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淵帶著白玘乘上了無妄淵岸的小舟,心情有些許的鬱悶。
並非是他想多管閒事,而是白玘對公務實在是太過儘心,竟一點都沒考慮過自己的狀態。
玄淵任由白玘靠在自己的懷中,有些百無聊賴地看著她的樣貌。同樣是月神殿下的神官,由於月神之力的吸引,兩人天然地就會感知到彼此的神力和存在。
那日初見,白玘錯認了人,正是這個原因。儘管玄淵也察覺到了她的身份,但當時並未立即拆穿。
在幽都府,他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幽都府君;而在下界,他隻想當個自由自在的散仙。
他不願參與到這件事來,是不想給自己找麻煩。雖然還不知道靈元會給下界帶來怎樣的災難,但他的職責,僅僅是帶回世間飄散的魂魄,使其正常輪轉而已。
世間總有人會為了心中的道義,想要竭儘全力拯救所謂的蒼生,這都不關他的事。當個看客,也是彆有一番樂趣。
可是這個妄圖拯救蒼生的人出現了,她才將要去實現她的抱負,就倒在了他的眼前。她的魂魄又不歸幽都府管……況且,此人還是他的同僚。雖說兩人之間沒有什麼情份可言,但倘若玄淵置之不理,月神殿的那位一定會借機來找事的。
玄淵任憑這一葉扁舟在無妄淵上飄蕩,自己則是拿出折扇在手中把玩起來。
他的思緒停滯了許久,都沒有生出什麼想法來。見機行事,才符合他一貫的作風。
玄淵的目光在白玘的臉上打著轉,手中的折扇時不時會劃過白玘麵頰的上方。
“小山茶精,”玄淵自顧自地說起話來,“你這七百年都是埋在祈神山的土裡嗎?”
祈神山的靈力充沛,是個養花種樹的聖地。玄淵看出來,白玘的神識應是在祈神山種下了根,所以異常堅韌。也是因此,白玘行事才有種不管不顧的無畏。
她的靈力原本應當很強才對,這才來到下界不久,就消耗成了這副模樣。玄淵有些唏噓,扯了扯嘴角又道:“下界哪裡值得你這樣?”
拋開這些不論,她臉上的傷似乎好的差不多了。
白玘本就生得冰肌玉骨,勝過人間萬千絕色。容貌或許是她最不值得關心的,但若破損了分毫,也是怪叫人可惜的。
玄淵看著看著,竟有一瞬失了神。
冥水之上的圓月仿佛牽引住了玄淵的心神,一時讓他有些陷進其中。
“可惡。”玄淵反應過來時,沉聲吐了一句不快。
玄淵被短暫地控製住了,那是月神之力的壓製,他的臉色上罕見地浮現了些許不悅。
悄然間,他們已經停靠在了無妄淵的對岸。玄淵幾乎沒有猶豫,瞬間就抱起白玘回到了人界。
白玘的真身留在了一個名為“太初”的宮觀,玄淵注意到宮觀的神像時,腦中浮現了一點模糊的記憶。隻是他身為幽都府君的這段時間裡,見過了太多神官的飛升和隕落,實在有些想不起來眼前這位的事跡。
祁然正在宮觀內慎之又慎地為白玘護著法,一股至純的靈力環繞在法陣周圍,抵禦著一切外來妖邪的侵擾。
玄淵在宮觀內環視了一番,而後對祁然道:“喂,她回來了。”
祁然聞聲才察覺到玄淵的出現,見是白玘,他立即收起了法陣,規規矩矩地和玄淵打了個招呼:“祁然見過府君。”
“嗯,這裡沒有幽都府君,隻有梁緣。”玄淵一到下界,便放下了作為幽都府君的架子。
“是,梁公子,多謝你送阿玘回來。”祁然很是識趣地改了口,放鬆地笑了笑。
玄淵略施術法,將白玘的神識注入到她的真身中,轉而對祁然叮囑道:“她的靈力耗儘了,你照顧好她。”
“梁公子,我會的。”祁然禮貌地點點頭。
玄淵正準備就此離開,可當他看到祁然的時候,又忍不住多問了一句:“清塵山隻派了你一個人下來?”
“是。”祁然回應道。
“你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嗎?”玄淵又質問了一句。
“守天道,通達本心。”祁然說得真摯。
玄淵審視了一陣祁然,沉默良久後說道:“好。”
“梁公子,你現在是要離開了嗎?”祁然思考了片刻,問道。
玄淵的步子頓了一頓,他又看了一眼白玘,考量片刻後問向祁然:“你們住哪兒?”
祁然立時應道:“梁公子,可隨我來。”
玄淵將白玘安然無恙送回客棧後,才總算了結了今夜的差事。天光將要破開雲層,玄淵望了望天邊,索性在碧虛郡的境內閒逛起來。
白玘在客棧醒來時,意識緩了許久才清醒。
祁然正端坐在一旁抱著雲水劍調息,察覺到動靜後他便立時起身照看白玘,問:“阿玘,你感覺怎麼樣?”
