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倉(1 / 1)

塵封的糧倉推開門空氣中便彌漫起浮沉,瞧著這僅有一隻窗子的糧庫透過午後的光芒,混著穀物稻草的氣味讓人心頭安靜。

陳縣丞不安地攥緊了手,還是不顧有外人在,自己一個副官不管形象上前仔細翻找了一遍,都沒有官銀的跡象,哪怕是箱子移動的痕跡。

在他認真翻動一袋又一袋的糧食時,趙裳若抬目看了一眼蘭非英,她還聞到了夾藏在穀物氣息當中的一種熟悉的惡臭。

眼底閃過淩厲,趙裳若向男子走近兩步,小茉注視著兩人,不明所以。

她壓低聲:“你不是可以驅動蛇蟲?它們的嗅覺可比我們好多了。”

讓蛇蟲去追查這氣味,相信很快就可以抓到偷盜官銀的家夥。

不遠處陳縣丞焦頭爛額,完完全全沉浸在自己複查痕跡的世界裡,蘭非英後仰睨她一眼:“那你求求我啊。”

他美目下是一層打趣,但也極度認真,讓趙裳若一眼竟分辨不出真假,懶得和他玩這樣的遊戲,女子轉身就走。

不幫就算了,她自己查。

光是這糧倉內就有惡臭,想必那幕後家夥身上的氣味更甚,“陳大人。”

聽見她的叫喚,陳縣丞彎著的腰立即直起,一身薄汗走了過來。

“若是可以,請您將府衙內的所有人都叫到我的麵前來。”

“……這……”

“放心吧,不若就說要為了明日以備知縣大人清點官銀提前做準備。”

她給他想的理由絕不會引起旁人起疑,相反,他們佯裝無事,還會打亂對方的計劃,讓對方自己露出馬腳。

陳縣丞有所猶豫,還是點頭,雖然清點官銀不是多麼重大之事,但他指揮提點府衙眾人無可厚非,還顯得他十分看重此事。

“好……那我即刻去辦!”

說著,陳縣丞快步出了這兒,按照她的要求為明日“動員”眾人。

稀鬆的午後陽光直射入糧庫,小茉拉了拉她袖子,“姐姐,你知道是誰乾的了?”

她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們不是剛剛才來到這兒?還什麼都沒做,她就有了苗頭?

趙裳若打了個啞謎,衝她點頭,先回去再說,此事比她想得還要容易,最遲今晚便可解決。

一陣腳步徘徊回蕩在空蕩蕩的盛滿糧草的庫房內,蘭非英挑眉,他也心裡有數,大步跟上前頭一高一矮的身影。

這次趙裳若蘭非英沒有再去小茉的房裡,隻是約定等陳縣丞那邊搞定再來會麵,她們暫且各自回房好好休息,畢竟今日四處奔波跑了一天。

自糧庫的方向回去,蘭非英趙裳若的身影逐個消失在房門外,小茉沿著廊道走至門前,剛一隨手推門,便瞥見腳下一隻黃色影子。

“嗯?!”

女孩兒大吃一驚,它不是放走了嗎?怎麼自己回來了?

幾人才放歸的黃狐不知怎麼又獨自找了回來,掩著的房門也不知它是如何進入的,就乖乖伏在門後。

小茉慢吞吞關上了身後的房門,阻隔了夕陽餘暉,下一刻彎下腰揉了揉小狐狸,輕聲問:“看來你並不想走是不是?”

不然它也不會沿著原路返回。

思忖一番,小茉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傍晚,暮靄籠罩了蘇鄴府衙的上空。

每位官兵手上都舉著一隻火把,規整立在庭院下聽著最前頭陳縣丞的規誡與勸勉。

他聲音洪亮,講述的正是作為官差身上所擔當的責任,教導每一位官兵要將百姓利益放在最前頭,要用心悉心儘心為蘇鄴的老百姓們做事。

大家聽得認真,而就在不遠處一座空置亭子底下,趙裳若麵向前方那黑壓壓手舉火把的一片,眉頭緊蹙。

前方的火光將她映照的麵容飽滿紅潤,小茉雙手托腮坐在石桌上,看見姐姐神情不太對勁,不免有些擔憂。

“是有什麼不對嗎?姐姐。”

在傍晚前姐姐不是還胸有成竹可以將小偷揪出來,怎麼此刻看著這麼不儘人意?

