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孔家疑案7(1 / 1)

參緣縣令 甦翮 4801 字 4個月前

橠白微微瞠目,原來她那日嗅到他身上那刺鼻的汗味叫做狐臭啊!真是實至名歸的名字了。

那江遠道緩緩開口,橠白的筆速越來越快……

事情的伊始,還得自兩年前說起。

那時候孔祿先前的那位夫人因病去世已滿三年,縣中的媒婆兒們便張羅起了給孔祿續弦的事,畢竟在這縣裡,孔家這等人家,饒是續弦也有大把的姑娘想要嫁進來。

孔祿原本不想再續弦,但是女兒也已經長大了,再過兩年也要嫁人了,這宅子裡空空落落的自己也不是個滋味兒,且家宅裡的事情,也著實需要一個女人來保持。

就在這樣的前因後果之下,孔祿娶了這位江芙芷。

江芙芷一過門兒便將孔宅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條,待孔祿的女兒也是極好的,所以,孔秀珠與她這個繼母很是親近。

此種日子過了一年,孔家的老賬房先生年事已高,便同孔祿言說,辭去了差事,安心養老。

那江芙芷看準時機,便將自己的侄子江遠道引薦來了孔家,接任賬房先生一職。

江遠道父母已然亡故,姑母江芙芷是他唯一的親人。

經過這一年的相處,孔家父母對江芙芷全然沒了什麼戒心,隻想著肥水不流外人田,便允了。

江遠道就這般成了孔家的賬房先生,又因為有著江芙芷的這層關係,他初來孔家做事的時候,孔祿還設了場家宴,以示歡迎。

也就是在這場家宴之上,江遠道見了孔秀珠,便生出了色心。

孔秀珠容貌算不得什麼傾國傾城,但也是小家碧玉,放眼這縣城,也是數一數二的,那江遠道是何等貨色,見到好看的姑娘就恨不能流口水的好色之徒。

但江芙芷深知自己侄子是個什麼揍性,千叮嚀萬囑咐過,千萬不可再露他那副色相。

江遠道為了自己能謀得這油水多多的飯碗,隻得將自己的本性暫且隱藏。

而值得一提的是,江遠道天生帶有極重的狐臭,江芙芷怕他因此而失了差事,便做了香味兒極重的香囊給他,以此來遮掩狐臭,並且在此後的日子裡,江芙芷擔心江遠道身上的狐臭味會惹人生厭,每隔幾日,便做一個新的香囊與他。

橠白聽到此處,微挑了挑眼皮,難怪那日在凶案現場,她嗅到了他身上那麼重的狐臭味,想來是他對孔秀珠施以暴行,褪了衣裳又出了汗,所以狐臭味蓋過了香囊的味道,而翌日,他與孔祿前來回話的時候,橠白便再沒有嗅到狐臭味,定然是清洗過了,思及此,橠白恍然明了,若不是他身上的狐臭味做掩,他對孔秀珠施暴,身上定是會留下孔秀珠身上的氣味,可因著狐臭,她也沒能嗅的出來……

而自那場家宴之後,江遠道便對孔秀珠動起了心思,而江芙芷也在那場家宴上看出了江遠道的心思,破天荒的,她並未阻止,而是大為讚賞。

隻因此次江遠道並非眠花宿柳,看上的可是個大家閨秀,而且,若是他真的娶了孔秀珠,那可真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孔祿沒有其他兒女,他娶了孔秀珠,這萬貫家財還不儘數歸他們江家姑侄二人了?

如此想著,江芙芷開始想方設法的撮合起了江遠道與孔秀珠,先是借著自己與孔秀珠的關係,時不時的便到孔秀珠年前說江遠道的好話,而後更是同孔祿言說,要江遠道每隔一段時間便到家中來同他報賬,理由是一家人,時不時聚聚也好,橫豎也是要報賬的,何不多走動走動,也以示親近。

孔祿不疑有他,想都不想便同意了。

江家姑侄倆覺著,日子久了,這孔秀珠便會對江遠道有了心思,來上那麼一出日久生情也未曾可知。

可這二人不曾想到,那孔秀珠就是對這個江遠道無動於衷,更讓他二人沒想到的是,半路竟然殺出來了一個燕興懷……

那燕興懷雖是落魄了,可容貌身段乃至言談舉止比之他江遠道,仍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且那燕興懷還是個舉子,斯斯文文的模樣瞬間便贏得了孔秀珠的心。

