看不出,他很厲害的,如果沒有他幫忙,這位置我坐不來。
“他從小腿就不好,幾乎沒有下地行走過,那個心理狀態你應該也能想象,會是這種性格不奇怪,但人不壞。所以,算我請求你,如果之後他再冒犯到你,希望你能多一點包容,好嗎?”
“好的好的,陛下你不用這樣。啊我是說,怎麼是冒犯呢,我完全沒有在意啊。但既然你這樣說了,以後我就更不會在意了,放心放心。”
“我替卡修謝謝你的大度,也謝謝你這麼為我著想。”
赫默斯一雙大手左右包裹住喬迪的左手,輕輕握了握又放開,笑得動人甜美。
喬迪立刻放下正在戳沙拉的叉子,右手伸向桌下假裝撓腿,實際上又狠狠在腿上摳了個指甲印,心中反複默念:挺住挺住挺住挺住……
待神智清明後,喬迪開始發表感言:
“人小時候啊,總覺得自己是世界中心,一點點小事都大過天。現在看到卡修殿下這麼身殘誌堅,啊呸,對不起,我是想說他這麼……這麼不容易還聰明堅強的意思,當年把我氣得哇哇大哭那些事,又算得了什麼!”
“你都可以給我講,隻要是你的事,我都願意聽。”
赫默斯那帶著笑意的藍眼睛閃閃亮。
“陛下你也知道我一條魔脈都沒有,你可能覺得對於人族來說這很正常。但我是靈巫族啊,他們說靈巫……”
“你說什麼?!”
赫默斯脫口而出,又瞬間後悔——不應該反應這麼大的,但那是下意識。
喬迪是靈巫族,他知道,不驚訝。
他驚訝的是,如此大的秘密,這家夥怎麼就這樣,在完全想不到的語境下,直接說出來了?!這麼順暢,這麼絲滑?
他現在好懷念“套路”這個東西。
自打他遇見喬迪,就仿佛手裡握著棋子卻連棋盤都找不到,左懵一圈,右懵一圈。
他甚至開始懷疑失去讀心術加持自己就什麼也判斷不了,果然還是小時候的“廢物赫默斯”沒有變。
“啊,我聽說過靈巫族,據說這一族的魔法天賦強過血族,現在已經極少出現,甚至傳言說滅絕很久了,所以有些驚訝。你繼續講,後麵發生了什麼?”
赫默斯緊急找補,又恢複了鎮定從容。
已經足夠了,哪怕隻有一瞬間,足夠了。
陛下百密一疏,終究還是在她的突然襲擊下露了馬腳,不枉她如此生硬彆扭地把話題引過來。
陛下啊陛下,我幾乎都快為您淪陷了,您為什麼不裝得更無懈可擊一點呢,非要戳破我的美夢……
喬迪雖然知道自己是靈巫族,卻完全不知道靈巫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她覺得就是少數民族嘛,賽諾澤也有其他民族的人啊,多正常。
無非就是在她跟討厭的小男孩吵架時,小男孩會說:“你還靈巫族呢,靈巫不是可厲害了嗎,你什麼都不會,真丟臉,略略略!”
她也不甘示弱地懟回去:“血族還說人族都健碩有力呢,你怎麼是個大瘦猴啊?真丟臉,略略略!”
她問過小姨:“小姨你那麼厲害,你是靈巫族嗎?”
小姨說她不是。
喬迪想了想,那就是她父親這邊唄,和小姨沒關係。後來就不再討論這個話題了。
隻有這樣而已,平時完全不會提起。
昨夜她分析處境時,關於自己身份的線索隻能想到這一點,打算今天拋出來死馬當活馬醫,沒想到似乎一擊即中。
雖然不能確定“靈巫族”在整件事中到底占多大分量,但至少是一個切入點。
找到了調查方向,喬迪心中鬱氣散了不少。
她輕快地回答:“後來?沒什麼後來呀,就是那群小屁孩總嘲笑我蠢笨,什麼都不會,丟靈巫族的臉,我就哭唄。今天提到卡修殿下,我覺得很慚愧,以後要更豁達更努力生活才行!”
其實喬迪哪會為這個哭,為了把話圓上,不哭也得哭。
這算不算欺騙陛下?應該不算,畢竟事件是真的,彆有心理包袱。
她迅速把自己勸好。
赫默斯心下狂喜——他終於可以徹底確定,喬迪隻是被利用的工具人,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很可憐。
可恨的是不做人的弑血軍,連這樣無辜的未成年少女也要獻祭。下次弑血軍再犯到他手裡,絕不會手下留情。
為何能如此篤定,隻因為喬迪毫無隱瞞地說出自己是靈巫族嗎?
當然不。
其實是……
暴露靈巫身份,是極度危險的事,尤其在無力自保的情況下——靈巫族的血液香氣,對血族來說有致命的吸引力,而且大補,傳說喝了功力翻倍。
雖然現在有藥物能壓製氣息隱瞞身份,可誰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
但凡稍有疏忽被發現是靈巫,哪怕血液依然是臭口水味兒,恐怕也會被鋌而走險的不法者吸乾。
能嗅到香氣的赫默斯一直忍得很辛苦,自認定力強悍如他,每次麵對喬迪的時候,都要強自壓下那股想要在她脖子上來一口的衝動,那味道實在太誘惑了。
所以他堅信,即使喬迪再能演也不會選擇自曝身份徹底陷入被動,尤其麵對他這個危險的吸血鬼頭子。
除非……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他現在越看喬迪越可愛,越看越歡喜。
他決定放下疑慮,好好憐愛這個被親人設計利用的孤苦無依的小姑娘,為她的笑容努力。
他柔聲安慰道:“開不開魔脈這件事還沒有蓋棺定論,也有人成年後才開,雖然概率是比較低。不要難過,我給你想想辦法。我也非常希望你能強大起來,畢竟我無法每分每秒都守在你身邊,也怕你遭遇危險。
“其實今天我是想邀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城裡逛逛,買些穿的用的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