再瞧幾乎大半張臉隱匿在黑暗中蘭非英的麵孔,竟然也少了幾分玩世不恭。

趙裳若能意識到的問題,他又如何意識不到?恐怕這些人裡並沒有他們要找的那個人。

一番慷慨陳詞,陳縣丞勸勉了手底下的各位衙差,收到不遠處趙裳若給的眼神示意,他幾句陳辭速速結束,便解散了這場動員,步履匆匆來到亭子之下。

“怎麼樣?道姑可是有找到那人?”本已將所有全部希望寄托在這,可他看見趙裳若臉上並不順意,不由心緊繃起來。

“縣丞大人,我想,這兒還少了個人吧。”她的意思是這兒並沒有那個罪魁禍首,因為她壓根就沒有聞到那股惡臭味。可想而知對方絕不在這兒。

“縣丞大人是不信任我們嗎?說好要將所有的人都聚集到這,可分明,你們還少了人。”蘭非英從石亭圍欄上走了過來,麵色不豫。

陳縣丞看他們這樣的態度慌亂了片刻,又很快反應過來,少了個人?

拳頭倏然握緊,讓他們先等等,自己則快步走過小路,往回走了一趟,有要事詢問心腹。

回來時,他眼中一副果真如此,氣喘籲籲道:“沒錯,今晚這場動員還少了個人……”

“是誰?”

“黃同知……”

他是半年前才上任,一來便擔任了同知一職,遠超出其他人員。

同知這個位置少則也要五年才做得上,可這位黃大人年紀輕輕便坐上了同知一位。

陳縣丞方才調遣了心腹來問,才得知黃同知近兩日接下了知縣吩咐的任務,趕往了異鄉。正是前日晚間啟程,如今估計早就到了那,明日便可歸來。

“道姑的意思是,黃大人便是官銀丟失的幕後黑手?”陳縣丞不敢置信,這說起來不能啊。

這兩日,他的確沒在府衙內遇見過黃同知,可見他屬實是外出辦公了,怎麼可能有本事讓這一大箱官銀憑空消失呢?

難不成,他是使用了什麼妖法,才在幾重看守之下將其調包?

趙裳若嘴角噙著笑,緩緩搖頭,陳縣丞心中焦急死了,還等什麼,她快說呀,不是說了浪費的每分每秒都是他的時間?

趙裳若盯向遠處幽暗樹色的目光收回,落到了陳縣丞的臉上,“我猜,官銀不翼而飛,就是動用了妖法。”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炯炯發亮,陳縣丞不知怎麼心底發虛,“此話怎講?”

趙裳若負手於身後,繞著亭下那張石桌走上半圈,邊走邊道:“我還懷疑,這位黃大人壓根就不是人。”

不是人?!陳縣丞更是心漏了一拍,“什麼叫不是人?非人,難不成是鬼?”他驀的聯想前不久那青雲執事鬼魂鬨鬼一事,難道與他也有關係?

“道姑說的黃大人並不是人,莫非他是青雲執事的魂魄變的?”短短時間,陳縣丞腦中聯想到多種可能,隻覺得在這處亭子底下脊背發涼。

女子緩緩搖頭,“不,非人非鬼,而是妖。”

陳縣丞連連後退,妖?怎麼可能?他分明長的就是人的模樣,平日裡一番言辭也挑不出錯來,神情並無詭異呀!

見他似乎並不相信,趙裳若又問:“這位黃大人,可是比縣丞大人您的官位再小一級?”

陳縣丞毫不遲疑,“是。”

“那他與知府大人關係如何?”

陳縣丞愣了愣,不加隱瞞,“尚可。”

想了想他又補充道:“黃大人為人伶俐,凡事又有自己的一番見解,知縣大人倒是很看好他。”

趙裳若點頭,那便對了,與她的猜想很是接近。

“縣丞大人可有想過,如果官銀消失真是動用了某些妖法,乃是妖人所為,那麼此人最好的洗清嫌疑的辦法,是不是替自己做個不在場證明呢?”

陳縣丞呼吸停滯,她的這番話仿佛打通了他的周身經脈,“是有這些道理,那……那怎麼辦?”

陳縣丞驚慌失措,倘若……倘若真如她所說,黃大人是妖怪,那豈不是這區區府衙都是他的囊中之物?而他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真是無可匹敵啊!

