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孔家疑案6(1 / 1)

參緣縣令 甦翮 5308 字 4個月前

那聚合齋老板著實沒想到陸歸舟是縣太爺,當即變成了噤若寒蟬的模樣。

不等他開口,陸歸舟又道:“孔家出了人命案子,烏金墨與凶手息息相關,你若是再遮遮掩掩不肯說實話,本官可要疑心於你了!”

聚合齋老板聽聞這話瞬間瞠目結舌,戰戰兢兢的便開始撇清關係:“大人明鑒,那孔家所用之墨的確不是烏金墨,但是那江遠道給了小人一些銀錢,讓小人將報賬單據做成了烏金墨,實則他拿的墨是最次等的油煙墨,以此賺取這兩種墨之間有差價,小人雖是以次充好,可那孔家的人命案子與小人絕無關係啊!”

那聚合齋老板嚇的哆哆嗦嗦,不知孔家命案內情,隻怕自己因烏金墨被牽扯其中,生怕自己說少了就要被當做了凶手一般,忙又說道:“方才那江遠道來小人店裡又給了小人一些銀錢,讓我切莫要保守以次充好的事,小人隻當他是怕孔員外知道了怪罪於他,不成想是和這人命案子有關!”說著他忙到櫃台後麵,手忙腳亂的拿出了一錠銀子,似是燙手山芋一般向前一推,指著它道:“這就是那江遠道方才賄賂小人的銀子!小人保證,小人絕不知情啊!方才大人問起,小人以為是孔家派人來調查是否有人欺上瞞下從中獲利,可沒想到是大人您啊!”

陸歸舟聽罷,眸光落到了櫃台上那一錠銀子上,心道果然是不出他們所料,這般神色匆匆的前來串供,顯然也已經是做賊心虛了,這案子已是板上釘釘,必是江遠道所為!

陸歸舟隱隱有了些怒氣,那江遠道是串了口供,可是他串口供這事兒也著實不能作為他害了孔秀珠的證據,饒是到堂審問,他也大可說隻是為了瞞住孔祿自己從中獲利的事情罷了,這事兒論起來也無非是挨一通訓斥罷了。

橠白聽了聚合齋老板的一番申說,心下的怒氣比之陸歸舟更甚,這件案子到了現在,擺明了是那江遠道的嫌疑最重,否則他何故如此大費周章的前來賄賂聚合齋老板?他與聚合齋老板以次充好的事情也不是一日兩日,那聚合齋的老板也定是從中撈到了好處的,既然是得了好處,他難不成會主動將此事說出去暴露自己的奸商行徑嗎?若不是他心虛,他何必走這一遭?

想到此,陸歸舟心正欲喚上橠白,回去抓捕江遠道,即刻開庭審理。可是轉念一想,那江遠道狡猾如斯,定是會咬死不認,這串供一事,他定是會咬死隻是為了從中獲利,屆時,少不了要動刑。

想到用刑,陸歸舟有些猶豫,對於此等行事之人,當庭打死也不為過,那刑定然是要用的,否則直接審判,豈不是太過便宜了他,隻是若無實際證據,隻靠動刑,會有些難以服眾……

心下正想著,陸歸舟的眸光倏然落到了那沾著汙泥的香囊上,方才那江遠道匆匆忙忙,饒是那老板嚷了幾聲,他也不曾覺察自己掉了香囊,驀的,陸歸舟靈光一閃,這個香囊倒是可以做些文章!

想罷,陸歸舟抬手拿起那枚香囊,轉頭對那聚合齋的老板說道:“這枚香囊本官要拿走,若是那江遠道找來,你便全說不知情。”

那聚合齋的老板哪裡敢說不,一連說了好幾個是,而後見陸歸舟再未曾言語,小心翼翼的問道:“陸大人,那……那小人……是……是否會受牽連?”

