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府(1 / 1)

宿命輪轉 尋山霧野 3834 字 4個月前

郡守大人和兩位夫人早在中堂等候多時,兩家見麵寒暄了一陣,接著又聊了些安魂禮的事宜。

白玘和祁然見狀,便先行離開轉而去找虞羨的閨房。

臨行前祁然就給白玘和自己各貼了一張葉子符,這種葉子符能夠隱去他們的身形和蹤跡,讓他們在虞府的行動更加方便,幸而他們的消失沒有讓慕家家主和夫人生疑。

據慕意所說,虞羨一直住在大夫人原先的主母院,那間屋子旁邊另設了一間小書房,所以位置還算好找。

虞羨的屋前種了一棵樹齡約莫十來年的垂絲海棠,滿樹的花開得正盛,有風吹落了少許花瓣,將地麵鋪成淡淡的粉色。

因今夜是虞羨的安魂禮,整個屋子燈火通明,燭光照亮了門前的路,仿佛在等一縷魂歸。

白玘在門前左右掃視了一遍,確認周遭無人後,才推門而入。

屋內的陳設好似原封未動,虞羨的喜好一眼能看出來。一應家具都是黃花梨的製品,大多都刻有如意的紋樣。桌案上放置了一個小巧的和田珠玉算盤,和筆墨紙硯一起整齊地擺在一起。虞羨的妝奩裡有一些珠花耳墜,銅鏡前放了幾支石黛筆和幾盒口脂,都是現下時興的顏色,沒有什麼不同尋常。

屋子正中擺了一鼎比翼青銅香爐,祁然打開香爐揮了些香氣出來。

“是杏花香。”雖然祁然不大識得熏香的氣味,但是清塵山遍地都是杏花,他輕易就聞出來。

白玘聞到香氣也湊了過來,的確是杏花的香氣,不過是調製出來的熏香,很適合春日。

“啊,杏花香,”白玘忽然想起,“杏花巷,不就是慕意家的宅子所在。”

祁然也反應過來,笑著說:“想來虞小姐十分喜歡這些意趣,難怪慕公子如此愛重她。”

白玘點頭,拋開他人對虞羨研究旁門左道的非議來看,她本人不過是一個喜好廣泛的閨閣少女。

“我們去小書房看看吧。”白玘提議。

“好。”祁然同意道,此地並沒有什麼特彆的發現。

一旁小書房的規製要比郡守大人的那間小些,內裡布置都是女兒家的一些小巧思。比如木架上擺好的古琴與五十弦瑟,意喻琴瑟和鳴。窗邊的掛畫應是慕意和虞羨的小像,畫中配了《詩經》裡的一句: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虞羨,她一直是滿心歡喜待嫁的。”白玘站在畫前,仿佛看到他們二人那段相知相伴的日子。

“慕公子實為虞小姐的正緣。”祁然感慨道。

“嗯,在雲起觀時,我看到了他們二人的姻緣線,”白玘看向祁然,篤定道:“這一世,他們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那真是太好了!說明此事必然能夠了結。”祁然有些驚喜。

虞羨和慕意之間的感情有一個必然的落點,不論其中有多少艱難險阻,都是可以被化解的。

白玘環顧了書房的布局後,被書案上的一堆書籍和紙張所吸引。除卻日常讀的詩詞文賦,最多的就是誌怪傳奇和大荒內外的異聞。有一遝疊放整齊的符紙和一盒朱砂陳列在書籍堆旁,白玘隨手拿了幾張,是一些防身用的護身符和鎮妖符。

“桃木劍懸掛正中,虞小姐這是一直在嘗試避退妖邪。”祁然注意到懸掛在書櫃上的一柄桃木劍。

白玘看了一眼,目光卻停留在桃木劍後的一個木匣子上。

同樣是桃木製的匣子,結構很是精巧,匣上刻有垂絲海棠的紋樣,右下方落了一個雋秀的“羨”字。不過鎖頭有被強行拆開的痕跡,白玘打開看了一眼,果然是空的。

“裡麵的東西被拿走了,貌似有人覬覦匣子裡的東西很久了。”白玘斷言。

“此物必然是竊取之人熟悉的東西,可這又是虞小姐十分重視的……”祁然一時猜不出這般私人的物件到底是什麼。

“有人圖謀不軌,必會露出企圖。”白玘逐漸探查到些有價值的線索。

“會跟碧虛郡的妖氣有關嗎?”祁然忽然想起每逢夜間都能聞到的妖氣。

“這兩件事都需要繼續查,目前的線索還是太少,無法串聯在一起。”白玘深思後說。

虞羨的屋外傳來些許動靜,白玘和祁然敏銳地捕捉到,一齊靠近窗邊向外看去。來人是慕意和虞羨的妹妹虞信,虞信的身旁還有一個稍大些的小丫鬟垂首跟著。他們站在那棵垂絲海棠下,似乎都有些傷懷。

