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裳若可清楚記得,據她所言,是說這蠱可以讓人死後仍有一絲意念,沒錯吧?
聽起來,是個好東西。
那為何牧夫人瞧著會這樣怕呢?
趙裳若眸光詭譎,落到牧夫人身上,她不由打了個寒顫,像是轉移話題一般:“你特意來找我問這些,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吧?”
她如蟒蛇一般的眼裡閃過算計,高深莫測。
趙裳若眼眸沉了下來,也懶得和她周旋,鉸刀落到她脖頸上,目光冰冷:“說!”
在這樣的逼迫下,牧夫人反倒大笑起來,聲音清脆如銀鈴,又隱含了狠惡的尖銳。
“你想都彆想!”
她怎麼可能如她的意?
赤.裸裸的挑釁回蕩在趙裳若眼前,她麵無表情,手一揚便覆上了女人的下半張臉。
“唔!”牧夫人瞪大雙目,她!她竟然真給自己吃了那蠱!
“咳咳——”牧夫人反應過來立刻伸手去摳,可惜藥丸吞咽得太快,已經入腹,任她摳得胃裡酸水橫流也沒有辦法。
俯下身子的動作一頓,牧夫人陰森森抬眼:“是那個小姑娘吃了蠱吧?”
趙裳若靜靜看她,牧夫人從她反應中猜到十有八九是這樣,高興得臉上炸開了花,“哈哈哈,老天保佑,命中注定,她是一定要成為我牧家的媳婦兒的……”
趙裳若此刻眼底才出現詫異,什麼意思?
不料,說完那話,牧夫人露出得意,手一揚,一層白末揮灑她眼前——
是迷魂藥!
趙裳若意識過來,身子霎時軟軟倒了下去,徹底昏睡之前,牧夫人洋洋自得站起身:“找回我牧家的媳婦兒……當然就靠你了!”
女人長目眥裂的模樣可怖,最後出現在趙裳若視野裡後,她便完全失去了意識。
暮色四合,當趙裳若再次醒過來,她已經身處一處未知的地點。
外頭有風吹動野草發出的瑟瑟聲響,霞光被薄暮籠罩,透過來的光線格外晦暗。
手腳被捆,趙裳若下意識掙紮了下,不料身後傳來男人嘶啞低沉的聲音——
“這武器甚好,瞧這材質,理應是玄鐵所鑄……”
“那又如何?她現在還不是落在我們手上了?”是牧夫人的嗓音。
趙裳若連忙回頭,果然瞧見在一麵布置怪異的牆壁前,還有一個身著寬鬆黑布鬥篷的男人,濃密的頭發被束帶攏起,蓄著短胡須,朝向她的那半邊臉棱角分明。
然而,當男人轉過頭來時,趙裳若這才看清他另外半張臉都已經潰爛,與斬殺過的那些屍體並無不同。
此刻,男人手裡拿著她的那柄鉸刀,一轉頭這才注意她已經蘇醒,低頭和牧夫人道:“你不是說,她還有個怪物護著,怎麼至今沒有見到蹤跡?”
就連牧夫人也不禁抱怨一句:“誰知道,管那怪物來不來,隻要那丫頭肯過來就行。”
說著,女人一步步走來,伸出食指抬起趙裳若下巴,“想抓到你還真不容易啊,你都為她自投羅網了,她不會不來救你的吧?”
趙裳若一言不發,唯獨看著她,牧夫人也不惱,隻是泄氣一般狠狠甩開她的臉,猶記得她讓康兒死無全屍的事,“哼,等那丫頭來了,你也一起去底下和我的康兒賠罪!”
死到臨頭,趙裳若跟個木頭人一樣不掙紮不反抗,也不說話,牧夫人懶得理她,起身走至男人身邊,兩人不知竊竊私議什麼。
趙裳若被放在地麵上,濕潤的一層泥土沾染了她衣裳。
環顧四周,這兒偏僻,東西也少,角落裡偶爾有細細的雜草生長,隻有牆壁像是石頭又像是岩石,可以看出似乎並非是在牧家。
至於究竟是何處,她不知道。
手被縛在了身後,趙裳若試探著動了動手腕,這繩結對她來說不在話下。
四歲時,爹爹就教過她各類繩結的解法,哪怕是被捆住,也可以自行解開。
繩子無聲的落在了趙裳若背後,她佯裝無事,注意力卻始終放在了牧夫人身上。
她被自己喂下了蠱蟲,若是不想變得和小茉一樣,就必須驅蠱,她倒要看看,究竟這兩個人是如何驅除蠱蟲?