陸歸舟見他這副樣子,明了他已是知無不言了,其態度便也柔和了下來,微笑了笑道:“待到了公堂之上,你依舊如實所言,自是不會受其牽連的。”

聽陸歸舟如此言說,那老板鬆了口氣,露出了如釋重負的模樣。

陸歸舟與橠白不再多做耽擱,當即拿起那枚香囊以及那錠銀子,匆匆的回了縣衙。

甫一回到縣衙,陸歸舟便召集了尹頌和陸歸乘與丁蓬李虎,在書房之中細細的密謀了起來,如何利用那枚香囊,既能大刑伺候,又能讓江遠道主動招供。

尹頌聽罷,覺著無需如此大費周章,便直言道:“依照以往的驗屍情況來看,那江遠道強行非禮,那孔秀珠必然會掙紮反抗,他的身上便一定會留下抓痕,讓他與燕興懷一並脫下衣裳來驗就是了。”

橠白不懂男女之事,聽尹頌此言隻覺不解,當即便直言問道:“為什麼他身上會有抓痕,是他脫了衣服嗎?他作甚要脫衣服?”

陸歸舟:“……”

其他人:“……”

橠白一語,直讓在場之人全都紅了臉,行男女之事,當然是要脫衣服的啊!可是這話他們幾個男人如何能當著橠白一個姑娘家的麵宣之於口?一時間齊齊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了……

橠白單純懵懂,見他們一個個隻漲紅著臉不言不語,疑惑的視線直直的向著他們挨個兒的掃了過去,直讓那幾個人躲避著視線連頭都不敢抬……

陸歸舟雖有些羞赧尷尬,腦中卻是靈光一閃,男子強迫女子,倒真的未必會將衣裳脫光,那般急切的時刻,為圖快速,許是隻解了下裳行事也未曾可知,若是如此,他身上倒未必會有抓痕。

若無抓痕,當堂脫衣查驗,豈不是坐了蠟?

陸歸舟於旁人尷尬的時光中忖度了半晌,腦中又是驀的一亮,頓時又有了主意。

想罷,陸歸舟開言說起了自己的想法,終於將幾人自尷尬中解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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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陸歸舟甫一用過早膳便命人傳喚孔家一乾人等以及聚合齋老板到衙署前來,升堂審案,還特彆囑咐,要將那江遠道緝拿。

那孔祿見此情形隻滿心滿眼皆是不解,壓根兒不曾注意到自家娘子略顯慌亂的神情。

不多時,幾人被帶至公堂之上。

這是新官上任的第一堂案子,審案堂門口站著許多圍觀的百姓。

陸歸舟身著官服,威風八麵的高坐公堂,橠白在一旁主簿的書案上坐好,尹頌與陸歸乘幾人各自就位,燕興懷也已被帶至了公堂。

驚堂木響,威武聲起。

開堂審案,一乾人等各自跪在堂上。

陸歸舟開口道:“前一日,孔祿狀告燕興懷害死其女孔秀珠一案,經本官一番查詢,現已確定,其真凶並非燕興懷,實乃另有其人。”言罷,他頓了頓,眸光看向了江遠道,朗聲道:“真凶便是你,江遠道。”

此言一出,一片嘩然。

陸歸舟一拍驚堂木:“肅靜。”

堂上霎時間便恢複了寂靜。

江遠道刷的一下出了一身冷汗,戰戰兢兢道:“小人冤枉!”

橠白手中的羊毫不覺一頓,心中氣鼓鼓道:無恥之徒!你這廝竟還敢喊冤!

陸歸舟亦是在心中冷哼一聲,而後道:“燕興懷與孔秀珠往來的書信之中,用墨與措辭皆與這最後一張大相徑庭,這措辭姑且不談,隻看這墨,這最後一張書信所用的墨正是你偷梁換柱的油煙墨,而非前番書信所用的花草墨。”言到此處,陸歸舟頓了頓,不等江遠道開口,下令道:“帶人證!”

