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寇起(1 / 1)

重明之冥 鶴搖西 3742 字 3個月前

大範圍的雪災如期而至。

寒流自極北之地而來,氣勢洶洶,呼嘯著往南進軍,雍、逐、平河三州首當其衝。鵝毛大雪持續不斷下了半個月,房屋倒塌,河流凍結,道路垮塌,山川大地變成了白茫茫的雪原。

大小城池的街道上多的是因大雪毀壞了自家房屋而不得已流亡的人,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每天都有人凍死在街頭巷尾,每天都鮮活的生命失去生機。

由於提前得到了雪災的消息,歲寒山得了城守授意,帶頭前往南邊采購了許多糧食填充糧倉。雪災來臨時,城守張貼告示,派衙役安撫民眾情緒,歲寒山出資修複房屋,組織百姓清理積雪,所以介城尚算安定。

隻不過其他城池就不一樣了。

北地本就不盛產糧食,道路被雪一封,糧食就成了最大的問題。糧行的糧食早就被搶光了,買不到糧的百姓隻能去衙門前苦惱,祈求青天大老爺開倉放糧。心懷慈悲的城守早就開糧倉布施了,而少數酒囊飯袋隻顧得上自己,哪裡會管百姓的死活?

因此三州各地流寇四起,時不時便有賊寇闖入百姓家中,殺人搶糧的事情發生。

為了避免賊寇入城燒殺搶掠,介城早早就封城了,隻許出不許進。可即便提前采買了糧食,城中存糧也不夠十幾萬人支撐幾個月。過了個慘淡冷清的年以後,糧食越來越少,百姓心頭的恐慌也愈發濃重。

歲寒山帶著二十個衙役南下買糧已經過了快半個月,這期間又下了幾場大雪,回城的道路被阻斷,嵐孟和秋遷二人出城開路。

大雪壓斷了樹木,斷枝殘木橫斜在山道上,塌陷的土地和厚厚的積雪堵塞了通往介城的必經之路,秋遷的任務就是將這些阻礙橫掃一空。

她抱著琵琶站在俯倒的樹木前,嵐孟越過障礙飛到她麵前,道:“這附近都沒人,你開始吧。”

秋遷點了點頭,她深深舒了一口氣,五指橫掃著琵琶弦,流利婉轉的樂聲向四周蔓延。周圍的靈氣被樂聲調動,如石頭投進深潭,以秋遷為中心,靈氣如漣漪般一層一層往外激蕩開來。

嵐孟站在她身後三丈處,揚聲道:“集中精力,隻專注於你要攻擊的地方,先前不都已經練過了嗎?自信點,你可以做到。”

四周的一切都仿佛消失了,秋遷的眼中隻剩下麵前的巨大樹乾,她撥弦的手指變快,樂聲變得急促,激蕩開來的靈氣漣漪開始聚攏,擰成了一股繩,朝樹乾上湧去,“嘭”的一聲,樹乾被炸得粉碎,擋路的土石和積雪被轟出了一個大洞。

秋遷猶不滿足,調動全身的靈力於指尖,樂聲攸然拔高,靈氣如淩厲寒風,樹乾碎渣、沙石殘雪等雜物被橫掃一空,道路變得清明,遠處山上的一株披雪紅梅露了出來。

秋遷欣喜得跳了起來。

嵐孟誇讚道:“乾得不錯,接下來開始練速度和準確度吧。”

於是接下來的半個月時間裡,秋遷每日都抱著琵琶打雪——擊落樹枝上的薄雪而不打掉樹枝,直到能做到讓靈氣瞬發,百發百中,無一失手。

正月二十七,天色既明,大雪稍歇,渾身是血的一人一騎叩響了介城的大門。

“城守大人!我們被流寇襲擊了,歲老爺和其他人都被扣下當人質了,流寇大軍已經在前來介城的路上了!”

流寇來襲的消息猶如火藥,在介城百姓中炸開了鍋。城守及時派人安撫,而且這兩個月介城緊閉城門,閉目塞聽,大部分百姓都不清楚外麵的局勢,所以他們雖然忐忑不安,但至少還沒有人躁動起來,要逃出城去。

然而事情卻比人們想象中要嚴峻得多。

最開始,流寇隻是一群烏合之眾,仗著有幾分武藝便燒殺搶掠,掠奪了幾個村莊以後,手裡有錢有糧,不少亡命之徒紛紛加入其中。流寇的野心逐漸大了起來,他們開始攻占小的城池,不少駐城士兵“棄暗投明”,流寇隊伍壯大到有兩千人之多,逐漸成長為了一支軍紀嚴明的軍隊,人人手中都有兵器,還從上一個城池繳獲了衝車、雲梯、投石車等用具。

