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無戍終於結束了對堯玦的謾罵,他跑到白玉床邊,比劃了一下骨燈上還缺少的骨頭長度,然後跳回蛛母背上,皺眉打量著眾人,那眼神就像是在挑選貨物。
“要誰的骨頭好呢?”方無戍陷入了難題。
他打了個響指,臉上的愁容一下子便消散了,“這樣好了,老夫還缺兩塊骨頭,不如你們六個推選二人出來吧!其他人,老夫便留你們再住幾天。”
翟子續咽了咽口水,心想這和“把豬養肥了過年再殺”有什麼區彆?
元赫的心一下子便提到了嗓子眼,六選二,直接報他和夏瀾熹的大名不就得了?用腳指頭也想得出來,他們四個都是山到源的,必定沆瀣一氣,肯定會把他們這兩個外人推出去擋災。
他瘋狂地給夏瀾熹使眼色,快想想辦法啊!真的要翹辮子了!吾命休矣!
被放下來坐到蜘蛛背上以後,夏瀾熹便一直偷偷地轉動腰間列缺鞭,現在總算是摸到鞭柄了,然而就在這時,方無戍像是才發現她的小動作一樣,朝她指了指,堅硬的蛛絲便纏上了她的身體,將她裹成了個粽子。
方無戍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脯,後怕道:“差點讓你跑了,你這小姑娘真是淘氣。”
夏瀾熹:“……”
“快選!老夫的時間很寶貴的!”方無戍雙手叉腰道,他指著翟子續的鼻子,“就從你開始吧,選誰?”
翟子續吞了吞口水,頭搖成了撥浪鼓。
“那你呢?”方無戍又指向婁雪沁。
婁雪沁哆嗦道:“我,我是個孕婦,腦子不靈光,前輩還是讓其他人選吧。”
方無戍點頭讚同:“有道理。”
他在婁雪沁麵前蹲下,單手掐著她的下巴,來回仔細地觀察,呢喃道:“老夫還沒有得到過小嬰兒的骨頭唉,能做個什麼燈呢……有了有了,等你生了小娃娃,就把骨頭剔下來做個蝴蝶燈好了!”
他放開婁雪沁的下巴,雙手搖晃做扇動狀,捏起嗓子:“小蝴蝶,飛呀飛,飛到花叢中……”
婁雪沁的呼吸都滯住了,嘴巴翕動不停,一顆心好像墜入了冰冷的湖底。
屬於人的嘴,怎麼能說出這麼惡毒的話?
方無戍在六人之間轉圈圈,他的表情如癡如醉,仿佛真的變成了一隻輕盈的蝴蝶,在花海之間流連徜徉。
可是身處這幽深昏暗的地穴之中,牆洞裡放滿了人骨、獸骨製作的詭異燈具,腳下是嗜血恐怖的龐大蜘蛛怪,一旁的血池裡還有具慢慢腐化的屍體,方無戍的每一個表情,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是那麼的癲狂可怖,令人毛骨悚然。
“嬰兒頭做蝴蝶頭,娃娃骨作蝴蝶骨,哈哈哈……”
他嬉笑著,舞動著,視他人於無物,沉浸在了自己的臆想之中無法自拔。
婁雪沁的身體忽然便不再顫抖了,臉上的驚恐驀然變成了憤怒,眼眶一寸寸變紅,她咬牙切齒道:“老不死的,我真的忍你很久了。”
方無戍如夢初醒,他停止了舞蹈,扭頭看向婁雪沁,歪頭疑惑道:“小姑娘,老夫沒對你做什麼吧?方才還為你診治病情了,你不言謝也就罷了,為何如此辱罵老夫?”
婁雪沁扭動著被捆束的雙腿,狼狽地跪立了起來,腰杆挺直如青竹,憤怒的火焰幾乎要從眼睛裡噴射而出,她擲地有聲道:“你這人,不,你這個豬狗不如的衣冠禽獸,怎麼還有臉活在這個世上!”
最後一個字落下,她身後的血池忽然爆炸了,血水噴湧而上形成了無數尖銳的血劍,齊齊朝方無戍襲去。
與此同時,參劍出鞘,冰寒之氣讓四周溫度驟然下降,飛劍率先割斷了夏瀾熹身上的蜘蛛絲,夏瀾熹一把抽出腰間列缺鞭,帶著雷電的鞭子狠狠抽向被血劍逼退的方無戍。
其餘人得以脫困,紛紛亮出武器對敵。
方無戍的修為不過知行境後期,可此人十分難纏,身法詭譎難以捕捉,而且他就是個毒藥罐子,渾身上下不知有多少種專門對付修士的毒,一旦中招,便是大羅神仙也難救。
更何況他還有蛛母和數不儘的蜘蛛怪助陣,一時間便是夏瀾熹也難以近身。
嵐孟將參劍插入劍鞘之中,迅速從芥子袋裡找出能避毒的龍鱗果種子,直接在掌心催生出半人高的植株,摘下枝頭的果子拋向柳逸直。
“十息之內百毒不侵,速戰速決!”
柳逸直一把接住龍鱗果,揚聲道:“掩護我!”
夏瀾熹一鞭抽飛了左側的數百隻蜘蛛怪,婁雪沁、翟子續、元赫三人聯手,揮劍的揮劍,念經的念經,漫天大河滾滾向前,右側的蜘蛛怪也被橫掃一空。
隻剩下方無戍腳下的巨大蛛母。
方無戍大笑起來:“就憑你們?哈哈哈——”
蛛母猛地吐出不計其數的蛛絲,形成一張漫天巨網,朝眾人襲來。
列缺鞭身帶紫電,三兩鞭便將巨網擊得七零八落。
一個迅疾如閃電的身影徑直穿過蛛網碎片,來到了方無戍身前。
方無戍大喝道:“找死!”
