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堂,身披霜色交領寬袖長袍,腰環朱紅鶲眼翠帶的慕雲澗甫一退出,便遇上了等候在外不知多久的小師妹琉璃。
見她氣勢洶洶的模樣,慕雲澗一愣,“琉璃。”
女子拉住了他,杏眼水盈盈的:“大師兄我找了你好久,就知道你一定在這兒!”
“什麼事?”
“還不都是那個逍遙客前輩帶來的人!”
“怎麼?”慕雲澗怪道。
“大師兄,你也知道的,他們剛來就讓素雲師姐發生了那樣的事,不能讓他們留下!你知道的,我們大家都很重視名譽,如果因為他,那豈不是……”琉璃欲言又止,臉上氣鼓鼓的還很煩悶。
原來她是在顧及這個。慕雲澗失笑,伸手揉揉她簪著白絛雙髻的腦袋,“這些你不用擔心。”
可是琉璃不想聽,她來找他就是為了讓大師兄去和掌門說一說,不要讓那個人留下,“好不好嘛大師兄?掌門很看重你,也很聽你的話。你去跟他說,不要讓那個男人留在這兒。”
臉上楚楚可憐,偏偏慕雲澗不為所動,忍不住點了點她的小腦瓜,“你呀,就任性吧。”
小師妹琉璃的娘親曾經是上一任掌門夫人,隻可惜掌門和掌門夫人雙雙離世,就留下來她一個孩子。
因為前任掌門和掌門夫人的關係,大家對她都很是照顧,也縱了她的性子稍稍嬌慣。這麼多年以來,琉璃最喜歡的人就是大師兄,大師兄是對她最好的人,就像大哥哥一樣。
瞧她因為這事困擾的耷拉下腦袋,垂頭喪氣,慕雲澗又有些不忍於心,忍不住道:“好了。”
“我雖然不能幫你去向掌門說道此事,可是我可以幫你啊。”
琉璃聽見他的聲音一如既往溫柔,猛的抬頭,“真的?”就知道大師兄最好了!
可是他要怎樣幫她呢?
慕雲澗想了想,掌門該要留人還是要留人,畢竟趙師妹都已經囑托了逍遙客前輩將人送來,他們也不可能打自己人的臉,讓外人看了笑話。
但是慕雲澗可以想辦法解除那個陸睿身上的蠱蟲,隻要蠱蟲驅除,琉璃就不必擔心了,不是嗎?
“那你是想?”琉璃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麼。
慕雲澗道:“很簡單,逍遙客前輩不是說了,這蠱蟲與那泠風鎮牧家有關。而且趙師妹不是也在調查此事嗎?我前去幫她即可。”
一聽他說要下山,琉璃連忙勸住:“不行啊大師兄!你的傷才剛好,大病初愈,怎麼可以這麼著急又下山以身涉險去呢?”
琉璃強烈反對又滿臉擔憂,不禁拉住了慕雲澗的手。
感受到手心傳來的溫暖,慕雲澗溫柔一笑,“你放心,我已經痊愈,下山不會遇到任何問題的。而且我也想知道,那蠱蟲究竟是何物,能夠使人變得那樣,清醒後竟然記不得自己做下的事來。”
慕雲澗是青陵山的大弟子,曆來師尊掌門斬妖除魔的要務都會交給他,他肩上也承擔了南孤派難以描述的重任,如今遇到這樣的異事,他勢必要出手,幫忙添上一份力才是,才不枉自己受門派以及師長們多年來的悉心栽培。
琉璃止不住搖頭:“大師兄你聽我的,先不要下山,安心養傷。那屍娃傷到了你,好不容易蘇醒過來,身體要緊,餘毒還未消除,還是多休養一段時間吧!”
她苦口婆心,小臉也皺成了個包子,顯然還是對上次他受傷的事很不放心。
“放心,我無礙。”慕雲澗拍了拍她手背。
見他極度認真的模樣,琉璃咬牙,算了,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她寧願違背自己的強烈意願,也要確保大師兄的安全。
他要留在門中好生休養才是。
看大師兄要走,她連忙拉住他,“等等。大師兄,驅蠱又不隻是這一個方法。”
慕雲澗露出疑惑。
“你聽我的先留在這裡,我們問一問掌門,看看他們有什麼好辦法。況且後山書庫還有那麼多的典籍供我們參考研究,就不信這小小的蠱蟲,我們還沒有辦法治得了它!”
