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憐她,不過是因為她像我(1 / 1)

在半空中被弟弟攪了好事的孟國主心裡憋了一肚子氣,腳一落到山頭,見著自己那個沒出息的弟弟,守在全副武裝的鮫人皇姬身旁,笑嘻嘻地剝著一顆蛋黃果,立刻忍不住了,上前就是一腳:

“現今還未天亮,你在這歸墟幻境裡大呼小叫個什麼勁兒?若是驚了那些龐然大物,你有幾個腦袋夠拿來交代的?”

挨了自己一腳的孟白藏揉了揉被踢得生疼的屁股,躲到了淳姬的身後,擠了擠眉毛嘟囔了兩句就沒再回嘴。看來也知道他這兩嗓子打擾了二人的幽會,有些不好意思。

“淳姬見過山神,聽孟公子說起,我北海的蛟龍在歸墟修行之時受驚,鬨出不小的風波,特意前來相助。”

說話的是弟弟心上人北海淳姬,孟望舒看了一眼這位皇姬,心情有些複雜。能被弟弟放在心上這麼多年的自然是個一等一的妙人,文武雙全德才兼備之外,說話也是一貫的不卑不亢,有理有節。

那位弟弟心尖上的鮫人公主,除了看不上孟白藏,簡直配得上完美二字。

偏生他們姐弟倆,就是這樣情路坎坷,喜歡的都是一樣的東西,又高冷又薄情。想到此處,有些憤然的人衝淳姬感激的笑笑後,又彆扭的把頭扭向了一邊。

察覺出身邊人小情緒的陸伯都主動打起圓場來,連聲謝過鮫人皇姬前來相助的熱心。直言那條蛟龍見到北海送來的一對小白蛟後,已經太平了許多。

近幾日自己都在安撫前些日子被那些動靜嚇到了的各位異獸,此地生態奇特,不論是天上飛的,地上跑的,還是水裡遊的,都有了些本事和修行才能進來,因而氣性也更大些。

是以眼下雖然看著棘手,最大的風波卻已然平息了。

“陸伯都!你少在這兒一本正經的,昨兒跟你們正麵鬨了一回後,我爹就狠狠教訓了我一回。

這兩日我們準備撤了,幻境裡已經沒事了,你自己趕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螢蟲,哄完了這小丫頭高興,倒要栽到我頭上來了?”

一個充滿嘲諷的聲音,從一個忽然出現的銀袍男子嘴裡傳了出來。孟望舒瞧見這個白少春就頭疼,從小到大,就沒從這人嘴裡聽過幾句好話,空練了一手好功夫,不是偷偷練功惹了海妖,就是來幻境裡搞出大麻煩,活脫脫一根攪屎棍兒。

不過那家夥方才說,那位少年山神,忙活了一下午加一個晚上,都是在趕螢蟲,難道他把自己困在結界裡,隻是為了偷偷給她製造一個大驚喜?

被這番話臊得不知怎麼好的年輕山神,磕磕巴巴了半天,也沒憋出個合理的解釋來。被眾人的眼神圍起來審視了許久後,他恨恨地跺了跺腳,還是沒吐出半個字來。

“少春!誰允許你這麼和昆侖山神說話的!沒大沒小的還不認個錯兒!伯都這一身情種的派頭,倒像是根兒上傳下來的,想你父親當年,也是為了一隻狐狸,差點把這神界都鬨翻了天。

現今我瞧著你,倒是很有幾分年輕時候的樣子。”

說話的是兩鬢已經有些發白的代族長皓落,他走上前摁著兒子認真的行了個禮,就假裝謙卑的告辭要退出歸墟。這副陽奉陰違的樣子,在場的人,都見過不止一次,一時間都是無話,也都逼著自己,對著那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皮笑肉不笑的蒼白麵龐忍著心底的寒意不動聲色。

“代族長向來是會拈酸人的,這一套心狠手辣,隻顧自己不顧彆人,到了哪兒就要把哪兒攪得一團糟的本事,也是月族根兒上帶來的嗎?

可我瞧著陸伯都身上,沒這壞毛病啊!”

抱著手擋到心上人跟前的青丘國主,終於忍不住打破平靜開了槍。當年之事到底什麼樣,彆人不知道,她和孟白藏還能不知道嗎?索性這仇是從祖母那輩就結下的。

大家乾脆都彆假惺惺的裝出一副和氣的樣子,撕了外皮痛痛快快鬨翻了反而痛快。更何況,誰也不能在她麵前說陸伯都不好,連父親母親都不行,這個代族長自然更不行。

被這話噎了回去的父子倆,見對方人多勢眾,隻好悻悻的離場了。

知道身邊的人昨天為了自己忙活了半天的孟國主,這一刻嘴角壓都壓不住,她輕輕撞了撞對方的肩膀,歪著腦袋看著那位年輕的山神害羞得抓耳撓腮,心裡美滋滋的。

“既然伯都哥哥做了那個什麼螢蟲海,不妨指個路,我帶淳姬妹妹也去瞧瞧吧,也不算白來這一趟!”

孟白藏的話才剛飄進空中,並肩而立的倆人就異口同聲給他堵了回去:

“你想得美!”

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的陸伯都,沉默了一會兒,又絮絮叨叨的解釋起來,一會兒說是幻境裡危險,各種奇珍異獸出沒,不便帶他們深入。一會兒又說是天快亮了,那景色已經大不如夜裡了,橫豎就是不讓搓手期待的孟公子再往裡走半步。

一旁笑嘻嘻的孟望舒卻冷不丁開了口:

“我知道你為什麼不讓他去!因為那是你特意為我準備的嘛!”

