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索指向(1 / 1)

尹抱香,這個名字代表了許多。

如果她一開始就叫這個名字,說明她應該是出生於一個還不錯的家裡,或是父母對她寄予厚望,花錢請人為她起了這個名字。

如果她是後來才改為這個名字的,那扶枝昨夜在靈氣引導下看到的,應當就是她獲得這個名字的場景。

為了確定尹抱香的身份與靈氣視覺的真實性,扶枝問道:“尹家一直住在現在這個位置嗎?”

一陣紙張翻動聲後,鄧和搖了搖頭:“應該不是。尹哲彥是四年前春節時回國的,關於他回國前後的尹家事,鄰居們都能說出些許,但有關他是如何前去留學的,卻沒人清楚。”

尹哲彥如今也就是三十六七歲的年紀,受資助而前去留學時,應該也不過是華國元年前後的事情,尹抱香作為宮女,也應當是那時被放歸的。

如此,抱香之名,應當就是扶枝所見那樣,是一個陌生的女子為她重新取的,此前種種難以考據,但抱香這個名字,應當是讓尹家姐姐格外喜愛與觸動的,模糊視線的那一眼淚水足以證明。

同時這也從側麵印證了靈氣視覺之下,尹抱香死前所見的真實性。

尹哲彥,尹抱香。

扶枝手指沾了水,在茶案上寫下這兩個名字,垂眸想著什麼。水漬在不染塵埃的茶案上顯得格外明顯,但並沒有讓扶枝的思路更加清晰。

姬明遠適時開口:“我先說說元爺那頭的消息吧。”

“元爺說,行裡人都知道齊家這批貨借莊家的古董行出手,但關於它們的來曆,卻是眾說紛紜。最廣受肯定的說法是,這批貨來自一位老太監,他從老朝廷裡趁亂搜刮了那些值錢的東西,想用來做養老錢,結果最後不知怎麼就到了齊家手裡。”

姬明遠說著,故作神秘地眯起眼睛掃視二人,壓低聲音說:“元爺還說,這批貨想必是不乾淨,才給齊家帶來滅門禍事,但他想來是不信邪的,才從莊氏古董行買下了那副字畫,大有以身試法的意思。”

鄧和想起姬明遠剛才說尹哲彥正是看到這副字畫才臉色大變,腦子靈光一現,問道:“齊家這批貨,可有特殊標記?”

姬明遠一拍桌子,激動道:“你怎麼知道的!元爺也是買回來後才發現,在字畫一個格外隱蔽的位置,有一個隱隱約約的紅印,圖案大致是由三個橫線組成,像海浪又不是海浪,不知道代表了什麼,尹哲彥當時也是看到這個圖案才神色不對的。”

如此一來,想必尹哲彥應當是認得這個圖案的。鄧和低頭重新看著今天上午調查尹哲彥所得的信息,發現自己還有很重要的一個線索沒有跟二人同步:“對了,尹家的鄰居都說很少碰見尹哲彥,就像是他平時不回來住一樣。鄰居們說最近一次看到他是在七月二十七日的晚上,那天正好是莊淩雲上次失蹤的日子。大家都說但凡和他碰麵,見到的都是神情有些渾渾噩噩的尹哲彥,人也有些削瘦,最近這次也是這樣,這一點與我們所見大相徑庭。”

真假教授,兩種神情,齊家古董,三橫標記。

幻狐,菌人,尹哲彥,尹抱香,莊家,齊家,年輕男子,黑衣人。

所有的疑點和嫌疑人似乎都被一件大事籠罩起來,而這件大事與來自老朝廷的古董們脫不開關係。在整件事情裡,莊淩雲的失蹤雖然是引起關注的引線,但真正的根源並不在於“失蹤案”本身,或許莊瑾瑜當年輕信齊家而為他們賣出的“貨”才是罪惡的起始。

目前可以肯定的是,三人當日見到的尹哲彥應該與鄰居口中的尹哲彥並不相同,而這樣的異樣讓扶枝再度思考起自己昨日問莊瑾瑜的那個問題——幾年前到莊氏古董行詢問齊家古董去向的年輕男子,是否與尹家姐弟有關。

有些內情,總歸是不能靠臆想得到答案的,過去的故事雖然不算久遠,但蒙塵的真相總要聽當事人講述才算完整。

再度回憶前幾日在餘京大學見到的“尹哲彥”,扶枝覺得好像無論自己怎麼努力仔細回想他的麵容,最終能清晰記起的都隻剩下那一雙漂亮的眼睛與上揚的眼角。

扶枝合上眼,腦海中愈發清晰的那雙眼睛逐漸與她曾經見過的狐眼重合。

“我們見到的尹哲彥,有可能是幻狐。”杏眸猝然睜開,扶枝擲地有聲地拋出一個並未附帶解釋的答案。

鄧和與姬明遠對視一眼,彼此都有著震驚與若有所思。雖然乍一聽這個推論並無根據,但是二人隻需按照這個思路稍微思索,便能根據現有線索了解這個答案的合理性。

“那尹哲彥是從什麼時候被幻狐替換的呢?”鄧和按著太陽穴,有些苦惱,“總不能出國留學的就是幻狐吧,那它也太好學了。”

