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盼塵儘光生,能與你相守才是(1 / 1)

“望舒,從來不是你配不上昆侖。是如今的我,護不住你,也配不上你。”

望著麵前那個因為自己屢屢傷心的人,陸伯都躊躇再三,還是乾脆把壓在心裡的那塊巨石袒露了出來:

“你父母,可曾同你提過太陰一族?”

聽見這話的孟望舒沒有立刻做聲,隻是點了點頭,推開了房門,拉著身後的人走了進去,示意他坐下說。

她自然那個神秘的氏族,應該說整個神界,都對那個就鮮少出現的氏族充滿了好奇。雖然現在的月族一直以常曦一族,也就是對麵人的母族為主,但是大家都知道,月族並不隻有這一個氏族。從前他們因為常曦族的驍勇善戰聲名顯赫,如今卻也因為連著三任月神的作惡多端,心狠手辣而聲名狼藉。

但,太陰族不同,當年天帝開天辟地劃分三界之時,月族出力不少,在兩個勢均力敵的氏族裡選出一族來繼任女神成了個大難題。最後還是當時的天後想了個法子。

她選了兩把法器來供月族的兩位神女挑選,一把是能讓三界生靈神魂俱滅充滿肅殺之氣的三清刀,一把是法力無邊能讓人起死回生的月輪,明白天帝意思的太陰神女,主動選擇了月輪,繼而帶著族人隱居在神界的一座湖心島上,表示自己心慈手軟,無心戰事,隻想潛心修行,主動將月神之位讓了出來。

隻是這太陰一族隱居多年,今日身邊人驟然提起,令人有些不解。

“近年來月族連生事端,我母親……我祖母……都算得上是為害三界,我每每來到凡界,聽見說書先生將母族這些年的醜事,當成笑話議論,見到大家提起月族隻剩下嫌惡和害怕,心裡都難受得緊。

當年祖輩為了陪著天帝守衛三界,在戰場上被惡獸挖穿了胸也不肯鬆手死戰到底是真的。現今我們的臭名昭著也是真的,而我,就是我母親妄圖吞並昆侖隻手遮天最好的證據。”

說到這裡的人忽然哽咽了起來,他低下頭喝了一口身旁的人遞來的熱茶。強忍著眼淚竭力平複著情緒,父母那一輩的事情,實在是在三界嚼爛了的閒話。

偏偏,他和父親一樣,在年少懵懂之時,就愛上了一隻自己保護不了的九尾。當年她的母親,是一隻身世不明,被塗山氏貶出青丘被父親收養的九尾。

可今夜坐在自己眼前的,是整個青丘國引以為傲的年輕國主,她是最尊貴的紫色原身,又是十四歲即位,享有一切榮光的明珠。整個塗山氏都巴不得把欠她祖母和母親的一並還到這孩子頭上。

而自己,是上一任惡貫滿盈的月神處心積慮生下來的孩子,是月族勢力擴張,母親成功奪取族長之位最有力的工具。他對那個三界唾棄的女子並沒有很深的印象了。

可他總是在夢裡,想起那個一身白衣的女子,那雙墨黑的眸子望向年幼的他總有一抹難掩的柔情。也總是忘不掉,那個在昆侖神殿並不受待見的母親,總是強撐著體麵將孩子護在身後,夜夜守在床邊吟唱著歌謠哄自己入睡。

她母親全天下的罪人,她總是一臉傲慢,刻薄又凶狠地與父親對抗,可她也是讓他來到這世上的人,是將他抱在懷裡舍不得撒手,教他走路說話的人。

而偏偏就是這個人,攪黃了望舒母親和父親的婚事,屠殺了大波的鮫人來填補自己的野心。甚至雙手沾滿無數生靈的鮮血,隻想要坐上月族族長的位子。

他們的處境,看著與父母當年大不相同,麵臨的困難和暗湧,卻一點都不比上一代少。

“九頭海妖的事情出了不久,就傳到了神界各族耳中。即使天帝有意替我們遮掩,也還是沒瞞住。

前幾日,太陰女神手持月輪,親自上了重霄殿,要求重新比武,與我的母族爭奪月神之位。他們一向以溫柔和慈悲名滿三界,此事一出,支持的仙族不在少數,剩下那些不敢表態的,大部分也是因為忌憚昆侖罷了。”

接下來的話,陸伯都卻不知如何說下去了,九尾族與月族淵源極深,從祖母到母親,她們的伏誅都與九尾脫不了乾係,往前說三代,兩族簡直算得上世仇。

當年塗山氏的女將星,以身獻祭與月神同歸於儘成為了一段佳話,那個千夫所指的惡人正是自己的祖母。他如今卻愛上了新一任的塗山氏國主,此事恐怕就連母親活過來,都要感歎一句造化弄人。

“所以…你要上重霄殿比武麼?”

有些擔心的人握緊了手裡的杯子,她從前隻知道陸伯都幼時的處境艱難,不想登了神君之位,掌管了天下九部,現今非但沒有好些,反而更是如芒在背。

太陰神女的要求合情合理,可是身邊的人又何其無辜呢?若是月神之位這一輩在他手裡易了主,午夜夢回之時,想到自己滿心沒實現的報複,又該如何自處呢?