正是擔憂之際,女孩輕拍他的手臂,聲音好聽,“彆擔心,姐姐和大哥哥可厲害了。”

儘管小茉沒見到他們捉過妖,但是之前在鎮子上遇見那些可怕的屍體,他們都能手到擒來,想必這些妖怪也不在話下,一定能將它打個落花流水,乖乖屈服。

陳縣丞看見女孩天真的麵龐,不由嚇出的魂魄歸位了幾分。

是啊,自古邪不勝正,何況他麵前還有兩位大師,暫時還不必他如此擔憂。

回想到他們的目的便是找回失蹤的官銀,陳縣丞語氣發愁,“若是官銀被妖怪搶走,那我們可不好找啊!”誰也不知錢財被它藏到了哪處洞口。

“誰說的?”趙裳若挑眉。

這讓陳縣丞很是詫異,怎麼?她有辦法找得回來?有些喜出望外。

趙裳若敲了敲兩下石桌,發出清脆的石鳴聲,櫻唇貝齒口吐香風,“彆忘了,是縣丞大人您說這位黃大人前日離開的府衙,他不在這裡又如何能使得官銀於今日平白無故消失?”

女子的聲音婉婉道來,反倒是激起了幾人的注意,此話有理,既然在外,那它就不可能有法子憑空讓這官銀消失,唯一的可能便是設有障眼法!

陳縣丞恍如遇見了救命恩人,湊到她邊上,“既然道姑您有把握,那就煩請您儘快幫我找回吧!”他今日可是為著這官銀勞心出神忐忑不已啊!

女子帶著幾人向著某個特定的方向去,一路上,陳縣丞這才反應過來,他們這方向去的,可不就是糧庫。

來到門前,陳縣丞示意門外的衙差開門,果不其然,趙裳若接過一名衙役手上的火把走了進去,身後是蘭非英小茉,以及陳縣丞。

當著幾人的麵,她用火把的光亮照亮這裡。

縣丞大人心臟撲通撲通跳,這兒給他一種既詭異又令人十分焦灼的氣氛,明明白天來的時候還很正常。

“不出意外,這官銀就在這裡。”趙裳若回眸,眼睛如兩隻星盞,剔透明亮。

“什麼?官銀就在這裡?”陳縣丞看著她如一輪彎月的安靜側顏不敢置信,來回逡巡四周。

他不是沒找過,可這裡壓根就沒有官銀啊,女子搖頭,猛地將手上的火把向頭頂丟去——

當熾熱的火焰灼燒到某個點位時,火把落地,陳縣丞等人驟然看見在他們頭頂的虛空中,赫然漂浮著那箱子沉木鐵皮官銀!

原來,它竟被施以障眼法藏在了空中,也難怪他翻來覆去都找不到啊!

“……!”陳縣丞說不出話來,可見是被這一幕嚇到了,任他如何絞儘腦汁也不會料到這官銀就在此處,還就在他們頭頂!

“天哪!”

“這……這,快來人,把官銀取下來!”陳縣丞回過神,連忙吩咐手下。

偏偏等兩名心腹衙役上前準備拿下懸置空中的那箱官銀時,趙裳若抬手製止——

陳縣丞詫異,聽她沉聲道:“這箱官銀你們還拿不到。”

彆看現在她們雖已找到了下落,可一看這官銀便是被施以了法術,懸停空中則是妖術的另一層體現,真正的作用,是會告訴那幕後黑手這箱官銀已被發現。

“那你的意思,是我們還不能動?”陳縣丞又驚又惶,忍不住想要拍手哀怨那這和沒找到有什麼區彆?

“可是,我們可以將計就計。”趙裳若望著頭頂微微揚起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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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陵後山的藏書閣內,珍藏著古往今來前人撰寫收錄的經史子集雜書卷帙,此刻慕雲澗以及琉璃正仔細查閱。

地上一摞又一摞的古書將狹窄的甬道堵死,兩人被圈在書海中心,進出不得。

“對了大師兄,你快看!”琉璃發現了什麼眼前一亮。

她抓起衣擺大步跨過麵前的典史,將那本《蠱軼雜聞》當中的重要文段拿給他看。

兩人擠在窗下一圈書當中,慕雲澗掃視一眼,唇角抿下,搖頭:“這不行。”於是視線又落到手上的那本,專注看去。

琉璃癟嘴,怎麼不行?都說以毒攻毒,那現在以蠱攻蠱或者以毒攻蠱不是也行得通嘛!

見大師兄不搭理自己,她隻能慢吞吞回到自己的地方,一屁股坐下來仔細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