那聚合齋的老板隨即便被帶至了堂上,隨即一個叩首:“小人嚴至,參見縣令大人。”

陸歸舟一聲令下:“將你所知之事一五一十說來,不可隱瞞。”

“是。”聚合齋老板隨即說道:“這江原道身為孔家的賬房先生,做賬所用的墨都是從小人的聚合齋裡購置,表麵上是購置了烏金墨,小人所出具的賬目也是烏金墨的價錢,然而實則用的也是最次等的油煙墨,這其中的差價由江遠道與小人平分了。”

那江遠道跪在地上,已是開始瑟瑟發抖。

聚合齋的老板繼續道:“昨日,江遠道冒雨前來,給了小人一錠銀子,要小人千萬保密此事。”

陸歸舟點了點頭,而後揮手示意。

陸歸乘當即上前,將呈有那錠銀子的托盤端至了聚合齋老板的麵前。

陸歸舟道:“你且仔細甄彆,可是這錠銀子?”

聚合齋老板抬手將其拿起,看罷之後道:“正是這錠。”

驗罷了銀子,陸歸舟再一揮手,陸歸乘站起身將那呈著銀子的托盤放置回了陸歸舟的麵前,而後回去了位子上站好。

陸歸舟將垂眸,直視著江遠道:“可是你親口言說,孔家上下所用的墨儘是由你采辦,此事,你作何解釋?且你昨日裡前去賄賂嚴至,又作何解釋?”

江遠道一顆心狂跳不止,卻也知隻憑墨也不能斷他的罪,強辯道:“小人以次充好,不過是一時貪念,賄賂嚴至,乃是怕此事敗露,孔老爺責罰。何況這孔宅裡能用到此墨的又不隻小人一人。”

陸歸舟駁斥道:“既不是你,你與嚴至以次充好從中謀利已不是一日兩日,何故昨日在聽聞本官調查起了烏金墨便倏然再行賄賂之事,且此事嚴至也在其中,他又如何會不打自招,你如何還需為此事行賄?你作甚的解釋?”

江遠道心下一沉,直道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開始支支吾吾:“小人……是小人多慮了幾分,以防萬一。”

“哼。”陸歸舟冷哼一聲,繼續道:“分明是你怕自己行凶之事敗露,方才如此心急。你竟還敢如此狡辯,不用大刑,諒你也不會招認!”言罷,陸歸舟便下令道:“上鞭刑!”

如此問了幾句便要動刑,圍觀的百姓略略有些唏噓……

丁蓬李虎瞬間領命,隻見一個手持長鞭,一個上前而去,撕了江遠道的衣裳,露出了那赤裸的背脊。

那鞭還未曾落下,便見江遠道胸前赫然幾道抓痕。

陸歸舟心中暗喜,果然……

這是昨夜密謀之時,橠白懵懂一語,讓陸歸舟又新添一計。

為避嫌貿貿然讓其脫衣查驗而坐蠟,索性借著行刑的機會讓他脫了衣裳,若是有便算得又多一樁證據,若是沒有,後續還有那香囊之計等著他,且又不耽誤動刑,也算是一舉兩得了。

瞧見了江遠道胸前的抓痕,陸歸舟出言暫停行刑,質問道:“江遠道,你胸前這抓痕是從何而來?”不等江遠道答話,他又道:“燕興懷,你也褪了衣裳,與本官查驗。”

燕興懷尚且有些不明所以,隻陸歸舟讓他作甚他便作甚,依言褪去了上半身的衣裳。

那燕興懷接連幾日的折磨,已是消瘦了許多,衣裳一褪,根根肋骨清晰分明,可那皮膚卻是光潔一片,一點細微的傷痕都不曾有。

陸歸舟正色道:“本縣衙的仵作已是仔細查驗過了孔秀珠的失身,確認在死亡之前卻是遭人侵害,其身上的淤痕甚多,足以證明生前曾劇烈反抗過,試問如此劇烈的掙紮之下,若燕興懷是凶手,怎得他身上一點傷痕都沒有,反而是你,江遠道,為何你的身上有抓痕?”