被這句話徹底糊住嗓子的神君,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臉上雖然還是端著一本正經的神色,全身卻像被扔進了一鍋開水裡,慢慢的由紅變紫,整個人像被煮熟了一般。

見著那位對什麼一貫都是淡淡的,卻偏偏見到姐姐心裡就大亂套的山神臉一陣紅一陣白。孟白藏打心底替家裡那個暴脾氣的長姐高興,這些年妹妹進了蓬萊清修,家裡隻剩下這個年紀輕輕就登了國主之位的老大撐著青丘,也撐著半個孟家商隊。

若說世上珍奇,還有什麼是他們尋不到的,大概就隻剩下眼前那兩顆忽近忽遠的心,叫人捉摸不透了。

望著弟弟欲言又止的表情,背著手高興了一會兒的孟國主立刻意識到這家夥有話要說。隻是自己離開青丘和江都不過兩日,走之前兩個地方俱是風平浪靜,不知這短短的時間裡,能出什麼樣的怪事。

見到自己滿臉疑惑,借口要看歸墟日出遲遲不肯走的孟公子乾脆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憋在心裡的事兒一股腦兒說了出來。

原來他趕到歸墟入口之時,就接到了江都傳來的密信,密信來自良茲的皇宮,蓋了太後的禦印。信裡提到的事情,說大不大,1說小也不小,隻是叫人聽了心下有許多大不落忍。

信上提到的也是姐弟倆和陸伯都從小就認識的人——良茲國的恭親王,這位皇子的身世有些可憐,他的父親是當朝唯一一位親王,卻早早的就病逝了,留下福晉獨自拉扯著這孩子長大。

雖然太後一直有心照拂,早早的就讓皇帝給這位唯一的胞兄賜了封號和爵位,可那位福晉早早的失了依靠,把這個獨子看得比眼珠子還珍貴。便是太後作保想把那孩子帶出來上孟府玩一會兒,福晉也每每都要親自跟著。

是以這孩子,從小就被管成了一塊會動的木頭。每日裡不是發呆就垂著頭歎氣,對任何事都沒興趣,也做不了任何事主。然而就偏偏這樣一個傀儡般的小王爺,卻在前不久,愛上了混進府裡做丫鬟混口飯吃的隻兔妖。

人妖通婚,與世俗本就相悖,何況此番動心的,還是舉國上下都知曉的小王爺。那位愛子如命的福晉如今已經臥床十幾日了,每日都哭哭啼啼非要皇帝處死那隻兔妖不可。

現今,兔妖還關在大牢裡,太後一直推脫人族不可無端取妖性命。信上的意思,是希望姐弟倆跑一趟,把那兔妖帶回青丘去,也算得了一條生路。

“看來不論是人還是神,隻要擁有了一定的權力。便覺得自己可以高人一等,隨意踐踏他人的情感,定奪一條生靈的生死。

這瘮人的鬼熱鬨我就不湊了,北海事忙,神君這裡既然無事,我也該回了,就在這兒與各位告辭吧。”

孟白藏眼睜睜看著心上人轉身離去,卻又無法跟上去的神情被一母同胞的姐姐儘收眼底,她抬起袖子捂著嘴輕輕笑了幾聲,便拉著魂不守舍的弟弟同年輕的山神道了彆。

“你當心些,若有事隻管傳信來昆侖!”

陸伯都的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咧嘴一笑的人沒有回頭,隻大聲丟下一句:

“若真不放心我,手裡的事兒完了,便快去找我才是!”

一路上因為歸墟的事兒平了,心裡輕鬆了許多的孟望舒隻覺得渾身都暢快了不少。不禁與身後的弟弟聊起家中食肆新上的的菜色和商隊新帶回來的時玩意兒來,倆人聊著笑著,轉眼間就回了良茲。

然而到了王府門口,聞見一陣濃濃的藥香,感受到一陣死氣緩緩地罩在了周身,她的笑容便硬生生的收了回去。

床上的恭親王聽見打小就一起玩耍的哥哥姐姐來了,掙紮著從床上坐了下來,摒退了下人後,艱難地跪在了床邊。任憑姐弟倆如何勸阻,就是不肯起來:

“望舒姐姐,我的身子應該是不成了,也不知還有幾日時光拖延了。我求求你,把她從大牢裡帶出去,給她一條活路。

原是我的錯,明明是個做不了主的人,卻沒忍住還是招惹了她,現在卻又護不住她,我這一生,原是不該來這世上的,卻偏偏還牽連了好不容易修成人性的她……”

那個自小年節裡安靜跟在身後的孩子如今長得跟白藏一樣高了,他跪在自己身前的身軀卻單薄得像一片紙,仿佛風一吹就要散開來一般。

呆立了許久的孟國主,把跪著的人扶起來送回床上,狠狠地把眼淚咽了回去,再三保證會救下兔妖後,跟著弟弟慢慢的走出了王府。院子裡福晉的嚎哭和謾罵聲不絕於耳,用詞之刻薄尖酸,令人想不皺眉也難。

似乎是察覺到自己的情緒低落,身邊的弟弟小心翼翼地開了口:

“你若是不想插手,這事兒便交由我來辦吧。不過是找一輛車,偷偷地把那姑娘運去青丘,算不上難事兒……”

站在王府門前,對著滿街鬨哄哄的人群輕輕歎了口氣的人卻搖了搖頭:

“這事兒,我管定了。你知道的,在神界那些仙君神女眼裡,我不過是另一個跳梁的兔妖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