盥洗罷了,陸歸舟正對鏡正衣冠,忽聽一聲貓叫分外明晰。
陸歸舟不由得一愣,霜白怎麼會突然叫起來了……
疑惑間,霜白又叫了一聲,其音比之方才更大了許多。
陸歸舟忙將發冠正好,前往門口查看一二。
房門一開,陸歸舟便見霜白在門前來來回回,不時的仰頭大叫,似是有什麼事一般。
陸歸舟垂首,望向了霜白。
霜白仰頭,衝著陸歸舟又喵了一聲,而後轉身朝著橠白的廂房走了幾步,複又停下,回過頭去望著陸歸舟,再次喵叫……
“莫不是橠白有事?!”陸歸舟甫一做想,便心慌神亂,忙不迭的快步上前,叩響了橠白的房門。
被子裡的橠白耳聞門響,略微停止了哭泣,可她身下流血,也無法前去開門,瑟縮在被子裡好生的不知所措。
陸歸舟叩了三下門,又等了片刻,見仍是無人回應,心下著急,又叩了三下門:“橠白,你可在房中?”
問罷,陸歸舟輕推門扉,見房門緊鎖,心中擔憂更甚,再次喚道:“橠白……”
陸歸舟聲音急切,橠白卻愈發不知所措了起來,她雖不諳男女之事,卻也懂得男女之彆,這種事兒,到底不好和陸歸舟說來,且橠白更怕的是自己會否因著流血而突然在陸歸舟麵前現了原型,如此豈不是更遭?!
不行!不能讓阿舟進來!
如此想著,橠白忙將被子拉下,露出頭來,對著門口道:“無事,你莫要進來!”
橠白的聲音清甜,卻帶著明顯的哭腔和顫抖,陸歸舟如何能聽不出?
一聽到橠白在哭,陸歸舟頓時心急如焚、惶恐不安,再也顧不得許多,口中言道:“得罪了!”
話音一落,他便大力破開了房門,直闖進了橠白的臥房。
橠白耳聞他破門之聲,愈發的怕了,卷起被子將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瑟縮進了床角之中。
陸歸舟入了橠白房中,直奔床前,一把撩開床帳,就隻見橠白卷著被子團成一團,瑟縮在床角之中,隻見那被子將她裹的嚴嚴實實,隻露出頭頂,兩個雙丫髻略顯淩亂。一啜一泣,被子微微顫動。
當下陸歸舟也顧不得許多,掛起床帳,自橠白的床沿上坐下了身,焦急問道:“到底怎了?”
“……”橠白不言不語,隻一味的哭,手上暗暗用力,將被子又裹緊了幾分,生怕自己現了原形嚇到了陸歸舟。
陸歸舟越發心急,偏生橠白又不肯言語。陸歸舟無可奈何,隻好擔著冒犯之嫌,上前將橠白裹在身上的被子拉起。
橠白不允,當即又將被子扯回,牢牢的裹在身上。
陸歸舟已是急的不成樣子,橠白如此,隻讓他急上加急。再顧不上許多,陸歸舟上前幾分,大手抓住被子,用力的向外拉扯,試圖將橠白自被子裡扒出來。
橠白哪裡肯在此時麵對陸歸舟,當下同他拉扯了起來。
男人的力氣大,但橠白非同凡人,一時間拉扯著不分勝負。
拉扯了半晌,陸歸舟急了,奮力一扯,當即將橠白自被子裡扒了出來。
橠白的力氣原是不輸陸歸舟的,可當下她滿心恐懼且又腹中隱隱作痛,力氣弱了許多,被陸歸舟一個用力搶去了被子。
橠白的麵容露了出來,粉麵桃花之上淚光點點,哭的梨花帶雨,猶似曉露沾花,就連那纖長卷翹的羽睫亦是濕濡濡一片,眼眶微紅,粉嘟嘟的麵龐似那暴風雨之後的粉荷,直叫人見之心軟,恨不能豁出命去護她周全。
橠白淚水漣漣,抬眼望了陸歸舟一眼,便又意欲往被子裡鑽。
陸歸舟哪裡能允她再躲進被子裡去,雙手握住她瘦削的肩頭,直阻止了她的動作,急切道:“你到底怎了?倒是同我說一說啊!”
橠白透過噙在眼眸中的淚水去望陸歸舟,視線模模糊糊,陸歸舟擔憂的俊顏卻甚是清晰。她心中惶恐,欲言又止……
陸歸舟見她這般模樣,愈發急上心頭,劍眉緊皺:“你還有甚是不能同我講的嗎?”
