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都哥哥說什麼呢?世上有那麼多豬!可隻有我!是你的好弟弟!”
孟白藏聽見這聲嫌棄的問話,有些委屈的扭了扭身子。
“此地山林靜謐,雲霧深鎖,再往下走全是凶猛異獸,你伯都哥哥正是擔心你這頭小豬,才埋怨我把你帶來的呢。”
見弟弟耍了小性子,被心上人圈在懷裡的小狐狸連忙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說到這兒,此地山體極為光滑,便是尋常人下去,壓根兒也站不住腳。山坡上就那麼幾棵枯樹,要有個扶手的都難。
偏偏這樣的地方,還藏著那麼多異獸猾褢,它們牛耳猴臉,卻長了跟野豬一樣的粗硬毛發和極適合山地行走的四蹄,我們白藏來這兒會會它們正合適呢。
咱們打不過九頭鳳不要緊,區區幾隻猾褢還不就是三兩下的功夫就解決了,回頭淳姬知道了,都要為你驕傲呢。”
聽見自己這一通誇,從小就心性單純的孟掌櫃果然又高興了起來。衝著陸伯都揚了揚下巴,立刻現了原身圍著兩人跑了一圈,一時間動靜大得山坡上的枯樹都搖了幾下。
生怕還沒等到欽原,那些異獸就要被身邊那個傻弟弟給震出來,想到這兒有些頭痛的山神隻好起身拉住跑得正歡的那隻豬:
“好了好了!哥哥知道你是頭好豬,快省些力氣待會兒用吧!”
不遠處欽原的鳴叫聲已經傳入耳中,身邊的野豬孟掌櫃也乾脆就以原身趴下等著戰友前來。想到山體下那些光滑漆黑的石壁,和如同滾水般燙得白煙冒個不停的泉眼,孟望舒忍不住扣緊了腰間的匕首:
“此行應該很是凶險吧,等下去了我們一定會好好助你的。”
望著身邊的小狐狸已經做好了隨時進攻的準備,平日裡那張總是衝著自己咧開傻笑的嘴這一刻正緊緊地抿著,連眉毛都緊緊地擰成一條。原本有些擔憂的人隻覺得心都化開了。
他一把攬過那顆毛絨絨的小腦袋,將吻印在了她的眉心:
“此行遠談不上凶險,隻是我實在想你得很,想你來陪著我罷了。”
站在身後的野豬翻了翻圓圓的眼睛,悶哼一聲又挨著欽原坐了下來。等到天色暗了下來,便按照下午計劃好的都朝著山腳悄悄走去,按照自己的規劃,一旦猾褢出現,便由弟弟上前與他們周旋,自己和陸伯都可以接著往前尋找鮫人世子的蹤跡。
誰知走了才沒幾步,光禿禿的石麵上就有了細碎的腳步聲,不遠處幾隻圓圓的腦袋已經露了出來。不等孟望舒看清他們的表情,走在自己身側的那隻大野豬已經扭著屁股噠噠噠跑了過去。
望著弟弟的原身有些嫌棄的孟國主,怎麼也想不出,他平日裡那副溫文爾雅的貴公子樣,那位鮫人皇姬就是不買賬,怎麼換成原身這幅好幾百斤,每一刻都在拚命從笨重裡掙紮出幾分靈巧的蠢樣子,就能讓她改了態度。
這世上雖然蘿卜青菜各有所愛,但那麼漂亮的一條人魚,愛上不遠處那種尾巴打卷兒的野豬仙君,實在也叫人難以相通。
“我跟他們交涉過了,它們瞧我身量巨大,都知道打不過我,退回去了。咱們下山吧,你想啥呢?”