琉璃說的也不無道理,慕雲澗有些憂愁,但看她撲閃的大眼睛裡充滿了懇求,他還是忍不住鬆了口風,寵溺道:“好。”
“就聽你的。我們先試著將蠱蟲去除,不行的話,我再下山。”
琉璃重重點頭,雪白的小臉抿出了笑容:“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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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裳若三人待用過午飯後,小憩了會便按照計劃去往了蘇鄴附近的一處荒山,目的便是將這離參黃狐放歸野外。
隻是這小狐狸竟然不願意走,小茉衝它擺手示意趕緊離開。
草色下,那小狐狸仍像是聽不懂似的,原地不動。
小茉特意將它抱起來走遠,想不到這小家夥看著輕輕柔柔,托起來竟然這麼累人。
小茉放下它往府衙的方向回走。那小東西又跟了上來,她每往前走幾步,它便也跟著,她停下,它也停下。
小茉有些為難看向趙裳若,“姐姐……”
他們想放歸,但是這小家夥不願意走,可怎麼辦呀?
趙裳若也覺得奇怪。按照它的心智,不可能看不出他們是有意要放它離開,再說晌午時,它不是還想往外跑嗎?現在又不願意走,這是為何?
“彆理它,我們往回走。”趙裳若吩咐。
小茉悻悻點頭,看了一眼還在後麵的小東西,跟上姐姐和大哥哥的腳步。
三人頭也不回的走在僻靜的小路。直到走出了半裡地,小茉忍不住回頭。
那小家夥倒是沒跟上來,遠遠的還匍匐在原地,舔著自己的爪子非常儘興,她鬆了一口氣,看樣子應該是成功了。
希望小狐狸你要在這裡好好活著呀!她心道。
還不等三人回到府衙,剛抵達大門便瞧見有眼熟的衙差候在府衙門外,東張西望似是在找尋什麼人。
一看見他們三個,那衙差高興極了,小跑著上來抱拳,“萬幸萬幸!可算是找到幾位大師了!”
“什麼事?”趙裳若疑惑,這才認出麵前的人正是陳縣丞的心腹。
他們不過出去一趟的功夫,不知道是不是陳縣丞有十萬火急之事要找他們。
“哎呀!”衙差也顧不得多說,趕忙請他們回去。一路隻是簡明扼要:“確是縣丞有事要拜托幾位。”
看他迫切的樣子,應當不是小事,趙裳若三人加快腳步,轉眼來到了陳縣丞的臥處。
他有火燒眉毛的大事又暫時無法解決,急的隻能在房裡來回踱步。聽衙差說將人找回來了,他大喜,揮手叫人迎進來。
趙裳若看他緊閉房門,似乎有一些密事要談,雖然心頭不解,可麵上仍然淡定。
陳縣丞迫不及待道:“哎呀,可算是把三位找回來了!說起來,我這裡還真有一件要事要拜托您!”
趙裳若早已預料,但仍麵上故作驚訝,那陳縣丞舔舔嘴唇,不知如何開口:“這事情啊,是與府衙有關。”
他有些為難,當真是難以啟齒,身為縣丞竟然迫於無奈,要用這樣的法子來解決問題,說出去真是有損顏麵啊!
不過,事情太急,也顧不得上這些,哪種法子有用便用哪種,死馬當活馬醫嘛!
趙裳若靠向背椅,試著猜測縣丞大人這般急切的原因。“看樣子,不是某些靈異鬼怪之事吧?”
還真讓她猜中了,縣丞汗顏,擦擦鬢上的熱意,咂嘴:“不瞞你說,非也非也。其實是有關府衙內的一批官銀。”
“他竟……竟然不翼而飛了!”陳縣丞“啪地”拍手,這也是他為什麼那麼著急把他們叫來,到自己的臥房秘密談話,就是不想消息傳出去,讓知縣知道,讓百姓知道!
“我思來想去,那官銀並無不翼而飛的可能。如今,明日知縣便要來清點官銀,送去用以修繕蘇鄴城中道路以及各項事宜。我也隻能抱著僥幸心理,請您幾位幫個大忙。”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顯然不是趙裳若就能夠輕易答應的。
那可是官銀啊!涉及朝廷、涉及府衙、涉及百姓,當然要秉公處理。怎麼能夠私下途經她手,采用這樣的方法找尋呢?
