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彆替他成親啊(1 / 1)

“我是該好好反省自己的疏忽,導致太傅背地裡搞了這麼大的鬼,我竟絲毫不知。

就想陸上神你,每日看上去操勞得很,可那位神女也還是在你眼皮子底下遛出來跑到人家惹出了許多亂子。

可見咱們都是一樣的艱難,手裡的攤子大了,就難管得很,還得望舒和幾位彆的朋友趕來救火才行。”

年輕氣盛的天子自然不肯輕易地就受了對麵神君的嘲諷一言不發地忍下去。他轉過臉笑盈盈地看了被這些話嗆得一言不發的昆侖山神,笑意裡的冷意叫孟望舒倒吸了一口氣。

當今這位聖上,長得像極了那位太後姑姑,少時在江都城裡每逢年節巡遊之時,都會引得百姓們紛紛驚歎,那位黃傘金轎裡的太子漂亮得像畫裡走出來的人物一樣標致。

知道身邊兩個火藥桶都要炸了,識趣的孟國主立刻拉起了身邊氣鼓鼓的陸上神退出了屋外。

殿外的天色已經有些黑了,並肩往外走的兩人還未走到門口,就遇見了挽著白少春的弟弟正咋咋唬唬往裡走著來尋自己。看著一雙少年親厚無比的樣子,她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從小到大這隻豬在學堂裡,也不知道挨過白少春多少打,倒難為他這樣的不記仇,才來往了幾次,便把之前的過節全都拋在了腦後,跟人家做起好兄弟來了。

幾人一邊唏噓著太傅作繭自縛的下場,一邊朝著家裡的酒肆走去。等到坐定了酒菜都上來,見陸伯都還是沉著臉一言不發,樣子,她忽然有些淘氣起來,側過頭咬了咬他的耳朵,又貼著的他的鬢角低聲問:

“出了皇宮這麼久,伯都哥哥要是再生氣,我便要當著大家親你了。”

突然被一團熱氣襲擊的年輕神君隻覺得渾身都軟了下來,從耳根到腳底都酥麻了起來。方才還直挺挺地坐著憋了一肚子的悶氣,這一刻全都煙消雲散了,他隻覺得自己被扔進了一湖溫水裡,再也沒有了半分掙紮的力氣。

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他趕緊伸手拿過麵前的一盤蝦,一隻接一隻地剝起來。直到小狐狸的碗裡堆起了一座高高的小山,他才收回了手,問起了塵冠現在的狀況。

“我想著,若是直接給他送去陰律司,那新上任的司主必定會撇清與神女的關係,直接賜他一個死刑。

所以我先將他和那幾個孩子安置在書院裡,請人看著,等咱們把孩子們的去處安頓好,再處置他便是,也好叫他去神界受審之前,能看見自己照顧許久了的人都有個好歸處。”

白少春說得頭頭是道,倒叫他對這位鮫人世子有些刮目相看起來。少時兩人因為身份的對立,對方從來都是陰著一張臉使壞下陰招,沒有好好跟他說過半句話,如今看來,他倒是個心裡有成算的,隻不過之前沒機會見識罷了。

“孟家的私塾我已經叫人去打點了,明日就有人去接那幾個孩子,接下來一應的讀書吃飯都不需要任何費用,一定不辜負了他們一顆向學的心。

日後,若是要報名科考,咱們也能他們安排好。”

在江都城裡安頓幾個孩子對孟家而言,自然不是難事,稍稍放心些的幾人卻還是加快了吃飯的速度。等到月亮爬上樓頂,心急跑在第一個的孟望舒已經到了書院的門口。

院中的幾個孩子正聚在一起守著油燈看書,環顧了四周沒有發現塵冠身影的人,心裡忽然有些慌張起來,她轉過身詢問了看門的守衛。

得知對方用過晚飯後就進屋歇下後,就急忙走過去推開了門,不對勁,這院裡的氣息不對勁,屋裡那一片漆黑的窗戶更是隨時透露著些許詭異。

果然,房中的床上隻有一團胡亂堆著的被子。並沒有那個妖物的身影,跟在後麵看見屋內景象的陸伯都,立刻伸手拉住她就往山上唯一的路上追去。

然而出乎他們所料的是,那位被疑心竄逃的妖獸卻並未走遠,他守在靠近山頂的一棵大樹下,呆呆地望著眼前的火堆發著呆,熊熊燃燒的火焰裡有幾片還未來得及燒乾淨的紙片在夜風裡嗚嗚打著轉,像有人委屈的坐在這團火光裡抽泣。

坐在一旁的塵冠,對前來的幾人倒像是毫不意外。他安安靜靜地一本本把手邊的書本送進火裡,任由淚水滴落下來,又很快地消失在橘色的火舌裡。

直到最後一本書也化作了灰燼,他才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起身朝著陸伯都的方向跪下,重重的磕了幾個頭:

“自古昆侖在神界就享有北鬥之尊的地位,這麼多年天下九部之主在神界乘雲行泥,受眾神尊敬的習慣從未被撼動過。

我自知自己為虎作倀,罪孽深重,就算去了神界也難逃一死,就算不死,將我與那些妖獸關在一起數日子,也無異於身置地獄裡一般。

今日我還請山神賜我就葬於這棵樹下,能夠長長久久陪伴著我的主人,那幾個孩子如今有了好去處,我也該去下麵陪一陪他了,從前他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隻能同我說上幾句話。

後來他蒙了冤長辭於世,我為了報仇和那些孩子,已經讓他獨自一人呆了許多年,現在終於輪到我去報恩了,還望上神成全。”

說完這些的塵冠遲遲沒有抬頭,一股死氣卻幽幽地鑽進了百感交集的孟國主鼻尖,她看著對麵跪著的妖物逐漸僵硬的姿勢,忽然明白過了什麼,一個大步衝向前扶起了那個身軀。

果然,對方眼鼻青黑,嘴角的淤血已經開始變成了深紅色,應該是方才跪下前就已經咬破了藏在齒間的毒藥,為了避免被抓回陰律司,才跪在地上說完了那些話拖延時間。

一時間心裡酸楚和難過攪成一團的人,過了良久才放下了手中那具已經僵直的身軀。

眼見著木已成舟,陸伯都乾脆掏出腰間的長刀開始挖起洞來,見蹲在一旁幫忙的弟弟一直垂著頭,時不時地吸吸鼻子,就是沒說話,心裡明白過來的人抬手摸了摸他的頭。

“為什麼死的要是這些有情與義的妖獸呢?他們又有什麼錯呢?

他們甚至不曾為非作歹過一回!塵冠不過是為了替自己的主人被脅迫,卻依然在偷偷地救人,我的朋友不過是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錯手推了人,便也要被威脅關進宅子裡做男寵。

他到死之前都還在努力幫我們傳信出去,這些凡俗世間苟活的芸芸眾生,不論是在世間匆匆而過的幾十年,還是苦心修煉的上百年,都不過是想求那些端坐雲端的神仙們可憐可憐他們。

求一個來世的好去處或是成人的機會,可他們拜的是什麼啊!他們把自己的一顆心和誠意全部交付給了世間最惡的惡鬼啊!那神壇之上坐著的!是畫本子都編不出來的狠毒啊!

我們世代修煉成為仙族,到底是為了什麼啊?!”

被摸了摸頭的人再也忍不住心裡的難過,坐在土坑邊放聲大哭起來。想到那個為了他們,生生被擰斷喉嚨的倉鼠精,孟望舒也忍不住紅了眼眶。這幾個月發生了太多事,叫她從小就在心底堅定已久的東西,也產生了許多的動搖。

“若神界都是些心慈麵善的主兒,我在這世間,可能也還有做彆的選擇的機會吧。我的父親,也不會被自卑和憤怒壓抑成一個瘋子,日日都做著一些靠自己翻身的夢。”

把塵冠的屍首抱進坑裡的人,冷不丁的一句話,叫其餘的幾人腦子裡都擠出了問號。

“我倒是沒來得及問你,這一趟你出來這樣久,你父親怎麼沒遣人來找你回去?”

坑裡的土被慢慢填平,心裡全是內疚的陸上神望著傷神的姐弟倆,一時間隻覺得胸口堵了一大團棉花,想了半天也說不出任何安慰人的話,乾脆掉轉頭去,關心起離家許久的白少春來。

起身磕巴了半天也不願意說實話的鮫人世子,隻找了個借口走在了最前頭下山,一路上都垂頭喪氣的,直到快下山的時候,才停下腳步低聲說了一句:

“他要我成親,和太陰神女的女兒合婚,這事兒還沒最後定下來,所以我是逃出來的,沒到婚期前他都忙得很,想來也沒空來抓我。”

走在後麵的人都瞬間明白了那位鮫人代族長的用意,這麼多年他們父子倆一直都被那些多口雜舌之人議論言不正名不順,雖然有一個代族長的名分,卻幾乎沒有什麼實權。

加之月族前兩任族長的種種惡行,給大家留下的積怨極深,以致於那位代族長多年來一直謹小慎微,幾乎是像隱形一般活在神界。

可若是這位鮫人世子能與神界四大氏族的太陰組聯姻,那地位就今時不同往日了,不止能夠翻身有個正經的名分,還能擁有月族另一氏族的駙馬名分,族長這位子以後說不定還真能落他手裡。

如此想來,那位父親,也不能算不苦心為孩子謀劃了,隻是瞧著這位世子的臉色,倒並不樂意。

“你若是不肯,此事我去替你料理。”

看出了白少春的委屈和不甘,陸伯都有不禁想起來母親和外祖犯下的錯事來,若不是母親當年死前拚了命都要讓自己拿到族長之位,對麵的少年又何須被父親當作和婚的籌碼呢?

不料聽見這話的孟望舒卻急出了一身冷汗,她一個跨步向前拽住了心上人的袖子,大聲接道:

“料理管料理,你可彆替他成親啊?你既然如此不情願,兩位長輩又想聯姻,實在不行的話……少春,你不能讓你爹娶了太陰皇姬她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