一眨眼那頭野豬就到了跟前,說完話見自己還在發呆,甚至還抬起臉用豬鼻子拱了拱她。
“你且變回人形吧麵,那些猾褢雖然怕你,山腳下的那些可不怕,你現在這個原身實在太大太引人注目了。”
陸伯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孟仙君的鼻子,等他變回人形了才轉頭叫上欽原,一路朝著山下走去。眼下正是夜裡,山體又光滑潮濕,幾人小心翼翼互相攙扶著還是免不了摔了好幾跤。
連滾帶爬一路摔疼了也不敢哼一生,折騰到快天亮才到了崖底。在小狐狸提前探好路到“開水溫泉”邊歇息,這泉眼是個凹進去的大水坑,白霧繚繞的周圍依然和山上一樣寸草不生。
然而離這兒不遠的一處紅牆綠瓦的院子裡,卻隱隱冒出一些翠綠的竹葉尖尖來,這樣生息罕見的地方坐擁那樣一座綠意盎然的院子,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那地方就是他們此行的目的。
“一會兒咱們再往前走走,跟一隻守院子的異獸過完招,應該就能混進院子裡了。
哦對了,那隻異獸叫類鳥,是一隻三頭的神鳥,長得跟大象一般高,欽原神君能料理它,你們彆太擔心。”
年輕的神君勘測完周圍的地形後,跟大家說起了接下來的安排。
“三頭的神鳥?那它三個腦袋一個身子,駝起來怪累的,嘿嘿。”
被弟弟的話一逗,有些緊張的孟望舒也輕笑出了聲。
“不,它有三個身子。”
攬住自己的人還是邊一臉正經的答話,邊看著對麵張大了嘴的弟弟。
“那它有幾條腿?”
孟白藏挺直了身子接著問。
“六條,三個身子三個頭,六條腿,全連在一起。”
看著姐弟倆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陸伯都隻覺得憋笑憋得異常辛苦。懷中的小狐狸有些詫異地抬起頭看向他:
“你騙我的吧?這世間哪有這樣的東西啊?”
坐在對麵的欽原似乎對他們的大驚小怪感到有些好笑,也開始搶著作答起來:
“當然是真的,類鳥是跟睚眥一樣的上古神獸,在此地看守瑞康庭已經有許多年了。”
嚇得緊緊咬住嘴唇,連頭都不敢往院子那邊回的孟國主隻覺得背上的冷汗已經冒了出來,九尾狐向來最怕鳥類和蛇類,雖她靈力貉武藝都非尋常九尾可比,但向來都是能少和這兩個東西打交道就少打交道。
“原叔,我看你還是彆去了,那玩意兒跟大象那麼大,還三頭六臂的,可不好對付。
你雖然是個神君,但你的原身卻隻有蜜蜂那麼大點,一會兒那東西要是大嘴一張把你當成花生豆嚼了,我爹娘和我們可都要傷心死了,不如我化了原身,一下衝進去給它撞暈為大家爭取時間吧。”
弟弟的一番話雖然有些可笑,在眼都不敢睜的人看來卻不無道理。這位欽原神君雖然是上古神君,又是父母的舊友,傳說被它啄傷的生靈不論神妖都活不成,是昆侖山多年來的一員大將,可那三頭巨鳥實在太大隻,令人不能不生畏。
“你們也把欽原神君想得太弱了,若是硬打,便是咱們幾個輪著上,隻怕也要打個三天三夜吧。
這麼多年他作戰靠的是向來是智取,靠著原身小巧,趁著敵人不注意,偷偷啄上一口,是要對方昏迷幾個時辰,還是直接一命嗚呼,都是他說了算的。”
聽見身邊人的解答,稍稍放心下來的人,見天已經有蒙蒙亮起來,便提議抓緊時間出發。畢竟自己現在能感知到的那位鮫人世子的生息,已經遠沒有昨天那麼茂盛強烈了,大家的距離越來越近,能感知到的生息卻反而微弱了起來,這實在算不上什麼好事兒。
等到欽原輕鬆搞定那隻巨鳥,帶著幾人馬不停蹄地趕到了瑞康庭。還沒等找到白少春,就有個聲音從裡麵傳了出來。
這院子大得很,主屋又垂著厚厚一層簾子,叫站在院裡的幾人半點屋裡的動靜也看不見,隻能聽見那個渾厚的聲音冷笑了幾聲才答道:
“你倒是比你爹滑頭,卻也像他得很。昆侖一脈,還真是喜歡狐狸啊?你身邊這隻我倒是第一回見呢。
今兒個還真是熱鬨啊,神界最拔尖的幾個年輕後生,都聚在老夫這院裡了,那位神女也彆藏著了,一道出來吧,見見這些和你目的一樣的夥伴們。”
睚眥的真容沒見到,一旁的屋子裡倒還真走出一位年輕的神女來,見幾人都有些意外,她也有些尷尬地在對視一眼後移開了臉。
