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瀑布枯竭,山鹿和小鳥又出逃了許多,這幾條巨蛇的體力損耗許多又沒能及時補充。
兩人合力作戰了幾個回合,那邪獸就紛紛鑽進潭裡躲避起來。準備收手想看看接下來打算的陸伯都,還沒來得及收回手,就看見那個銀光閃閃的影子騎在其中一條巨蛇的頭顱上怎麼也不肯鬆手,迅速地跟著那雙奸詐的眼睛沉入了水裡。
趴在巨蛇身上沉入水裡前,那雙熟悉的眼裡陌生的神色,在深潭陰冷的水把他包圍時依然在腦海裡揮之不去。打小就在自己身後嘻嘻哈哈最愛打鬨的那個小丫頭,方才那充滿殺氣的眼神是自己從未見過的。
他隻見過她搖著他的手要這要那要去看龍,少時幾人去神界荒無人煙的幾處深山探險,她總是緊緊拽著自己的衣擺,一步也不肯鬆開,聽見任何動靜都要嚇得閉上眼再三確認無事才睜開。
偏偏是那個他打算護著一輩子的小丫頭,現今早已是守一方百姓安寧的一國之主,偷偷長成了武藝高強靈力超群,靠著一杆長槍就趕勇敢迎戰上古異獸的女英雄。
他以為一直被自己保護在身後的少女,其實早就是個獨當一麵的人了。不過是揣著一顆愛自己的心,一直像個孩子一樣把她最要緊的東西捧給自己,從不計較得失與榮光罷了。
水底渾濁又昏暗,令人的視線有些模糊不清,除了先天夜視的九尾和水裡的巨蛇,陸伯都隻覺得自己看東西也吃力得很。等到終於找到了那隻小狐狸,她已經掏出隨身攜帶的小刀,生生撬下了那肥遺的一顆毒牙來。
吃了痛劇烈掙紮的異獸顯然沒打算放過這位年輕的女國主,瞪圓了四隻眼睛就要追上去,卻被跟上來的神君掰住了嘴,死死地被按在了水底。
趁亂逃上岸的孟望舒,跑出去了好一段距離,確認周圍安全後,才安心的坐下來等心上人,她低頭看看虎口上一寸長的傷口,方才在水裡的時候不覺得痛,現在上了岸隻覺得火辣辣的。
“現在知道疼了?方才那個不要命的樣子,叫我看了都心驚。”
坐下起手用靈力為她療傷的人有些嗔怪地把她的手抓了過去。
“我在我外祖的牌位前起過誓,隻要我在一天,就不會讓一隻狐狸枉死。
何況這次……”
接下來的話她沒有接著說下去,既怕陸伯都難過,也怕自己控製不好情緒。便隻低著頭看了看在強大靈力下愈合的傷口,伸手拔下束發的銀冠,把滿頭烏發散開來在陽光下晾乾。
被黑發遮住了臉龐的少女,側麵隻看得到一個挺翹的鼻尖,和一點點粉紅的唇瓣,情緒和表情都藏在了頭發後麵,卻又多了一種彆樣的風情。
坐在一邊的年輕神君自然知道身邊人沒說完的話是什麼,若是她沒去給自己送麒麟甲,又陪著他在那山頭上為了蛇妖母子的事耽擱了許久,那幾個小兵興許此刻還好好的活著。
“這肥遺現今吃了教訓,短期之內自是不會找你的麻煩。可是山鹿和那些小黃鳥兒我瞧著都已經從此地逃離了大半,山腳下的田地也幾乎都荒蕪了。
瀑布枯竭,食物也日漸彈儘糧絕,難保那家夥哪一日不會又發瘋跑去青丘惹麻煩。”
看穿了發呆的人還沒有做好接下來的打算,陸伯都乾脆把埋藏在深處的隱患說了出來,那上古異獸多年來都以心狠手辣著稱,再過一陣連吃的都沒了,還會發什麼樣的瘋,他猜也猜得到。
“它隻管來找好了,接下來我一步也不會離開紫雲山,它再來我就給它兩個頭都砍下來,今日就算你不來,我也能贏……”
說話的人聲音越來越小,頭發已經乾了大半,她伸手把它們攏到了另一側的肩頭,露出了年輕神君心裡覺得三界頂頂好看的一張臉來。
“我知道方才你能得勝,可我既然知道了,便無法在你身陷險境之時袖手。
你叫我明知那怪物還會來找麻煩,卻丟下你不管,我做不到。”
身邊那雙亮晶晶的眸子這一刻又扭頭看向了自己,他心裡的愧疚和心疼在那充滿信任的眼神裡幾乎要壓抑不住,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張堅毅又柔弱的小臉,把接下來的打算告訴她:
“昆侖尚有幾座山還空著,離彆的山頭又有些距離。雖算不上好山好水,給這幾條龐然大物過活也夠了,更重要的是,那兒有吞極□□的後代,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製衡。
隻是巨獸移山,需要我去神界報請一趟,你現在乖乖的回去,帶著你的人等我的消息好不好?