趙裳若沉吟片刻回絕道:“縣丞大人,官銀丟失理當您秉公辦理徹查此事,將其找回來才對。”
又像警告又像建議,說的陳縣丞更加大汗淋漓了,“是是……”他知道自己的做法欠妥,可是誰也不想白白挨罵不是?官銀丟了,這可是大事。
知縣若是知道,責罵他一番都是輕的,說不準他這縣丞的身份也保不住了!
抹了一把虛汗,陳縣丞想到,“對了!你們不是想找到之前都有誰住過那間客房?這樣,我命人去幫你們找如何?”
像陳縣丞這樣身份的人物,定然與各地官府有些聯係。通過他的關係去打聽,勢必要比他們三人另外追尋,線索要來的快上幾倍不止。
倒是個好條件,燈光下,除了小茉以外,幾人麵麵相覷。
陳縣丞不知道自己開出的條件能否得到對方的同意,那後背上的汗呀,嘩啦啦的流,浸泡得後背上的衣衫像是剛從水裡拎出來穿上似的。
“好。”趙裳若勾唇,“那我們便試著幫縣丞大人您找一找這丟失的官銀。”
一聽這話,陳縣丞心有餘悸,又高興極了。
“不過您也彆大意,我們可不敢保證,就一定可以將這丟失的官銀找回來,就算找得回來也未必保證,是在知縣大人明日進行核對之前。”
陳縣丞當然知道這不是十成十的把握,不過她們既然願意幫自己,他就手拿把掐了幾分。
趙裳若微微頷首,見他清楚這其中的利害,“還請縣丞大人做好準備。”若是他們沒能按時找到官銀,他勢必仍是得要承擔這一責任。
“是是是,那就辛苦幾位大師了!”陳縣丞好言賠笑。
“不過像你們這樣的修道之人,既懂得抓鬼,是不是……對於招財以及找回財物有一些特殊方法?”暫且放下心頭大患的陳縣丞有些好奇。
之前那位慕師父可就是說過,他們青陵山的弟子通曉陰陽鬼怪之術,所以才能夠安然的將先前城內鬨鬼之事處理的滴水不漏。那麼他的這位師妹應該也是與他師承一脈,懂得驅鬼驅邪。想必這招金之術也不在話下。
誰知趙裳若緩緩搖頭。
蘭非英撲哧笑出聲,他當他們是萬能的?捉鬼倒罷,趙裳若擅長的是捉屍。對於這招財之術那是更加不通。
“大人您高看我了,在下並不懂得如何找回財物,隻知道一切事物都有他自己的軌跡,不是人為抹消便可的。”
“那……”陳縣丞語噎,那她怎麼敢應下幫他找回官銀一事呢?
這話也隻是心裡想一想,不曾說出口,想來,正是這些道士長年累月與鬼怪打交道,以至於如此事情也不放在眼裡,有那膽子答應了。
“好了,話不多說,再耽誤下去,一分一秒可都是縣丞大人您的時間。”
她說的話很有道理,陳縣丞也不再多說什麼廢話,將這官銀之事道了個清楚。
那官銀足有一百兩,就鎖在一隻沉木鐵皮箱子當中。
從上頭運來之日起,便存放於糧庫,還有他異常信任的人負責看守,絕不可能會有丟失的可能。如今卻不翼而飛,他將當日看守的衙差親自叫來問話,可結果便是他們的確並未擅離職守,也不曾包庇隱瞞,但愣是不知道那箱官銀鎖在屋裡如何就會憑空消失。
蘭非英仍有懷疑,秀眉蹙起:“大人,您真的確定,當日看守官銀之人一定可信?”
這好端端的官銀怎麼可能會消失不見呢,很大可能便是人為所做。
陳縣丞慎重想了想,仍是點頭,這些人都是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絕對靠譜。而且,他們也沒有理由要做出這樣的事啊,追查起來,他們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乾係。
這樣說來,他們反而可以排除在外。
幾人同時想到,氣氛一變。
“不知大人在府衙這麼多年,有無樹敵?”趙裳若食指輕敲臉頰,目光深沉。
這官銀何時丟失不行,非得是今天?偏偏明兒便是知府大人點對,若是發現後還能有他好果子吃?想來此人是有意針對陳大人。
奈何陳縣丞轉動腦袋想了半天,嘴唇翕動說不出一個名字來。
趙裳若扶扶額,看來這陳大人品性甚好,在位多年也不曾與人交惡,亦或是有所得罪,那便不是衝著他這個人來的。
“罷了罷了!本縣丞帶你們去糧庫瞧瞧,興許還能找到一絲半點的線索!”他迫不及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