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遠處的姬明遠與鄧和看到九葉光華減弱,對視一眼後便齊齊走過去。
他們到達扶枝身旁時,她正弓著身子端詳土丘下凹穴裡的東西,還時不時地拿手來回比劃,不知道在測量什麼。
姬明遠隨著扶枝的視線探頭看過去,發現小洞穴裡不過是一棵細長植株,葉片翠綠,頂端生長著密集的白花,瞧著淡雅清新,但他不通藥理,實在是叫不出它的名字。而且籠罩在植株上方的半球形屏障也讓姬明遠有些在意,屏障呈半透明,像水波一樣的不住地流動,兢兢業業地保衛著脆弱的植株。
扶枝雖然也不通藥理,但她可以用獨屬於植物的方式“問問”它的名字。
不帶任何敵意的五指輕鬆地穿過屏障,在姬明遠欲言又止的眼神下輕柔地撫摸上鮮嫩的莖,如塵埃般稀碎的斑點綠光隨之散落在葉片上,毫不費事地滲入其中,遊走於它全身每一處。
溫和的光照亮了一方小天地,仔細向植物的莖內看去,便可發覺來源於五指的靈力球與植株內部的靈力相互交纏,最終化為一股,再次流回扶枝的指尖,完成交流與循環。
整個過程看似複雜神秘,實則不過片刻就結束了。
扶枝從屏障中抽手,柔光隨之熄滅,鄧和將方才關閉的手電筒衝著穴內再度打開,借著光亮看向扶枝,問道:“有什麼發現?”
“這小東西說自己可以外敷止血,被人類稱作透骨草。這個洞穴並不是它原先的生長地,而是在很久之前被莫名移栽到這裡的。”扶枝將透骨草通過靈力波動告知自己的信息和盤托出,“它未開靈智,能知道的也就是這些了。”
鄧和對建木能力有了新的認知,嘖嘖稱奇之餘還是更關注於透骨草給出的訊息:“不管是幻狐還是菌人,費儘心思搞了個看不見的土丘,又在土丘之下設了繁瑣的防禦陣法,就為了保護這株並不珍貴的透骨草?”
“這裡應當是幻狐的手筆,”扶枝伸出手指,對著洞口虛空描了個邊,“瞧著大小和狐狸洞差不多。這裡應當是它未化形時的居所,化形後便填上了,透骨草被放在這裡,應該算是珍藏了吧,看來這小東西對它意義重大啊。”
姬明遠剛想說些什麼,就看到扶枝眼神危險地眯起眼睛,隨後就聽到一句格外可怕的話:“那就毀了,看看幻狐會不會為了愛惜之物現身。”
一聽這話,姬明遠趕緊攔住扶枝已然抬到半空中的手臂,還不等開勸,就發現和自己同為“凡人”陣營的鄧和早已轉身跑遠了。
鄧和躲到遠處樹後,朝著二人喊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我就不拖後腿了!”
姬明遠聽到這話直接一樂,結果還沒等他樂完,扶枝就已經擼了袖子,掌心攢起一團大盛的光華,其中蘊含的靈氣濃鬱到姬明遠凡胎肉眼可見,他趕緊放下阻攔扶枝的手,也轉身朝著鄧和躲藏的方向跑去。
笑話,扶枝是自己能攔下來的嗎,從小到大數她主意最正,三十六計還得是走為上計,先躲為敬。
扶枝餘光瞥見二人都躲好,便沒有牽掛地直接開乾。手臂肆意一甩,人頭一般大小的靈氣團直接砸在透骨草上方的防禦陣上,扶枝目測這個陣法是與幻狐本體直接關聯的,這般狂轟亂炸,不怕它無知無覺。
第一道攻擊勢如雷霆,精準無誤地砸在水波罩之上,直接擊碎了陣法,靈力餘波眼看著就要波及到脆弱的透骨草時,一道灰色的影子迅速掠過,卷起透骨草就走,躲過了這一擊。
扶枝見狀露出滿意的微笑,另一隻手偷偷喚出的新葉鞭趁機迎著影子方向出擊,逼得對方狼狽落地,救了透骨草就逃跑的計劃直接流產。
這時,扶枝也看清楚影子的全貌了。
與其製造美妙幻境的能力有所不同,幻狐的外表十分平平無奇,甚至同一般的赤狐長得完全一樣,尖臉尖嘴,赤紅的毛發,潔白的肚子,灰撲撲但格外蓬鬆的尾巴,每一樣看去都是赤狐樣子,唯獨那雙上挑的狐狸眼裡多了許多情緒,讓人打眼一瞧就能看出它實非凡品。
原本懸在土丘之上的九葉不需扶枝特意調遣,自己便跟著幻狐而去,死死地將它爪子中的透骨草連帶著爪子一起包裹成球,讓它不得不停在原地。
“你好啊,幻狐。”扶枝笑得有些滲人,“或者我還是和前幾天一樣,叫你尹先生?”