但還不等趙裳若真的看見驅蠱的方法,身著黑袍的男人聽見了動靜,走的遠了些,像是打開一扇門窗,回來時,這裡竟然飛進了大群烏鴉。
烏鴉成群結隊猶如一團烏雲,黑壓壓從遠處飛了進來,空氣中逐漸彌漫起難聞的氣味,趙裳若皺了皺鼻子,似乎是她熟悉的死人身上的氣息,被這群烏鴉沾染著帶了進來。
牧夫人不禁抱怨道:“這些是什麼東西?”
她捂住了口鼻,往後退了退,直到退無可退時,男人興高采烈,雙手捧了起來,舉至頭頂,那最後一隻黑色烏鴉從他頭上飛過,如願落下了一個盒子。
不知名的東西在他手上,“這是
祥瑞。”男人滿意極了,低頭摸了又摸。
烏鴉自古就被認為是祥瑞,這一看法到了男人這裡,則是真切被奉為了圭臬。
牧夫人捂著口鼻,堵住氣味入體的動作不停,但還是上前一步來到了他身邊。
親眼看著同族小叔把手上的盒子打了開來,裡頭竟然有隔板一分為二,一側是不知有多少顆的黑色藥丸,另一旁則是小小的一粒片狀藥粒。
“這是?”牧夫人好奇。
男人隻是看了一眼,“啪”的蓋上了盒子,並未給她多做解釋,而是將手上烏鴉呈送來的盒子放到了那麵掛滿器皿的牆桌旁。
牧夫人並未因他有所隱瞞而惱怒,相反,因為遲遲等不來小茉的消息,她沒了多少耐性。
不由走上來踢了趙裳若一腳,“你彆得意,若是那丫頭遲遲不來,那我便先拿你開刀!”
這一趙裳若終於開了口,似是對她說的話半點不信,“是嗎?那也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牧夫人一聽,頓時炸毛,“你——”
她剛剛揚起手來狠狠扇她一大耳刮子,沒想到被捆在地上的女子竟然伸出了手,準確抓住她的腕。
牧夫人驚詫住,在那一刻她瞧見身處低位的女子借著她手臂的力量穩穩站了起來,和她目光平視。
心臟無聲跌墜了一下,女人反應過來,要擺脫腕上的桎梏,卻左右不得勁,隻覺得一個大力將她往旁邊甩去,牧夫人踉蹌站穩。
趙裳若視線第一時間鎖定在她的玄鐵緙金鉸刀上,武器被男人掛到那麵牆壁上,而自己還有一段距離,並不好拿。
“殺了她!殺了她!——”
牧夫人大叫,惡狠狠的模樣再不管不顧。
偏偏此時趙裳若一把將她扯到麵前,手掌掐上咽喉:“乖乖把驅蠱的方法告訴我,不然我就殺了她。”
這次她眼裡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牧夫人掰扯著那隻手,冷不丁喘不上氣,隻得用餘光撇看,口型無聲,“救我……”
男人站在對麵,雖是一言不發,但麵上並不為她所迫,眼底好似在說以為這樣就能使他順從?
就在他要掐法引陣的時候,白影自身後一閃而過,趙裳若眼底泛起笑意,白骨果真將壁上的那柄鉸刀順到她麵前——
它動作飛快,就像使者將女王的桂冠從天上摘來送到她麵前,微微低下的頭顱同樣昭示著她的驕傲。
趙裳若拿起白骨雙手奉上的鉸刀,眼中得意,撇到牧夫人臉上,她似乎在為了麵前看見的滲人骷髏而麵色蒼白。
這一功夫,男人迅速掐法,早就聽說這女子身邊有個怪物相護,所以剛一抓到她,便把人帶來了禁地,他早已在這兒準備好了法陣恭候他們。
黑袍男人雙手在身前遊動,冥冥中有灰色的霧氣繚繞開來,趙裳若隻感覺到腳下地動山搖,逼得她頻頻後退。
最初的石壁,此刻儼然成了她們逃跑的禁錮。
石門外湧來了搖搖晃晃數不清的屍體,僵硬地任由黑袍男人使喚。
他們一個個不知死了多久,身上浮腫不堪,要麼就是血淋淋,要麼就是青灰腐爛,麵容早已模糊不清……將本就昏暗的石洞逼仄得黑壓壓烏糟糟。
趙裳若額角青筋暴起,也顧不得手上的牧夫人,此刻自保要緊,於是一把將她推向一旁,自己轉身便加入了混戰——
重新得到自由的牧夫人見到小叔果真召來了這樣多的僵屍,大口喘息的同時,不由得意一笑,看你怎麼辦!