“慕意哥哥,我阿姐呢?我阿姐……阿姐……她回來了沒有?”女孩的聲音裡帶著哭腔。

“信兒……”慕意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隻搖了搖頭,“信兒,彆擔心,我們一定會找到的。”

虞信好不容易積攢起的期盼,又一次落了空,可她仍然不死心。

“海棠花開了,阿姐一定會回來的。”虞信抹了一把眼淚,沒讓它流下來。

“嗯,阿羨一直等著海棠花開呢,”慕意安慰道,“槐序,你先帶二小姐回前院吧,安魂禮馬上就要開始了。”

“是,公子,”槐序微微頷首,轉而對虞信說,“二小姐,我們先行一步吧,不要耽誤了吉時。”

待虞信二人離開後,白玘和祁然便摘下葉子符,從虞羨的書房中走出。

“慕意,前院有什麼異常嗎?”白玘走近後問道。

“暫時沒有,安魂禮就要開始了。”慕意平複心情後說道。

“對了,虞羨的書房有一個桃木匣子,你知道裡麵裝的是什麼嗎?”白玘繼而直截了當地問。

慕意略回憶了一番,總算想起:“啊,應當是虞府的中饋對牌。”

對牌是虞府的掌家物什,那麼此時應該在二夫人的房中,隻是白玘還有疑慮,便繼續問:“這個木匣很難打開嗎?為什麼鎖頭壞了?”

“木匣的鑰匙就在書櫃後,並不難打開。可能是虞信之前為了護住她姐姐的東西,跟二夫人起了爭執。”慕意猜測道。

“怪不得虞大小姐房中的東西好似都沒怎麼動過位置,原來是有二小姐護著。”祁然看出來她們姐妹情深。

“原來如此。”白玘對虞信的印象還不錯,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正是依賴姐姐的時候。

快到吉時,幸而今夜的天氣不錯,月明星稀,是個適合進行安魂禮的日子。虞府的前院有不少下人在擺放祭器和祭品,白玘和祁然趁機混入其中,隨便找了件趁手的東西整理起來。

虞府門口有小廝跑進來通傳,道:“大祭司到了!”

白玘聞聲向來處看去,隻見一行人穿著巫師的裝束,神色凜然地走進虞府。為首的那人戴了一副青銅麵具,看不清長相,但從她的身段和執杖的纖手來看,是位女子。

“碧虛郡的巫術不可小覷,他們的陣仗是真不小,”祁然不知何時悄悄地挪到了白玘身旁,“大祭司在此地頗有聲望,虞府的下人語氣中多有敬畏。”

祁然混跡於虞府的家仆之中,也沒忘了探聽消息。

“這個大祭司倒是神秘,不知郡守大人請她來給了多少好處。”

白玘曾在一些書冊中看過民間關於安魂禮的記載,一般的小兒在出生百日那天,稍微講究儀式的夫妻會請郡中資曆較老的巫師給孩子舉行安魂禮,祝禱術並沒有多複雜,一人就足矣。

而眼前的這位大祭司,身後跟了十幾位隨行的巫師,不免讓人驚訝。碧虛郡中的百姓若是見到了這等陣仗,必要讚譽郡守大人愛女至誠。

“大祭司。”郡守大人出來相迎,深深行了一禮。

“虞大人,萬事俱備。我們這就開始吧,還請眾人噤聲,心中隨我一齊祝禱。”大祭司的聲音傳出,府中的人全都會意,悉數退到祭壇外。

銅鈴聲響,眾人都屏息等待,一行巫師在祭壇上圍成了一個圈,將大祭司包圍在中間。

“吾有所托,魂歸冥淵。以通神明,得昭於天。”她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從遠古傳來,有種無形的吸引力。

此話一出,其他巫師便開始吟唱起來。大祭司揮動巫杖,口中亦念念有詞。不過這番他們的念詞都是楚地的古語,虞府內除了白玘外應該沒有人能夠聽懂。

府中的人們靜觀祭禮,眼神中滿是虔誠。白玘恰好站在郡守大人和二夫人的正對麵,不時能看到他們臉上的神色。虞大人眉目間一直都有散不去的愁容,而二夫人的神色如有重負,她緊握著手中的方帕,似是盼著這安魂禮早些結束。

難道她做了虧心事,怕夜半有怨靈來敲門?

白玘絲毫不放過任何一種猜測的可能,隻是二夫人她一介平凡婦人,怎麼看都不像是有潑天的能耐,能將虞羨置於死地還抹去所有的蹤跡。

整個安魂禮持續了一刻鐘,恰到子時結束。白玘原先還期待著看這位大祭司能施展出什麼厲害的巫術,好讓她此行下山也開開眼,不曾想還沒看夠,這祭禮就成了。

白玘轉念一想:不對,若這祭司知道虞羨已死,理應為她安魂定魄,而不是僅僅吟唱祝禱之詞!

大祭司看似在敬天地問鬼神,要為虞羨引一條去往地府的路,實則上她什麼也沒做……

白玘冷不防地吸了一口涼氣,涼意直鑽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