白玘輕聲應道:“還好,靈力已經恢複了些。”
“那就好。”祁然懸著的心總算放下。
白玘起身簡單運轉了一□□內的靈力,那股流轉的力量逐漸充盈,讓她的神識清澈了很多。
“今日我們必須在碧虛郡內仔細探查一番,哪怕是將此地翻個底朝天,我也要找到虞羨。”白玘的語氣堅定。
“好,我們一定會找到的,”祁然應道,轉而又問,“要叫上慕公子嗎?”
虞羨此時的境況必然不妙,慕意的狀態也是儘量在強撐著。白玘有些糾結……可是轉念一想,虞羨也應當希望能立即見到慕意的吧,就像慕意隻盼著見她最後一麵。
“我們先去慕家。”白玘決定後說道。
慕意一直在家中等待著白玘的消息,沒敢再隨意行動。再見到白玘時,他仿佛看到了一絲曙光。
“不用帶人手,隻你一人跟我們去尋便好,”白玘叮囑道,“跟慕家主就說,你今日要帶我們在碧虛郡逛逛。”
“好。”慕意什麼也沒有多問,徑直就跟白玘二人出了門。
碧虛郡在郡縣中並不算太大,除了一座城,下轄隻有兩個鎮子。白玘有了大致的方向後,尋找起來便沒有多難。
白玘要探查的路線正是虞羨出事那日所遊玩的,一下午的時間,足以讓她複刻當日的場景。
白日的水涼街上熙熙攘攘,很是熱鬨。白玘發覺,儘管夜晚的碧虛郡妖氣四溢,卻對這裡百姓的生活沒有任何影響……難道這些妖物都是食素的嗎?
雖然白玘想到了這一點,可此時她也無暇分神去顧及,隻得先朝著一條線索尋下去。
“虞羨那日出門,先是去逛了逛南市,不過她沒有挑中心儀的花,便又逛到了水涼街上。”白玘一步步回憶著。
慕意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白玘,低聲問道:“白姑娘……你是如何得知?”
“是梅香的記憶,留在了太初觀中,”白玘編了一個理由,“那日,是梅香陪著虞羨出門的。”
“原來如此!”慕意頓時明了。
南市裡除了有些隨著山花進城的一些精靈,並沒有其他異象。白玘一行人迅速遊覽了一遍,轉道就來了水涼街。
白玘記得虞羨和梅香曾在賣紙鳶的攤子旁逗留了許久,亦未買到想要的款式。這裡的紙鳶看起來也是再平常不過,白玘掃了幾眼後果斷結束了這裡的探查。
白玘將探查的重點放在了折柳書鋪——這是梅香記憶中,虞羨第一次察覺到危險的地方。
“從前我和阿羨常來這間書鋪尋書,這間書鋪所售的書冊,紙張用的都是最好的,遇水也不容易腐爛。”慕意說道。
白玘一遍觀察著這間書鋪,一邊隨手拿起幾本書籍翻看著。
“這裡的書籍,種類倒是頗多。”祁然四處看了一眼說。
“嗯,不論是考學需要看的經書,還是閒暇時閱覽的雜書,這裡幾乎都有。”慕意介紹著。
“連那種誌怪異聞,記載了奇門異術的書冊也有嗎?”白玘意有所指,想來虞羨書房中的書大多都是從這兒買來的。
“……沒錯,碧虛郡畢竟是小地方,書籍的禁令沒有太嚴。虞大人知道阿羨喜好這些,便沒有管製太多。”慕意此時心中有些雜亂。
事已至此,他也無法再論說這事是好還是不好。
書鋪中依然有信紙在售,白玘拿了一疊一模一樣的信紙在手中,透著日光看了看。
“虞羨買了一疊信紙,準備寫信給你,不過還沒來得及。”白玘看向慕意,平靜地說。
慕意的麵上泛起一絲苦痛的神色,旋即又被他儘力壓了下去,他有些遲緩地開口:“之前阿羨寄給我的每封信我都存下來了。”
“我一定會讓你們再見一麵的。”白玘笑了笑,小聲對慕意承諾道。
折柳書鋪的規模並不太大,所有書籍過一遍眼,白玘也沒有發覺藏在其中的異常。
這裡隻有兩個夥計在看鋪子,一個是結賬的,另一個是整理書冊的。祁然用靈力悄然試探了一番,亦沒有結果,隻好朝白玘輕微地搖了搖頭。
停留許久後,白玘忽然想起虞羨說的話,冷不丁問向祁然:“等等,祁然,你有沒有……聽見水聲?”
“啊?”祁然握緊雲水劍,有些不明所以發出了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