赤狐拎起被九葉鉗製住的爪子,蹲坐在扶枝不遠處,狐狸眼盯著她許久,好像在評估著什麼。
半晌後,尖吻才一開一合吐出人言:“隨你。”
鄧和與姬明遠看見幻狐停在原地,趕緊湊得近些聽,省著扶枝再瞞著許多信息。
狐狸身體發出的人類聲音,雖與“尹哲彥”嗓音相似,但語氣怎麼聽都不像是當日那個溫文爾雅的教授,他可不像是會用這麼冷淡和戒備的語氣說話的人。
扶枝這麼想著,便這樣說了出來,幻狐聽到後冷哼一聲,並不搭話。
湊到扶枝身後的鄧和上下打量著幻狐,鏡片背後的眼神有好奇有驚訝,亦有十足的戒備。扶枝在前與幻狐對峙,他則著重注意幻狐那隻被九葉禁錮住的爪子,發覺它雖然表麵對扶枝不屑一顧,實則一直在試圖掙脫九葉,而九葉也隱隱有鬆動的痕跡。
鄧和傾身向前,在衣袖地遮掩下輕輕拍了拍扶枝,小聲地提醒她注意幻狐那隻爪子。
扶枝反手示意他向後退,自己則又向著幻狐走近了幾步。幻狐警惕地後退了半步,但又被九葉拉了回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扶枝一步步靠近自己。
“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扶枝停在幻狐麵前,伸手搭在它那隻蠢蠢欲動的爪子上,虛虛接觸的指尖在幻狐看來有如千鈞,不斷輸入九葉的磅礴靈力讓它不敢輕舉妄動。
於是,幻狐隻能老老實實地呆在原地,聽著扶枝“說亮話”。
“莊淩雲在哪兒,你怎樣才能放她回來,尹哲彥本人現在在哪兒,你和他什麼關係,齊家古董之事是否與你有關,餘京近幾年的女子失蹤案主謀是你還是菌人,你們有何目的?”扶枝掰著指頭,慢吞吞地將暫時能想到的問題一股腦全吐出來,“大概先這些問題,你一個個回答。”
幻狐本來就不是個脾氣好的,往常扮演尹哲彥時需要壓著脾氣,如今變回原身,脾氣也是回來了,聽著扶枝緊箍咒一般的問題,直接暴嗬出口:“我憑什麼回答你!”
扶枝對它的態度頗為不爽,指尖重重點在九葉之上,一股尖銳而強勁的靈力直接紮如幻狐爪子,而後笑眯眯地問道:“就憑你在意的透骨草和你本身都在我手裡——哦對了,補上一個問題,透骨草對你為什麼這麼重要。”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幻狐的哀嚎回歸了最原始的叫聲,尖鳴驚起一樹棲鳥,讓不遠處的姬明遠與鄧和聽著都感到疼痛。
一人一狐的對峙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幻狐就遭不住這不見血的“刑罰”了,連聲應下扶枝的要求,聲稱自己會好好回答問題。
“晚了,現在要求加碼了。”扶枝的表情怡然極了,但在幻狐看來不亞於催命閻王,“現在,你還需要立刻、馬上將莊淩雲放出來,我才能讓你安然無恙的回答問題。”
幻狐明白自己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隻能是扶枝說什麼它便應什麼,當即用未被九葉困住的另一隻前爪點在地上,尖利的爪子在泥土上劃出許多淩亂的痕跡,而後在痕跡中央,一個散發著五彩光芒的氣泡從底下慢慢升起,但幾人瞧著土層並未被氣泡頂破,好像它與這個世界並不同在一處似的。
能裝下四五個人的大氣泡就這樣一點點完整出現在幾人眼中,扶枝比逐漸靠近的二人看得更清楚些,能依稀看到氣泡內有一個蜷縮著安睡的人影,瞧著應當是莊淩雲。
扶枝不是什麼愛好虐殺的人,見幻狐信守承諾,便收回點在九葉之上的手指,幻狐在強力撤下的那一刻頓時向後栽倒,直接依靠在了土丘廢墟之上。
鄧和與姬明遠也來到了氣泡前,二人和扶枝一起圍著幻彩的半透明氣泡琢磨如何將莊淩雲救出來。
幻狐此刻已虛弱到難以開口,扶枝看了它一眼,雖然訝異它反應之大,但也沒強求它立刻解開氣泡。
自己繞著氣泡走了一圈後,扶枝覺得這個屏障應當與籠罩在透骨草之上的防禦陣法原理一致,都是可以允許無敵意的對象進入的,所以她思量過後,直接卸下掌心的靈力,慢慢撫摸上去。
姬明遠與鄧和同時伸手想要阻攔她莽撞的舉動,結果被一個一閃而過的身影直接撞得撲身向前,連帶著站在二人前方的扶枝也被波及到,三人直接跌向幻彩氣泡。
扶枝雖然反應極快,瞬間喚出新葉鞭拉著旁邊的樹乾穩住身子,但手掌還是不可避免地接觸到氣泡壁。
看似人畜無害的氣泡在受到觸碰後顯露出它可怕的作用,三人被驟然脹大的氣泡猛地裹了進去,視覺被吞噬在內的最後一刻,幾人看到了成功掙脫九葉的幻狐,它站在氣泡外,狐狸眼中滿是狡黠地看著三人墜入“陷阱”中。
——狐狸嘛,怎麼可能不耍心眼。
扶枝在墜入迷夢前最後的感想就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