但先前也曾說過,燕興懷自知落魄,匹配不得如今孔家的地位,便一直不敢提及他二人的婚事,還是孔秀珠先給他寫了書信,訴說了傾慕之情。

燕興懷雖自覺不配,但對於孔秀珠的一片傾心,他又如何不動心?且他二人年歲相當,郎有情妹有意,又皆是情竇初開的時候,很快彼此傾心了。

又因孔秀珠與這個繼母的關係不錯,且孔秀珠也沒覺察出江芙芷有意撮合她與江遠道,而江芙芷本就比孔秀珠年長的不算太多,和孔秀珠倒有幾分閨中姐妹的味道,孔秀珠春心蕩漾無處排解之時,沒少同江芙芷傾訴,傾訴之後又拜托她保密,莫要告訴其父親,因此,她與燕興懷的事江芙芷全都知情。

那孔秀珠雖多番拒絕過江遠道,但江芙芷隻覺著那是時間不夠,始終覺著孔秀珠就是自家的鴨子,她如何能看著這到嘴的鴨子飛了?

於是表麵上與孔秀珠交好,假意幫她瞞著孔祿,暗地裡便和江遠道二人密謀了這一出生米熟飯的計策。

但他們的確是不想害孔秀珠性命的,那日的確是失手。

當初,還是江芙芷出的主意,對於孔秀珠與燕興懷的事暫且按兵不動,待他們往來的書信多了,再行動手。

因為要臨摹燕興懷的字,信件往來的數量若是不夠,哪裡能從中找到需要的字?

這一等,便又等了將近一年,眼見著燕興懷與孔秀珠感情日益深厚,這兩個人密謀了一番便出手了。

孔秀珠與燕興懷的關係則是因為孔秀珠怕他如今無功無名,孔祿會不同意,所以仍是一直暗地裡往來著。

而江芙芷借著與孔秀珠關係甚好,輕而易舉的便尋到機會,偷出了孔秀珠與燕興懷來往的書信,而後江遠道按計臨摹之後,又由江芙芷給了孔秀珠。

介於她與孔秀珠的關係,孔秀珠也不疑有他,隻當是燕興懷碰巧遇上了江芙芷,便讓她由為代勞,轉交書信。

孔秀珠看了那封書信之後,還以為是燕興懷找她有事相商,按照信中約定的時辰便匆匆前去了。

哪知江芙芷早已經與江遠道密謀串通,來的哪裡會是燕興懷?

江芙芷與江遠道的用意很簡單,無非是借此機會將生米做熟,逼孔秀珠下嫁,不成想,孔秀珠抵死不從,江遠道一個失手便將孔秀珠捂死了……

事後,他慌亂不堪的跑了回去,冷靜下來之後仔細想了想……

江遠道玷汙孔秀珠的地方是江芙芷選的,無非就是因為那處院子偏僻少人,夜晚是不會有人去的,所以,既然無人發現,那索性便咬死不認,再來個賊喊捉賊,栽贓嫁禍!

再然後,便是江遠道佯裝失眠早起,四處閒逛發現了孔秀珠的屍體。

江芙芷一見此情景,當時便什麼都明白了。雖然她沒想讓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可人死不能複生,她也得幫她的侄子隱瞞啊!而那些書信在江遠道臨摹之後便被她放了回去,再加上臨摹的那一張,剛好可以完美的嫁禍給燕興懷……

而孔秀珠身上掉出的那枚玉佩,是一如燕興懷所說,他贈與她的定情信物,孔秀珠甚是重視,所以日日都帶在身上,竟無意間又陰差陽錯的成了嫁禍燕興懷的證物。

江遠道招供罷了,堂上已是一片嘩然。

橠白奮筆疾書,足足寫了三張紙。抬眼便見燕興懷與孔祿已是悲恨交加,淚流滿麵。

橠白不覺心下動容,此事對他二人來說,真真是一場潑天的禍事。

孔祿倏然一聲悲嚎,顧不得是否在公堂之上,當即將江芙芷撲倒在地,凶狠道:“我要殺了你這個毒婦!”

此時乃公堂之上,如何能允許孔祿如此行徑,陸歸舟忙下了令,丁蓬李虎隨即上前將孔祿拉了開來。

一聲驚堂木響,陸歸舟開始宣判:“江遠道奸殺孔秀珠證據確鑿,且又行栽贓嫁禍之舉,情節惡劣,判處斬立決。江芙芷,教唆作案,監禁九年。燕興懷無罪,當堂釋放!”