這一語,讓橠白的心神安定了幾分,她望著陸歸舟忖度了片刻,最終覺著就當是告彆吧!好歹也要讓陸歸舟知曉自己是為何而去的……
想罷,橠白似是下了莫大的決心一般,望著陸歸舟道:“我……我大抵是要死了……”
“啊!?”陸歸舟瞠目結舌,下巴險些擲地有聲。
橠白啜泣一聲,鼻頭紅紅,聲音哽咽:“我身下流血,不知為何……”
身下流血!?陸歸舟一聽,便聽出了端倪,莫不是……
他正欲繼續發問,就見橠白抱著被子又向後挪動了幾分,露出了床褥上斑駁的血跡。
橠白所用床褥是月白色的,淡淡的藍染著鮮紅的血,分外鮮明。
橠白抽抽搭搭,越哭越凶:“從早上到現在我……我那裡就一直流血不停,肚子也愈來愈痛,我怕是不成了,嗚嗚嗚……”
橠白言罷,小嘴一扁,哭的愈發凶了,她不能直言同陸歸舟言說有損修為之類的言語,隻好如此,嗚嗚咽咽,仿佛有訴不完的委屈。
陸歸舟的目光落到了床褥之上的片片血跡,這裡一抹那裡一道,乾涸的混著濕濡的……
陸歸舟俊顏一紅,移開了視線,心下全然明了,放下了心來,溫言安慰道:“莫怕,這並非染病,乃是天地自然之理。”
橠白聽之,隻覺滿心疑惑,抬起朦朧淚眼,不解的重複道:“天地自然之理?”
“嗯。”陸歸舟鄭重點頭,橠白卻全然不信:
“你莫要哄我!”
陸歸舟說的含糊,橠白顯然是不信的,哪有流血流出天地自然之理的……
陸歸舟心下歎了口甚是無奈的氣,看來橠白當真懵懂,不知何為月信,看來,他必是得同她言明一番才是了。可是,此事到底是男女有彆的私密事,由男子之口來說與女子之耳,到底也是難為情的……
陸歸舟心下又歎了口害羞的氣,繼而忍下羞赧,開口道:“此乃女子月信之至,姑娘家身子長成,便會每月流此涓涓紅水,隻需要備好潔淨之物,數日便安。”
橠白仍是有幾分難以置信:“身子長成便長成,如何要以流血做標誌?”
“呃……”陸歸舟一時語塞,忖度片刻後答道:“這便是男女有彆之處的其中一處,待女子來了月信,便標誌著身子長成,可生兒育女。”
“生兒育女……”橠白喃喃重複,心下又憶起了先前陸歸舟言說起生兒育女那副閃避的神情……
陸歸舟猜測著她大抵是又憶起了當日之事,也猜測著她大抵是又要問那讓他麵紅耳赤不知如何作答的話……
不成想,橠白憶罷了陸歸舟往昔的麵紅耳赤,卻是星眼一瞠,掀開了被子,直望向了自己的肚子,駭然道:“我是要生娃娃了?!”
聽聞此言的陸歸舟險些自床上跌下去,橠白的反應太過可愛,直讓他忍不住發笑。
見陸歸舟一味的笑,橠白不解道:“你作甚發笑?”