介城儲糧眾多的事情早就傳遍了,有不少流民前來投奔介城,可介城哪裡養得了那麼多人?城守隻能狠心將人拒之門外。

手無縛雞之力的流民進不了城,自然而然便離開了。可流寇不一樣,他們人多勢眾,手裡有兵器有攻城器械,早就盯上了介城這頭肥羊。

歲寒山等人被抓以後,衙役受不了嚴刑拷打,自然把介城的情況都吐了出來。

得知介城守軍不過五百人以後,流寇們大喜過望,當即整軍進發。

秋遷打聽到流寇或將在一個時辰內抵達介城,火急火燎地往家中趕,卻發現家中空無一人,就連一直睡在寸微雲房門口舍不得挪窩的大黃也不在,於是她急忙朝跑出家門,朝閆扶音家跑去。

推開虛掩的房門一看,閆扶音手裡拿著根木棍,頂端用線拴著一塊肉,正悠哉遊哉地逗著台階下的大黃狗。

大黃瘋狂地搖著尾巴,哈喇子流了一地。

大敵當前,秋遷急得嘴都起泡了,她卻氣定神閒地在那裡玩狗?

麵對秋遷的質問,嵐孟輕飄飄看了她一眼,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守城是士兵的事,你操哪門子的心?”

“對方兩千餘人,我們不過區區五百,哪裡守得住?”

“那你待如何?”嵐孟這才用正眼瞧她,“秋遷,我早就告訴過你了,丹靈衛不得摻和凡塵俗事。隻要那群流寇裡沒有修士或妖族,我就沒有出手的義務。”

秋遷氣憤道:“那就隻能任憑他們破城而入嗎?流寇無惡不作,要是讓他們攻進來,我們都沒有活路!”

嵐孟笑而不答,她放低手中木棍,大黃一口就將肉塊咬了下來,“吧唧吧唧”吃得津津有味。

秋遷在庭院裡站了許久也得不到答案,氣得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又扭頭高喊:“大黃,我們走!才不要和這個沒心肝的人玩!”

大黃屁顛屁顛朝秋遷跑去。

嵐孟吹了聲口哨,端起手邊的肉碗給大黃看。

大黃為肉的香氣所誘惑,搖著尾巴往回走了幾步。

秋遷氣得想噴火,“給老娘回來!你到底是誰的狗!”

大黃為情勢所逼,隻好夾著尾巴、一步三回頭地跟著秋遷走了。

大門“啪”地一聲合上了,被風吹著吱嘎吱嘎響個不停,寸微雲從牆後走了出來,麵色慘如白紙,咳嗽壓抑了許久,終於能咳個痛快。

他在嵐孟身邊的椅子上坐下,一杯熱茶飄到了他麵前,他頷首:“多謝。”

嵐孟哼道:“你家這丫頭是越來越放肆了,居然敢吼我。”

寸微雲笑道:“她小時候也這樣,這兩年先是家父病逝,後來在下又病入膏肓,她不得不變得穩重。如今被姑娘嬌慣了兩個月,那牛脾氣自然便回來了。”

“看來是我這個教習不夠嚴厲了。”嵐孟深刻反省自己。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領會姑娘話中深意。”寸微雲飲了一口茶道。

“哦?你是說我話裡有話?”嵐孟挑眉道。

“難道不是嗎?”寸微雲反問道,“姑娘說的是丹靈衛不能摻和人間之事,我們家秋遷可不是丹靈衛。”

兩人相視一笑,舉起茶盞碰了個杯。

一架低調樸實的馬車在城門口停了下來,尚未停穩,一個姑娘便掀開車簾跳下了車,提著裙擺急匆匆跑上了城牆。

丫鬟抱著鬥篷追了上去,“小姐,你慢點!”

正是歲彌和杏圓主仆。

歲彌“噔噔噔”跑上了城牆,上麵已經站了一排握著弓背著箭囊的弓衛,中年發福的城守忐忑不安地來回徘徊。

“城守大人,流寇來了嗎?”歲彌跑過去氣喘籲籲地問道。

城守麵色凝重:“據斥候來報,最多半個時辰,流寇大軍必至。”

杏圓終於追了上來,將厚實的鬥篷抖開披在了歲彌肩上。

城守沉重道:“如今城頭有五十弓衛,城外有三百騎兵,其餘人都在下麵堵城門,本官已經派人去其他城池求援了。若是等不來援軍……本官也做好了棄城投降的準備。”

可城守心裡清楚,先前介城一直獨善其身,將其他城池的購糧使者拒之門外,如今大難臨頭才去求援,是否有城池會施以援手,實在是懸呐。

歲彌不安地看向遠處,白茫茫的山脈好一頭沉睡的巨獸,不知何時就會蘇醒過來,朝介城之中的他們露出鋒利的獠牙。

近處,身穿鎧甲、騎著高頭大馬的三百士兵整齊列隊於護城河內,人手一杆長槍,他們目光堅毅,迎著刺骨寒風,勢要保衛自己的家園。

忽然,歲彌看見騎兵正後方好像有一個人,她眯起眼睛看去,那好像是個瘦削的姑娘,懷裡好像還抱著什麼。

城守“哦”了一聲,解釋道:“她叫秋遷,說自己學了些仙人法術,要和士兵一起守城,本官拗不過她,隻好放她出了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