姬明遠難得動腦,拿起鄧和放在茶案上的本子瀏覽一番後,指著一個時間點對著二人說:“應當是去年夏初吧。我今日從元爺嘴裡聽到尹哲彥的名字後就特意問過有關他的所有事,元爺說尹哲彥自打在他家看到字畫後,就一直在打聽齊家古董的去向,雖說這批貨是從莊氏古董行售出的,但他應當是在莊瑾瑜那裡並沒有得到信息,所以餘京其餘的典當行、古董行他都去詢問過,而這種頻繁的詢問在去年夏初戛然而止。我想幻狐應當就是那時替代的尹哲彥。”

“應當是了。尹哲彥此人並沒有什麼特彆引人注目的點,餘京大學的主任也說他留洋歸來後就在大學任教,平時為人和善,除去專業能力走在華國前列以外,沒聽說有什麼特彆出眾的才華與特殊的愛好,甚至不會在實驗室與餘京醫院以外的地方看到他。這樣一個人對一件帶有特殊標記的字畫那麼上心,很難不懷疑有三橫標記的古董,是否與他在意的人或事相關聯。”

扶枝的推斷一出口,最後一句話的答案便昭然若揭,除去尹抱香與簠蓋,很難想象尹哲彥這樣一個生活軌跡簡單的研究型才子能與老朝廷的古董扯上什麼關係。

三人能做的,似乎已經窮儘,不管幻狐想要的答案是什麼,扶枝都覺得今晚應該再走一趟了。

想通幻狐身份後,扶枝再度回想虎頭山一行,發覺追蹤術法指向的那個土坡應當是另有玄機,當日大意忽略了它,今時今日也該再走一趟了。

與二人說了自己的想法後,扶枝又給他們各自安排了一切準備工作,隨後三人就分頭行動,預備在入夜後前往虎頭山尋找幻狐與莊淩雲蹤跡。

夏日的暮色總要晚來一些,虎頭山又距離城內不算近,三人準備完東西再驅車到達山腳下時,時間已經是八點多了。

林間道深處黑洞洞的,隻有三人的手電筒圓形光範圍內是明亮清晰的,扶枝與姬明遠並肩在走前麵,警惕地跟隨浮遊向前的九葉前行。鄧和則稍微落後一些,罕見的熬夜讓他今天一整天都不在狀態,思維和□□好像剝離開來一樣,無法順利操控四肢。

扶枝掃視四周時,瞥見了深一腳淺一腳的鄧和,伸手直接拿過了他手中的工具,對上他有些驚訝的眼神道:“好好走路吧,你要是一會兒在要緊時刻摔倒了,還不如現下就打道回府,做個後備軍也是可以的。”

姬明遠聽到扶枝語氣冷漠的“調侃”,順手從她手中接過鄧和的工具後,為鄧和撐腰道:“小記者還是很有用的,齊家案時,你們二度勘察齊宅時不就是他發現了蠱雕的羽毛嗎,那可是重大線索啊,沒有這片羽毛,說不定等巫昭把自己放血耗死了我們才發現她。”

扶枝本就不是真的要拋下鄧和,裝作可惜地搖搖頭:“哎,那怎麼辦呢,隻好讓我們善於發現線索的小記者一起嘍。”

鄧和腦子不大清醒地聽著二人一唱一和,想反駁什麼,但是話都讓他倆說完了,還被負重加倍的姬明遠一把薅到身邊,與二人並肩前行。最終隻是小小地抗議了一下:“我可以拿工具的,不會摔倒。”

夜裡山路不好走,饒是三人白日曾來過一遍,此刻也要比上次來到同樣位置的時間長了一些。

焚燒蕈菇的痕跡被風吹散了些,但林中的風本就不大,所以還能清晰地看到灰燼堆的形狀。扶枝越過它,來到當時看到的小土丘旁,指尖輕點在泥土上,九葉瞬間飛至土丘上方,以扶枝指尖為中心,列成圓形陣法。

鄧和與姬明遠默契地守在灰燼堆處,不去靠近土丘,為扶枝徒增掣肘。

由九葉向土丘內各自射下一束綠光,其中蘊含的殺意讓姬明遠渾身一凜,在碼頭摸爬滾打錘煉出的第六感讓他意識到九葉陣法的危險性。他頓時伸手拉著鄧和向後退出很遠,鄧和估摸著,二人應該是又躲到了上次那兩棵樹背後。

扶枝不管身後官司,隻逐漸加大加持在九葉上的靈力,九道光柱形成了一個牢籠,狠狠插入土丘當中。

不管這個土丘是什麼妖魔鬼怪設下的戲法,追蹤術法指示的方向,扶枝定要破開一切障眼法,直搗老巢。

當九葉的陣法光芒耀眼到無法直視時,土丘地下開始慢慢震動,幅度越來越大,最後讓身周的風都變得紊亂,將幾人衣擺吹得四處亂飛。

扶枝巋然不動地立在原地,眯著眼死死盯著土丘,看著泥土在九葉的強力之下裂開一道道縫隙,土塊不斷垮塌下來,土丘逐步瓦解。

——直到露出了下方一片微弱的幽光。

看到光的那一瞬間,扶枝便收了九葉施加其上的靈力,土丘也隨之恢複平靜,仿若剛才分彆用於破壞與防禦的兩撥靈力都從未存在過一樣。

撥開微光之上仍遮蓋視線的樹根土塊,扶枝看到了土丘下方空間內,被安放的東西。

——是一叢眼熟的草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