“因為當年父親允諾了白少春的父親代持族長之位,我如今並未在月族繼位。所以此次比武,代族長申請讓惹了禍的白少春出戰迎戰太陰女神,我隻能在一旁觀戰。”

“他倒是大義滅親得很,把好好一個孩子教得陰沉狠戾,成日裡除了四處惹事就是拚了命像隻哈巴狗兒一樣討他歡心。現在出了事,倒又耍起狠來了。”

聽見月族這次的決定,孟望舒忍不住冷笑起來。太陰女神是何等人物?便是天上最厲害的神君見著她的法器月輪也要退讓三分,胸懷慈悲不假,金剛手段和非凡神力更是不假。

就那個連九頭海妖都打不過的小子,除了在重霄殿送命出醜,根本不可能有彆的結局。

原來身前的人心裡揣著這麼大的事情,可即便揣著一個巨大的秘密,自己有難之時,他還是一次又一次拋下了手裡的諸多雜事,

兩人之間祖輩的愛恨情仇在這九州八紘傳了又傳,哪怕自己是個不在乎流言蜚語的性子,對麵的人卻是神界如今最年輕的上神,要背負的東西肯定比自己多了許多。

“我陪你在江南忙了兩日,大小也是個國主,孟國主總不讓我餓著肚子回去吧?”

看著小狐狸的眉頭一蹙,周圍的氣氛越來越凝重。身後壓著好幾座大山的人率先打破了沉默,撒嬌讓她帶自己去鎮子上吃點東西,就這麼一前一後的出了門。

此刻已是深夜,鎮子上還開著的小鋪隻剩下稀稀落落的幾家。並排走在夜色裡的人老遠就看見了不遠處,一個餛飩鋪子門口藍袍金冠的孟白藏,他的腳邊倒著一個空了的酒壺,正埋頭吃著碗裡的餛飩。

這小子從小雖然養尊處優,卻並沒有一絲紈絝子弟的驕橫之氣,這些年幫扶弱小的事兒乾了不少,孟家的生意也打理得井井有條。那鮫人皇姬昨夜的話應該像一把利劍一般狠狠紮進了他的心裡,偏生還沒來得及傷心王府又出了事,是以他出現在這深夜的小攤邊,倒是叫人一點也不意外,留在家裡喝悶酒怕人笑話,躲在青丘反倒還自在些。

“我們姐弟倆,還真是看上去什麼都有。偏生最想要的,卻怎麼都夠不著。”

停在原地有些不忍向前的孟望舒看著不遠處那對腫起的紅眼眶,不禁有些傷懷難過。

從小在仙界學堂,弟弟就被父親訓誡要藏拙,挨了不知道多少打好不容易長大了,也習慣了收著功夫按照父母的教誨,做一個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掌櫃,不惹是生非,受了委屈被欺負到頭上,大多數也都是偷偷忍著。

實在路見不平自己又不敢顯山露水的時候,也隻敢叫她和陸伯都來幫忙。偏偏沒想到,多年來隱忍藏拙的他,在心愛之人的眼裡,成了個無法依靠的敗家子。

而幼時起,就被上一任國主接回這兒練功習武,武藝超群早早登上國主之位,三界矚目的自己。卻也因為身上挑著的擔子,怎麼也避不開和心愛之人中間的悠悠之口。

“那個鮫人皇姬拒絕白藏,是因為害怕他保護不了她,所嫁之人如若不能護佑北海蒼生,日後會害了自己的子民。

望舒,我無法立刻給你想要的答案,卻恰恰是我想保護你,你這樣好,不該同我一起陷在泥地裡忍受那些汙言穢語,你是這三界最好的女子,我當做那三界最能保護的人,才配得上你。”

說完這些話的陸伯都徑直走到了餛飩攤旁邊,叫了兩碗餛飩坐到了買醉的人身旁,跟在一旁坐下拍了拍弟弟肩的人,抬了抬下巴,示意旁邊的年輕神君仔細看看小攤的老板娘。

“這是那個兔妖?如今在你們鎮子上做上這買賣了?”

聽看這話端來餛飩的年輕女子笑了一笑並且答話,點了點頭就接著去忙了。笑著點了點頭的孟國主吹了吹碗裡的熱氣,喝了一小口湯後柔聲答道:

“是呀,這還都是咱們白藏安排的呢。要我說,我弟弟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又細致又熱心,凡事總能替人想得最周到,做了好事呢還一點都不圖回報。

是這天底下最好的孟掌櫃。”

聽見姐姐這番話的孟白藏忽然就委屈了起來,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淚再也止不住,抬起袖子捂著眼睛大哭起來:

“緣何她要當著眾人那樣說我呀?回回都是這樣,怎麼都捂不熱她那顆心,到底是在水裡長大的人魚,跟我不一樣,好像生來心就是冷冰冰的,叫我不知道傷心了多少回。”

本來有些傷感心疼的人,見弟弟哭得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忍不住有些好笑起來。見著那哭得傷心的家夥一把鼻涕一把淚就要往自己懷裡倒過來,立刻悄悄山神躲到了身邊人外側。

毫無察覺的弟弟趴在陸伯都的懷裡哭了半晌一抬頭才發現抱著自己的是一個高大的男子,立刻從陸伯都的懷裡掙紮了出來,兩個大男人對視了片刻,也不知道哭著的人哪根筋又打錯了,居然又結結巴巴說了一句:

“你…你對我姐姐……我姐姐……好一點!”

這話一說完,便又一頭紮進了那個懷抱接著哭了起來。一旁站著的孟望舒看了一眼手上的雞皮疙瘩,又看了一眼滿臉無奈的年輕神君,幸災樂禍地咧嘴大笑起來。

仿佛被自己笑得有些惱羞成怒的人,也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的低下頭把臉貼住了孟公子的頭冠,低聲道:

“好乖乖,彆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