我保證,明天天亮之前我就回來帶它們移山,你們收留的小鹿小鳥,從今往後,都可以安安穩穩的活著。”
聽見心上人的打算,放心了不少的孟望舒聽話的點了點頭,她起身又把頭發束起來,就轉過身朝著邊界蹦蹦跳跳的跑過去,站在他身後的陸伯都有些哭笑不得地喊道:
“你站住!坐我的飛馬去,彆再去翻大石頭了!”
肥遺移山的事,比她想得還要順利,當天夜裡,陸伯都就帶了兩隊神兵來給巨蛇移山,許多平日裡早早睡下的百姓,都點了火把跑到後山旁邊看熱鬨。
望著那巨大的身軀滑過山林又擺著尾巴遠去,紛紛睜大了眼睛捂住了嘴。都生怕驚動了那上古異獸一扭頭把自己吞了,又舍不得眨眼錯過這神奇的一幕。
守在邊境握著長槍唯恐生變的孟國主,依然穿著那一身白日裡的銀甲,抬著頭遠遠地看著坐騎上指揮移山的愛人,他俊秀的臉上那雙墨黑的眸子在夜裡比星星還亮,把她心裡的恐懼和憂慮統統都驅散,將她的心房照得亮堂堂暖融融的。
這個家夥從前在學堂裡就算挨了打也會堅定的站在身前護著自己,這一次又救了她一回。那個要麵子的年輕山神,從來是碰著天大的事情從來也不肯低頭的,不知為了移山的事情,又放下麵子在神界求了多少人,才能這麼快的將此事解決。
他在她麵前從來不提一個難字,就像她每一次奔向他的時候,也沒想過自己的退路,她隻想堅定的奔向他,篤定對麵的人會接住自己,不會讓自己失望。
“哎,看著他對你這樣用心,我這個做弟弟的也就放心了。
若說這三界之內,在我心裡能配得上我姐姐,能讓她托付的,除了伯都哥哥也沒有第二個人了。”
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孟白藏把手輕輕地搭到了姐姐的肩上,望著天邊漸行漸遠的一隊神兵感歎地點了點頭。
“你倒是個會放馬後炮的,白日裡我打肥遺的時候你死哪兒去了?你若是進去了,讓它們知道有頭豬進去送命,說不定會被分散一下注意力,我在日頭下麵就給他們了結了。”
一向厚臉皮的孟公子,自然不會被姐姐這番話激怒,他笑嘻嘻地晃了晃腦袋答話:
“你當我閒著呢!我去給你的心上人報信了好不好?不然他怎會到得這樣快!再說了…真把我這頭豬拿去喂蛇了,孟家那些買賣怎麼辦?
青丘國主滿世界給人兌銀子花,沒我可不行!”
心裡大石頭落地的人不再理會油嘴滑舌的弟弟,她雖然麵上看著無事,此刻渾身卻都像被拆開一樣難受。那山頭的異獸身型巨大,在水裡更是力氣大得很,她應付起來的時候很有些吃力。
回到寢殿脫去戰甲鑽進浴桶的熱水裡,一邊齜牙咧嘴一邊放鬆下來轉了轉脖子的人,剛舉起桶沿的酒杯準備放鬆放鬆,就聽見近身侍女的敲門聲:
“國主,陸上神派人送了上好的金創藥酒和新製的八寶葫蘆鴨,說是送給您療傷和下酒用。”
把頭低下去靠在桶邊含糊嗯了一聲的孟望舒,甜滋滋地把梨渦笑得凹了進去,胸腔裡的那隻小鹿在心口撞了又撞,在一片歡喜裡雀躍地奔了許久也停不下來。
肥遺移山的事兒過去不到半個月,就到了陸伯都的生辰,每逢這一日,仙界同輩的仙君神女都要齊聚一堂,好些上神和祖師也會賞臉前來賀上一賀。
提前許久就備好了禮物的孟國主,這一日照例又是對著鏡子瞧了又瞧,直到弟弟在門口喊了不知多少遍,才提著用心上人送的衣料製的一身淺藍色長裙走了出去。
這條裙子連著配套的披風,是青丘最好的工匠趕了半個月才趕出來的新衣服,領口一圈雪白的滾邊上,用細細密密的白線串著小米珠縫了昆侖神殿前的一片梨樹。
這點小女兒心思,除了她自己,應該就隻有陸伯都看得出來了。
姐弟倆這一日到得晚了些,坐下就已經接近開席,等眾人都敬過了壽星第一杯酒。大家便紛紛拿出自己的禮物交由仙侍呈了上去,彆的禮物倒不稀奇,倒是善畫司新上任的神女寒英送出了一件用天山冰蠶絲縫製的軟甲,烈火不侵寒冰不浸,叫人忍不住為這樣的稀奇玩意兒側目。
孟白藏瞅了一眼嬌羞的姐姐,見她懷裡也藏了一件軟甲,用的是庫房裡外祖留下來的一件百毒不侵的過山獸皮所製,上麵居然還有這個不善女紅的姐姐親手繡的一隻老虎,連忙用手摁住了她:
“我求你莫要出醜了罷!這針腳比那老土地公的牙縫還寬呢!你是閉著眼睛繡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