這位年輕的姑娘雖然自己是第一次見,身份卻隨著一身穿戴昭然若揭了。那一身金色印著滿月圖案的長袍,和她手裡拿著的太陰族法器月輪,再加上那張與她母親九成相似的臉,正是白少春那有了婚約卻未過門的妻子—太陰神女唯一的獨女了。
握著月輪一言不發的人雖然算不上美豔,卻也是實打實的清秀。不知為何,見到她獨自帶著法器前來營救那個鮫人世子,孟望舒的心裡倒有些感動起來,說起來兩人從小到大應該是麵也沒見過幾次,倒難為她如此有情有義。
“上神雖然未曾聽過我,我卻自小就知道上神的威名了,不想今日能有幸得見真龍之子,實在是我的運氣。
在下乃是青丘第十四任國主孟望舒,在此見過睚眥上神。”
見身邊的小狐狸不卑不亢恭恭敬敬的行了禮,就站在了自己身側不再多話。陸伯都心裡升起了幾分帶著憐愛的自豪,記憶裡的愛人好像自小就是這樣,雖然被嬌養著長大,卻從來沒有半分蠻橫,禮數上也從無欠缺,總是那麼堅韌,卻又那麼溫和。
“上神既然連讓我們見白少春一眼都不肯,自然也是不肯輕易放人的了。
您若是有什麼要求,倒不如痛快的提出來,沒得在這兒消磨大家的時間。”
看來這太陰的下一任族長,脾氣倒是和母親拉開了差距,全沒有太陰神女的溫柔婉轉,倒是個快人快語的爽利性子。
屋內的人沉默了一會兒,才嗬嗬笑了幾聲,又過了一會兒,才從裡屋傳來了回答:
“那位鮫人世子雖然沒闖下什麼大禍,卻實打實的驚擾了我的修行。
這一日修行被擾,損耗的就是我幾年功力,我白費的那些時間和努力,區區一個小小世子,能還得起麼?”
睚眥的話很明顯是在為自己接下來的行為打埋伏,不過是院中跌落一個靈力懸殊的少年,卻說得像自己千萬年的道行被毀一樣嚴重。看來今日,這位上古神君,是想好好敲一回竹杠了。
孟望舒和身邊的年輕神君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沒有接話,安安靜靜地等對方接著往下說,見院子裡的沒有響應自己,屋內的人顯然有些著急了,主動接話道:
“你們既然要救人,很該有些誠意才是,看在在座幾位都是年輕人,我也不想難為大家。
這瑞康庭你們也看見了,常年濕冷陰寒,每年更是有兩個月終日都是黑夜,那漫長漆黑的兩月實在難熬,若是我能有一盞四季不滅光華無限的明珠燈在此,便可化解此危機了。”
屋內的人說起的那盞燈,在座幾人都不陌生,那是北海鼎鼎有名的鎮國之寶。那玩意兒一共兩顆,除了鮫珠殿王座上嵌著燈一顆,剩下的一顆在海底的一隻海蠑螈嘴裡。
那家夥居住在極深的水底,更擁有著傳說中的“不死之身”,傳說中被掏了心挖了肺也能好好活下去。他們自然不能為了救白少春就把北海國主王座上的夜明珠挖下來。
便隻剩下去海底找那隻海妖搶珠子這一條路了,此行的凶險程度,跟從屋內那位記仇又小心眼的真龍之子身上拔毛,難度也差不多了。
“此事的確是少春的不對,但我們已經幾日沒見他了。您要什麼東西換他的命,我們都自當儘力去尋,隻是在這之前,我們好歹也得見一見他,確認一下他的安危吧。”
心知屋內的人耐性有限又心眼極小,不拿到珠子不會罷休。心知不能再拖下去的陸伯都隻好提出來,見一見那位消失幾日的好友。
裡麵的人沉吟再三,才吩咐下人送出一個滿身是傷的人來,滿臉血汙的人若不是仔細辨認,已經很難認得出身份。圍上去的幾人仔細檢查過後,發現這位鮫人世子最重的傷是左邊的大腿上被劃開了一個大口子,此刻血雖然已經止住了,人卻還是迷迷糊糊的。
“這傷你們也看見了,都是掉下來的時候劃傷的,我可沒碰他。”
趕緊撇清關係的睚眥聲音裡全冷漠,心有不岔的孟望舒望著渾身是血的好友,忍不住憤怒的轉過頭:
“你是沒有傷他,可你也沒有管他!若他死在這兒,不治而亡!你還能拿得到明珠嗎?隻老實等著天帝問話吧!”
顯然屋內的上古靈獸被小狐狸的話氣得不輕,傳出幾聲粗重的喘氣聲後,便大聲罵道:
“區區一隻九尾,不過是仙族末等的東西,也敢對我興師問罪!再叫囂看我擰斷你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