大掌抬高向前一推,含著劇毒的靈氣手掌便朝柳逸直兜頭蓋下,他的身影瞬間便消失了,毒掌落空,在地麵上按出了深深的坑。
下一秒,柳逸直的身影出現在方無戍正後方,方無戍向後揮出的一掌再次落空。他怒不可遏,蛛母發出尖銳的刺耳嘯聲,聽者無不心神恍惚,氣血翻湧。
柳逸直位於半空中的身形顯露了出來,方無戍唇邊升起一抹獰笑,他伸手向柳逸直抓去,就在他要碰到柳逸直胸膛的那一瞬間,一根帶刺的薔薇藤拔地而起,徑直紮穿了方無戍的胳膊。
方無戍慘叫一聲,殺氣猛地襲來。柳逸直手中握著一隻赭紅色的箭,從側邊狠狠紮入了方無戍的脖頸。
黑血從傷口處噴湧而出,同時還夾雜著劇烈的靈氣波動,柳逸直暗道不好,連連向後撤退。
“嘭——”
方無戍的身體在一瞬之間爆炸了,毒血如雨點般撒向四周,好在眾人及時支起了靈力罩,將毒血隔絕在了外麵。
淒厲的尖嘯聲傳來,毒血齊齊朝蛛母飛去,它吸收了毒血以後還不滿足,竟用蛛絲將四周的小型蜘蛛怪都卷了過來,一口吞下,“哢嚓哢嚓”的咀嚼聲不絕於耳,而它的身體也好似在一寸寸變大。
夏瀾熹一鞭子便將斜上方的地麵打穿了,“轟”地一聲,地麵多了個大洞,月亮的清輝斜斜射入地洞之中。
“快走!”她大聲道。
先前婁雪沁抽乾了血池中的血,正好方便了元赫,他跳進池中,一把扛起羅宜白骨森森的屍體就往外奔,夏瀾熹又一鞭子抽死了追上來的蜘蛛怪。
婁雪沁和翟子續已經逃出了洞口,柳逸直扭頭去看,見閆扶音一手扶著牆,臉色蒼白,一副精疲力儘的樣子,想必是因為催生龍鱗果耗儘了靈力。
他飛撲過去一把將人打橫抱了起來,步伐輕盈卻迅疾,不多時便衝出了洞口,飛上了一旁的崖頂。
瀑布的流水聲震耳欲聾,柳逸直將人放在樹下,從芥子袋裡取出一個瓷瓶,倒出回元丹遞到她嘴邊。
嵐孟搖搖頭:“於我無用。”她盤腿坐下調息,周圍的靈氣都湧進了她的身體。
柳逸直把丹藥喂進嘴裡嚼碎吞下。一旁,夏瀾熹在打坐調息,元赫不知從何處掏出來一個巨大的麻袋,一臉悲戚地把羅宜的屍首裝了進去。
翟子續和婁雪沁受傷較輕,這時湊了過來,擔憂地問道:“師兄,現在該怎麼辦?我們不能直接逃去下一個秘境嗎?”
柳逸直沉聲道:“蜘蛛怪記仇,它又是方無戍帶進來的,不受傳送門的約束,即便我們逃往他處,它也能追殺而來。隻有在此地將其斬殺,才能永絕後患。”
“可是它的修為比肩破妄境修士,單憑我們幾人,恐怕對付不了它。”
破妄……柳逸直想到了什麼,扭頭看向閉目吐息的姑娘,問道:“上次,你用的是什麼毒?”
嵐孟睜開眼睛,知道他說的是擊殺高天那一次,她皺起眉:“你以為愁斷腸是爛大街的白菜嗎?”
翟子續倒吸一口冷氣,婁雪沁一頭霧水,扯了扯他的袖子,問道:“什麼愁斷腸?”
翟子續低聲道:“世間毒性最烈的毒藥,價值連城,掏空一條靈石礦也買不到一錢毒。據說就這麼點,”他的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表示很少的意思,“就能放倒一個破妄境修士。”
婁雪沁驚訝地捂住嘴,“若是有這種毒,要弄死那八爪蟲豈不是易如反掌?”她麵含希冀地望向閆扶音。
嵐孟煩躁地撓了撓頭發,終於歎了口氣,取下腰間參劍,“歘”地一聲抽出劍來,鋒利的劍刃在月光下泛著寒光。
婁雪沁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嵐孟道:“隻剩一次攻擊的量了,必須一擊即中,否則殺不死那大家夥。”
她將劍插回劍鞘,遞給柳逸直,後者愣了一下,道:“讓我上?”
“不然呢?”嵐孟沒好氣道,“我的速度不及你,更何況現在黑燈瞎火的,我又是個半個瞎子,沒把握能夠找準命門。”
柳逸直伸出雙手將參劍接了過來,鄭重道:“定不辱命。”
嵐孟心疼道:“彆把我劍給折了。”
柳逸直:“要是折了,我會賠償。”
嵐孟麵色戚戚:“你賠不起。”
柳逸直:“……我會小心。”
轟隆隆的聲音傳來,翟子續跑到崖邊往下一看,隻見地麵四分五裂,無數蜘蛛怪從裂縫處爬了出來,密密麻麻,惹人頭皮發麻。
夏瀾熹走到眾人旁邊坐下,聲音冷靜沉著:“那就來商議一下作戰方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