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邀約(1 / 1)

難熬的梅雨季終於在七月的末尾爽快地離開,隨之逐漸削減的還有驚語小報記者們對鄧和的熱情。

自從齊家案內情專版大賣後,主編連著幾天都笑眯眯的,一反往日死人臉的常態,還親自掏腰包給鄧和發了獎金,讓報社內的同僚們又羨慕又嫉妒,連番打探鄧和挖出案件內情的手段。鄧和考慮到茶館以及扶枝的特殊之處,不方便言說細節,每次都隻能囫圇應付過去。久而久之,同事們便以為是他故意藏私,無聲中開始孤立這個“有點成績就開始瞧不起前輩的毛頭小子”。

鄧和雖然察覺到了大家有意無意的白眼與孤立,但總歸要比前段時間應付不來的狂熱態度要好,不過就是回歸了往日無人在意的狀態罷了,反正他來到驚語,也不是為了找到什麼知己。

為苦難發聲的路上,獨行勝過結伴。

在他第五次因其他記者的刻意煩擾錯過了向主編遞交稿子的時間後,這句話便無法在心中平靜的複誦,就算你們為了排擠我這個“小人”,也不能耽誤這些要緊的事情啊!

看著同事眼睛裡的得意,鄧和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為了防止自己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當即決定提前下班。

出大門時,他還能聽到同事興高采烈地向主編告狀說自己早退的聲音,不過那些都沒關係了,他此刻隻想離這群人越遠越好。

門外的新鮮空氣讓他有種重新活過來的感覺,步伐輕快而迅捷,與在樓內的樣子判若兩人。不過這樣的步子沒走出去幾步便被攔了下來,攔住鄧和的是兩名肌肉虯勁的壯漢,神色威嚴但語氣客氣地向鄧和轉達自家主人請他咖啡館一敘的請求。

名為請求,實則不可拒絕的命令,鄧和被迫跟著他倆上了一輛小轎車,被有力的兩團肌肉塊擠在中間,動彈不得。

好在車程不遠,不一會兒就到了目的地,鄧和勉強地在兩位保鏢的“保護”下露出了一絲客氣的笑意,走進眼前一看就很高檔的咖啡館。

說不清是什麼西洋樂器演奏的樂曲充斥在咖啡館的每一個角落,從門口一眼望過去,滿室都是金碧輝煌的裝飾,格外考究。

在最裡側靠牆角的位置,有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背對著門口而坐,鄧和跟著保鏢們走過去,發現此人長著一張有些年歲的洋人臉,碧藍的眼眸在華國極為罕見,嘴邊兩撇暗黃色的羊胡子也表明他非本國人的身份。

見鄧和坐到了對麵,山羊胡開口道:“你好,鄧先生,希望我的保鏢們沒有嚇到你。我是斯圖爾特公學的董事海曼·伯特,聽聞鄧先生此前在齊家案中功績卓越,所以邀您一見。”

這位自稱是公學董事的伯特先生一口華國話格外流利,想來也應在華國待了有些年頭了,鄧和對他仍在觀察中,所以神色疏離而戒備。

海曼看出眼前這位年輕人的謹慎,故而也不多言語,隻是揮手招來服務生,將菜單遞給鄧和,叫他也點一杯咖啡。

“一杯拿鐵,謝謝。”

鄧和將菜單遞還給服務生後,對海曼滿臉審視地說:“伯特先生謬讚了,我就是一個小記者,怎麼能摻和進這麼大的案子呀,你搞錯了。”

“鄧先生不要自謙,我能來找到你,必然是已經調查明白了,”見鄧和聽到這話神色更加戒備,海曼連忙解釋,“不不不,我不是威脅先生的意思。我來找你,實際上是宋女士推薦的。”

宋女士,就是那位鄧和在公學內部的神秘線人。

旁人都稱呼她為巴蕾特夫人,這位伯特先生作為巴蕾特先生的同僚,卻稱呼她為宋女士,這讓鄧和對他多了些信任。

“如果是宋女士介紹來的,那先生就更應該知曉我隻是一個記者,所以能做的事情最多就是寫寫真實的報道,彆的,做不來。”

鄧和的禮貌地接過香醇的拿鐵,小匙在杯子內無聲地攪拌旋轉著,棕色漩渦之內,放逐的是任何不同於他人生信條的請求。

海曼也不惱,隻是對他笑道:“鄧先生不妨聽聽我的來意再下決斷。”

出乎鄧和意料的是,這位伯特先生並未直接說出來意,而是問了他一個問題——餘京近三年的失蹤案是否有所增加。

鄧和有些被問懵了,雖然報社有刊登尋人啟事的業務,但作為一家小報,自是不如大公報等一眾大報社的消息來源全麵,而且這種問題如何要來問鄧和一個小記者,巡捕房難道是擺設嗎?