黑暗的石洞裡,女子紅衣颯爽亮眼,穿梭在無數惡臭膩人的僵屍中,手裡鉸刀毫不猶豫向前一探,那圓滾滾的頭顱一個接一個便滾了下來,剩下還未有反應的軀乾隻能無感倒下。
趙裳若幾乎是衝刺一般,在僵屍群裡衝出了一條道路。
眼見著石洞門就在前方,她腳步輕盈,停下扭頭回看,骷髏早已手撕了許多僵屍,動作大張大合,猶如田壟裡熟練掰折玉米的傭農。
僅僅是片刻,僵屍所剩無幾,取而代之是滿地的殘肢爛骨,堆疊的四處都是。
趙裳若勾唇一笑,背後是石洞外墨藍的天穹,幾顆星星點綴在她頭頂,清澈明亮。
混亂當中,牧夫人早已來到了同族小叔身邊,見趙裳若要跑,她立刻尖著嗓子命令:“不能讓他們逃!”
趙裳若也的確沒想著現在就走。她視線落到石壁前那盒子藥物上,骷髏即刻會意——
它身手飛快,繞過了前方散布的僵屍,想去搶奪。
但趙裳若想的,何嘗不是黑袍男人所想?
竟然在那一刹那,盒子落到男人手上,距離白骨那細長堅硬的指骨就差分毫!
一拿到盒子,男人即刻打開,眼中驚喜地將那一小粒藥粒吞咽腹中——
趙裳若不敢相信自己下一秒看到了什麼!
竟然短短一瞬間,男人那半張枯朽潰爛的麵龐如煥新生!
牧夫人稱目結舌,她離得近,更是看清了剛才那一幕是如何發展的,黑爛如膠的麵皮從臉上掉落,儘管那張臉她再熟悉,也比不上上一秒畫麵對她的衝擊力。
男人仿佛得到了什麼瓊漿玉露,滿意的睜開眼睛,第一時間便看向了麵前的女人——
“盼明……”牧夫人在叫男人的名字。
牧盼明正臉對上她,眼中的柔情還不足一刹,並將女人拽到身前,一口咬上了她的臉!
“啊啊啊!——”
頓時牧夫人那張不足四十,風韻猶存的臉龐沒了大半,她吃痛的慘叫,絕沒想到牧盼明會吃掉她的臉!
趙裳若不自覺的張了張嘴,眼眸潤亮,這對她來說還真是刺激的一幕。
幾乎是三兩下,牧夫人沒了命,她死前猶然聽到牧盼明那沙啞的聲音:“你們都彆想走……”
都要成為他的腹中之物。
像是丟掉什麼垃圾一樣,牧盼明饜足之後,目標放到了趙裳若身上,她那張臉,清冷幽靜欺霜賽雪,看起來可比牧夫人要大補多了。
更何況牧夫人隻不過是平平無奇的普通人,可趙裳若不一樣,她是修道之人,吃了她自己的能力隻會更進一步!
眼底漫上瘋狂,被覬覦的感覺可不好,白骨驟然擋在她身前,格外警惕。
趙裳若紅唇輕咬,極度興奮的同時抽出了鉸刀,她現在再看,這牧盼明壓根就不是人。
人怎麼會靠吃旁人的臉皮提高自己?
讓她看看,他一半皮囊一半屍身的底下,究竟是什麼東西?
逆風衝了上去,玄鐵緙金鉸刀在她手上仿佛化成了長鞭,破空迎上牧盼明的腦袋,要給他狠狠一擊。
偏偏他半人半屍還極度靈活,一個後傾,竟然險些躲過。
趙裳若不放棄,改長鞭為長劍,向他眉心刺去,隻差一臂距離,一隻與牧盼明同等身高的僵屍忽然出現在他身前,替他擋下!
男人邪魅一笑,這些屍體還尚且為他所控製,於是成了傀儡,一個個向趙裳若襲來。
白骨始終在她身邊保護,那些僵屍靠近不了她分毫,但同樣的,有僵屍存在,白骨一心護著她,趙裳若一人壓根殺不到牧盼明眼前。
就在雙方相持不下時,有蟲蛇驅動,源源不斷上前——
笛聲悠揚,或遠或近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