宣判之後,衙役將江氏姑侄二人帶了下去,孔祿與燕興懷各自離去。

威武聲起,就此退堂。

退堂之後,孔祿與燕興懷便前往了義莊,領回了孔秀珠的屍首,著手為其辦起了後事。

午後,陽光略顯熾熱。

橠白與陸歸舟在書房中整理著此案的文宗。

不多時,橠白將證詞以及此案的最終審判儘數謄寫到了卷宗上,確認無有遺漏之處後,起身將其拿到了陸歸舟麵前,讓他蓋官印。

陸歸舟怔怔的坐在書案前,失神的模樣。

“阿舟……”橠白輕輕喚了一聲,陸歸舟置若罔聞,全無反應。

橠白心下好奇,不覺微蹙了蹙眉,又喚他道:“阿舟……”

陸歸舟這方才回過了神來,忙不迭道:“啊?什麼?”

橠白將方才寫好的卷宗遞到他麵前:“這卷宗要你蓋印。”

“哦。”陸歸舟應了一聲,隨即拿起官印,自橠白方才寫好的卷宗上蓋了印。

橠白並未急著將卷宗收起,而是詢問道:“你方才在想什麼?”

陸歸舟抬眼望向了橠白,直言回答道:“在想孔祿和燕興懷。”

橠白頗為不解:“想他們?”

“嗯。”陸歸舟點頭道:“我擔心他們會一時想不開……”

橠白聽言,一顆心亦是跟著懸了起來,那燕興懷先前便有了輕生的意圖,至於孔祿,他的枕邊人害死了他唯一的女兒,自責與悲憤可想而知。

“那燕興懷我不敢保證……”橠白道:“但那孔祿我覺得暫且不會輕生。”

陸歸舟甚為不解:“你作甚如此覺著?”

橠白回答道:“今日在堂上你也看見了,他恨毒了江芙芷,恨不能殺之後快,這般強烈的恨意,他是不會就此尋短見的,至少會等到那江遠道問斬,再等到江芙芷刑滿釋放,拉著其中一並同歸於儘倒是有可能。”

陸歸舟沒再言語,心下忖度了一番橠白所言,亦是覺著很有道理。

靜默了片刻,橠白上前,將卷宗收起,打算拿到案宗室存起。

“等一下。”陸歸舟倏然出言叫住了橠白。

橠白應聲回轉過身,就見陸歸舟對她道:“我們一並去孔家,憑吊一下吧!順便,把那枚玉佩修好,物歸原主。”

橠白微怔,而後懂了陸歸舟的用意,點了點頭道:“好,等我放好了案宗,我們就去。”

橠白自案宗室回來,二人便各自回去了房中,去更換衣裳。

憑吊這等事,自是不能身著色彩豔麗的衣裳。

橠白換下了那身紅衣,換上了一身玄色衣裙,連發簪都換成了素色簪子。

陸歸舟亦是,尋了身玄色常服換上了身,而後出發,同橠白一並前往了孔家。

孔秀珠的屍首已被領回,這夏日炎炎,為保屍身不腐,看守義莊的老者會在屍首上撒上些藥粉,所以屍身的保持倒也不成問題。

孔祿決定給女兒風光大葬,雖知道這已是無用,但孔祿依然決定如此,似是想要廖做彌補。

陸歸舟與橠白並未乘車,一路步行。比起車馬,陸歸舟與橠白皆是更喜歡步行。

二人先是到了市集,尋了一家看上去比較冷清的首飾鋪子,冷清的首飾鋪子,師傅大抵不會忙著,他們這玉佩急著要,如此能快著些。

那鋪子裡的老師傅此時正閒著打盹,見有客上門,方才起身迎接。

陸歸舟說明來意,便將那碎成兩半的玉佩遞了上去。

那玉佩雖是碎了,倒也碎的整齊,修起來倒也不算費事。

老師傅接過看了看,爽快的答應為其修補。

陸歸舟付了銀錢,便在鋪子裡等了起來。

等待的時候,陸歸舟打量起了這個鋪麵。

鋪麵不大,略顯冷清,鋪子裡的首飾算不得琳琅滿目,但每一樣都頗有巧奪天工之感。

陸歸舟依次看了下來,倏然眼前一亮,一支金釵映入眼簾。那是一支純金的絨花發簪,簪體由純金打造,通體金黃,色澤溫潤,猶如春日暖陽。最為令人矚目的,是頂端那朵栩栩如生且毛茸茸的絨花。

陸歸舟不太識得花草,瞧不出那花朵是什麼花,隻覺著可愛極了。花朵整體約有兩寸大小,花瓣層層疊疊,片片輕盈蓬鬆,錯落有致,赤紅的顏色耀眼奪目,與金釵的色澤交相輝映。