還不待鄧和將疑問說出口,海曼又拋出了第二個問題——失蹤案中,是否常出現侏儒的身影。

這個指向明顯的問題,讓鄧和有了些猜測。

海曼見鄧和若有所思,便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來,放在桌上推向鄧和:“這裡是調查經費,我知道這與鄧先生的工作內容所差甚遠,但此事我還是希望拜托你這個有正義心的年輕人來做,兩日後還是這個時間,我在這裡等你的好消息。”

鄧和來不及拒絕,海曼就起身準備離開,剛想追上去送還信封時,眼神突然觸及到一個細節,鄧和的腿一下子就停在了原地。

目送海曼離開後,鄧和坐回原位品嘗有些涼掉了的拿鐵,腦子裡不斷在回想海曼和自己說的每一句話。

最終,他的思緒定格在海曼轉身離去時那雙由於來不及打理而滿是塵土的高檔皮鞋,以及自己在談話間不經意看到的袖口汙漬。可以肯定的是,最近這位伯特先生身邊一定是發生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以至於這位打扮極為考究的紳士,會顧不得這些細微處的體麵,以這樣一副有些失態的樣子來麵見一位陌生人。

鄧和眸間的神色漸深,低頭沉思許久才將信封揣進懷中,走出了咖啡店。

茶館裡,扶枝和姬明遠已經等了鄧和許久,直到茶水添到第五遍,鄧和才姍姍來遲。

不等二人質問鄧和,他就先自己招供了,不過因為心有疑慮,就沒將海曼的委托和盤托出,隻是說公學的伯特董事“請”他去喝了杯咖啡,這才來晚了。

扶枝與姬明遠本就不欲多責怪,如今一聽緣由,自是放過鄧和。不過借這個由頭,一貫是懶著收拾衛生的扶枝將茶館一周的清掃任務借機交給了鄧和,姬明遠在一旁偷笑著,險些將自己也搭進去。

一陣笑鬨過後,鄧和問起二人今日找自己來有何事,扶枝答道:“倒也不是什麼要緊事。最近遍尋解契之法無果,想來我施展能力時的契約限製還需得有些時日才能解開,但是客人隨時隨地都會找上門來,總要就此事定個章程。”

自打知曉扶枝的能力與茶館的作用,鄧和便時常來茶館坐坐,以防扶枝需要他這個“刀鞘”,不過前些時日也總是撲空,想來應是扶枝與姬明遠一同出門尋找解契的辦法了。扶枝今日提的這個事情,正是鄧和同樣想說的。

姬明遠先說道:“除去老大親自交代的任務,我需得親自前去,平時天璣堂這邊其他的日常事務,底下的弟兄們都能自行處理,小記者這頭事忙,我多來茶館便是了。”

“鴻門時常有突發事務,你和你父親都在陸爺手下做事,怎好經常跑出來,不是平白惹人閒話嗎?”鄧和不讚同地搖搖頭,麵向扶枝又說道,“我們報社不要求所有記者每日都在樓裡枯坐,隻要有新聞,就可以先去調查,回來再報備。你這頭能用得上能力的時候,必然是大事一樁,我也算出來采風,工作幫忙兩不耽誤。”

姬明遠雖想反駁,奈何鄧和所說卻是在理,姬恒本就得陸爺心,原本姬明遠在陸爺心中並不算能夠委以重任的親信,畢竟每年帶著才乾投身門下的青年才俊並不少,不過經齊家案三日之期的檢驗,讓姬明遠在陸爺心裡有了些分量,如今正是被委以重任之時,確實是大事一籮筐,忙得焦頭爛額。

扶枝見姬明遠做此情態,便明了他的心思,於是眼神掠過他,對上了鄧和興奮滿滿的雙眼,語帶詢問地說:“一旦長隨我身邊,危險是不可避免的。如你所說,我需要動用能力之時,通常是極為危險的時候,動起手來,不一定能護住你。”

“那也如你先前所說,”鄧和也用扶枝的話來回答她,“契約拴住的是我們三人的因果,法則之下,你若身臨險境,我們便能獨善其身了嗎?”

扶枝也同姬明遠一樣沉默了,是的,三人的因果早就攪亂在一處了,無論帶不帶上鄧和,自己如果出事情了,他都難逃因果的牽帶。

歸根到底,都是契約惹得禍,想到這裡,扶枝暗下決心今後要慎重結契後,又順道剜了姬明遠一眼。

姬明遠接收到扶枝莫名的怒氣後,正茫然時,扶枝便已對著鄧和頷首,算是應下了他的話。

“那便如此吧。”扶枝隨手招來一片綠葉,又拔下頭上烏木發簪,在葉片上畫了許多無規則的紋路,雖然並未蘸取什麼汁水,但發簪劃過的位置滲出了些許金光,不多時她便停了手,將葉片遞給鄧和,“這是傳訊令,你貼身揣著,茶館如果有事,它會微微發燙來提示你,你那時直接來茶館尋我就好。但如果它讓你有針刺痛感時,一定要在無人處將它拿出,它自會引導你來尋我,那時,必是危急時刻。”

說完,扶枝看了眼有些豔羨的姬明遠,又招來了一片綠葉,如法炮製了一片傳訊令,囑咐道:“同樣的傳訊令,同樣的用法,唯一有區彆的是我平素不會發令叫你前來,但一旦遇到危急時刻,那兩塊傳訊令都會有動靜。”

二人俱是接過綠葉前後翻看,還彼此交流這綠葉的奇特之處,扶枝看著,尤覺二人像稚童。

“對了,今日茶館來了個客人,我已與其結契,兩日後需得要你們中的一人陪我去其家中調查一番。”

扶枝此話一出,鄧和先麵色猶豫起來,姬明遠見狀趕快自請:“我去我去!小記者一看就忙,我跟你去!”

鄧和剛剛放出豪言壯語,此刻便要變卦,麵上不禁有些發熱,好在姬明遠可以隨扶枝同去,要不然自己真的要放伯特先生鴿子了。

扶枝瞧出鄧和今日心事重重,不過也未過多詢問。

秘密嘛,他會自己說出來的。

扶枝笑著應下了姬明遠雀躍的自告奮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