江遠道冷汗直冒,卻依舊嘴硬:“這……這是小人前幾日遭了蚊蟲叮咬,瘙癢難耐,抓傷所致。”

陸歸舟聽言,壓著怒火道:“你這廝真是好硬的嘴,本官今日就要看看到底撬不撬的動你這張硬嘴!”而後,他看向丁蓬李虎,下令道:“用刑!”

話音一落,丁蓬李虎應聲領命,猶如方才那般一前一後,一個按住江遠道,一個揮鞭執法刑。

隻見公堂之上,鞭響連連,不過幾鞭下去,江遠道的背脊已是皮開肉綻,鮮血直流,可那廝硬是頂著熬刑,大呼道:“小人冤枉!”

丁蓬李虎一鞭接著一鞭,鉚足了勁兒的對著江遠道用刑。

鞭聲不住回蕩,橠白暗暗記著鞭數,卻已是不忍直視的垂下了眼眸,默默瞥向了陸歸舟,但見他正襟危坐,全然沒有要喊停的意思,她雖是覺著有些不忍直視,可她並沒有覺著陸歸舟用刑太過殘酷,反而覺著打的好!這廝如此可惡,見色起意,殺人滅口,栽贓嫁禍,哪一件都是十足的惡!

鞭刑仍在繼續,陸歸舟暗暗將視線看向了一並跪在堂下的孔祿夫婦,那孔祿滿臉震驚,眼中悲憤交加;那江芙芷卻是全然沒有什麼悲憤之情,相反,神態舉止上透露著心虛與慌亂,若是沒有悲憤之情,倒也情有可原,那孔秀珠到底是非她親生,可這心虛慌亂從何而來?

陸歸舟見她這般神情,心下一沉,怕不是這廝也牽連其中,做了幫凶,生怕那江遠道熬不住刑罰將她供出來……

陸歸舟揣測著,卻不曾妄下定論,轉眼再次看向了正在受刑的江遠道。

那江遠道被鞭撻了個氣若遊絲,卻仍是聲淚俱下:“小人冤枉……”

竟然還敢喊冤!

陸歸舟睨了他一眼,下令道:“停!”

丁蓬李虎應聲住了手,各自退到了一旁,抬起袖子拭了拭汗。

陸歸舟看著那江遠道,朗聲正色道:“你這廝倒很是能熬刑,既然如此,本官便讓你心服口服,也免得叫人詬病本官屈打成招。”

言罷,陸歸舟下令道:“仵作尹頌,速將驗屍結果公之於眾。”

“是。”尹頌領命上前,自案桌上端起了一個托盤,那托盤中盛著那日裡陸歸舟在聚合齋門口拾得的香囊以及那枚碎成兩瓣的玉佩等證物。

尹頌將那端著那一乾證物到堂中站定,朗聲道:“本人乃縣衙仵作尹頌,現公布自孔秀珠屍首上所驗出的物證……”

旁的證物倒未能讓那江遠道如何,隻那香囊一出,江遠道瞬間麵如死灰,癱倒在了大堂之上。

陸歸舟朗聲道:“江遠道,這香囊你可認得?”

見了那香囊,江遠道驚駭間不言不語,倒是孔祿大驚失色,而後大聲道:“這香囊是江遠道的,還是我夫人給他製的!為了遮蓋他身上的狐臭味!”

孔祿難以置信的看向了江遠道,複又自江遠道看向了江芙芷,眸中的驚訝逐漸轉成了憤怒……

陸歸舟望向那癱倒外地的江遠道,怒道:“事已至此,你還不肯招供嗎?”

江遠道頓時泄了氣,一臉絕望道:“我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