陸歸舟斂住笑意,忍不住抬手揉了揉橠白的頭頂,毛茸茸的手感讓他心情大好,而後他再次解釋道:“女子來了月信不是要生娃娃了,是可以生娃娃了。”
橠白秀眉微蹙,愈發不解,隻等著陸歸舟繼續解答與她。
陸歸舟又覺麵頰一陣發熱,思來想去,橠白總是如此懵懵懂懂也不成,若是哪日遇到個心生歹念的占了她便宜可就悔不當初了,不若今日就與她言明……
想罷,陸歸舟忍下心頭羞赧,以細膩之語,將男女之情以及如何生兒育女之事一一同橠白仔細說來。末了,他言道:“與心儀之人結成夫婦,情投意合、日日相對,孕育子嗣,延續生命,此乃天地自然之理,人間至樂之事。”
陸歸舟言辭細膩,音色淡淡,似低語吟唱一般。橠白耳聞著他如斯言語,腦中竟就隨之的浮現出了她與陸歸舟恩愛有加、弄兒為樂的場景……
那場景著實溫馨至極,讓她不覺揚起唇角。
驀的,此時的橠白又覺身下一熱,揚起的唇角頓時一僵……
陸歸舟一眼便瞧出了她的窘態,忙自身上摸索了一番,最終自袖袋中拿出一抹乾淨的白帕子,他將其放置在了橠白的手中,言說道:“這帕子你先拿來應個急,等我,我去去就回。”
言罷,不等橠白作答,陸歸舟便已是不見了蹤影……
橠白將視線自陸歸舟的背影移到了手中的那抹白帕子上,就是先前與她擦臉的那枚,如今卻要她拿來應急。
“應急?如何應急?”橠白眼望著那枚帕子喃喃低語,又忖度了半晌,而後動了動身子,動作笨拙的將那帕子送至了臀下墊好。
陸歸舟此番又前往了何處?自是前往集市,打算買上一些女子信期之時所用的月事帶以及旁的物件兒回來。
陸歸舟沒做多想,徑直前去,結果竟被當做登徒子給活活罵了出來……
販賣女子所用之物的都是些婦人,前來購買的也都是些女子,哪裡曾見過男子來買?乍然出現一個男子要買月事帶,其結果可想而知……
那婦人不識陸歸舟乃本縣縣令,一聽他來買月事帶,隻認定他是前來調戲自己的登徒子,硬是將他自店內罵至了店外,饒是陸歸舟已然走遠,她還在門口喋喋不休了半晌。
陸歸舟憑空挨了頓罵,雖是氣悶卻是擔憂更甚,這月事帶買不來,橠白怎麼辦啊?
思來想去,陸歸舟好折反回去了縣衙,到膳房去尋廚娘聶秀幫一幫忙。
縱觀這縣衙之中,除了橠白,便隻有聶秀這一個女子了……
此時尚未到飯時,聶秀算不得忙,隻在膳房裡擇菜備菜。
靠近膳房,陸歸舟心下有些忐忑,這聶秀不會也將他當做登徒子吧……
可眼下除了托付於聶秀,也彆無他法。陸歸舟壯了壯膽子,自膳房中喚出了聶秀。
聶秀不明所以,放下了手中的菜跟隨前去。
陸歸舟漲紅著臉,硬是將話說出了口。
聶秀是已婚婦人,這等事於她來說本算不得什麼,但到底還是生平第一次被一男子托付如此事,不免得仍是有幾分尷尬。
雖是尷尬,但沒有不應之理,聶秀接過了陸歸舟遞給她的銀錢,前往街上去買月事帶。
陸歸舟並未跟隨前去,怕那婦人瞧見了自己再罵上一通,而是趁此時候去了膳房,用紅糖紅棗煮了一碗糖水,姑娘家信期難免不適,喝上些會好上許多。
不多時,聶秀依言將月事帶買回,返回膳房將其交與了陸歸舟。
陸歸舟道了聲謝,將月事帶收進了袖袋之中,用托盤盛起那碗紅棗甜湯便前往了橠白房中。
聶秀望著陸歸舟逐漸遠去的高大背影,眸色有些豔羨又有些失落。這縣衙裡除了她,能用得到這物兒也就隻有橠白姑娘了,如陸歸舟這等待姑娘這般好的男子當真是罕見的很,想她的丈夫,直將她信期之物視為汙穢不吉之物,嫌棄不已……
憶起往昔,酸意湧上心頭,聶秀抽了抽鼻子,忍下了心頭的酸澀之感,踏入膳房繼續忙碌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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橠白自方才陸歸舟走後便坐在床上一動不敢動,身下不時一熱,那方帕子不多時便被染紅一片。
橠白初次經曆此事,緊張極了。
陸歸舟方才出去的時候隻是將門虛掩,橠白隻僵坐著,一動不敢動。
陸歸舟回來,叩了幾下房門,便徑直進入。
進到房中,陸歸舟見橠白還保持著他走時的姿態,心下了然,她定然一動不敢動的坐到了現在。
陸歸舟微笑了笑,上前將托盤放下,而後來到床畔,自袖袋中將方才拜托了聶秀買回來的幾條月事帶拿出,遞給橠白。
一見那月事帶,陸歸舟不可抑製的又紅了臉。他掩飾般的乾咳一聲,而後道:“我先出去,你且更換衣裳……”
言罷,陸歸舟抬足轉身,意欲回避。
橠白眸光落在了床畔那三條月事帶上,心下好奇,抬手拿起其中一條,仔細端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